第99章 偷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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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国宏运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轩辕屋顶的房檐上，此刻我正眯着眼睛感受着轻轻拂过我脸庞的暖风，今日的阳光并不热烈，只是依稀有些刺眼，天边偶尔会有一朵白云飘过，替我挡住阳光。古龙国五月份的天气一直晴好，只是这一直晴好的天气好似为当今的国君带来了一丝不安，最近两日，听说一向不信鬼神的古龙国的国君轩辕宏，居然听信了天威国使团的进言，相信如今农忙的时节一直未降甘霖，是因为国中生了旱魃饿鬼导致的，因此不分昼夜的从天威国请来了一众德高望重的密宗法师进行驱鬼仪式。
最近，不知为何，青鸟驿的消息总是姗姗来迟，好似这古龙国是个铜墙铁壁，无论我想要探知点什么，都要花上许久的功夫，因此，我至今也不知这轩辕宏心里到底是打的个什么算盘，到底是真心相信了天威国使团的话，还是仅仅出于对日渐强大的天威国的客气。
只是我心中微微对轩辕宏请来的那一众密宗法师有些不满，只是因为我心底觉得那些法师大都有些邪气！而我之所以觉得那些法师有邪气的主要原因则是因为他们所用的法器——嘎巴拉鼓。
那个传说中能通过声音的震动与神秘力量相衔接的法器，而它则更是有着一个让人一听就头皮发麻的名字——双头皮鼓！这种法器一共有着两个对称的鼓面，是同时用一对少男少女的颅骨制成，而这种鼓的鼓槌和手柄装饰也一概都是用人骨打造，传闻摇动它能发出大乐和空性之声，这种鼓是否能帮助那些法师驱除旱魃饿鬼我是实在不知，但是我却知道它能稳准狠的驱除我肠胃里的美食，思及此处，我的思绪似乎又不禁倒回了七年前。
那时我随百里跟随南下治理水患的队伍，长途奔波了月余的时间，终于到了荆沙江一带，想是因为月余的时间里于吃喝上有些凑合，终是伤了脾胃，好容易将养了数日，进了些当地美食，恰好就赶上了运河的开凿动工，天威国的礼制想是向来信奉在紧要的工程动工前进行个祭祀，只因那时南宫翼然既然将治水的一应事物都交到了百里长戈手中，所以势必要按照他们的礼制来办，而那一场祭祀上请来的就是这些我如今看不上眼的密宗法师，只是那时我还对他们还没有了解……
而对于那场祭祀，我至今印象深刻，那些密宗法师繁复的衣着，听不懂的言语，怪癖的动作，无不令彼时的我感到好奇！彼时的我只因跟随在百里的身边，所以有幸在祭祀结束之后，近距离的接触了其中一位年长的法师，而我的目光则更是被他手中的那面鼓吸引，想来那法师也有几分眼力。见我跟随在百里身边，知道我身份贵重，殷勤之余竟将那面鼓递到了我的手中，任由我细细把玩。
那时也不知百里是不是故意戏弄我，还是因与那个法师交谈，没有注意到，所以对我的举动并未留心。片刻之后，终于在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轻轻摇动了鼓身之后，看到百里不敢置信的目光向我投射而来，而那法师则更是频频点头，对我连连赞许，好像我做了什么需要天大勇气的事。我看着他们二人的模样，迟疑的将那面鼓还给了法师，直至那法师离开，我也未敢轻发一言，终于看着那法师远去，我看着百里迟疑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人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我不过是摇了一面鼓而已！”
却见百里好似好笑的看着我，轻弹了一下我的脑袋，说道“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是知道那鼓的来历故作镇定！原来是真的不知！”
“什么？”就这样我在百里的知识普及下对那面鼓有了新的认识，同样我也在听完百里的介绍后狂吐特吐了起来，腹中美食也因此消耗殆尽！而自那之后的十天时间里，我每每想到曾经握在我手中的那面鼓都会食不下咽，更别提，当时亲眼看到了祭祀场中，那么多位法师同时人手一面鼓了，心想，那得是多少对少男少女的性命啊！如此，彼时我刚刚恢复好的食欲，再次备受打击，整个人迅速又瘦下去了一圈，气的行姐姐恨不得提剑去找百里算账。
天上的一片云朵缓缓飘过，再次现身的阳光倾泻到我的身上，让我感觉异常温暖，我的思绪也到此处戛然而止。
自那日轩辕晚间醒酒，与我将话说开后，我在他的院中照顾了他两日，想到此处，我不禁笑着咧开了嘴角，但只片刻后却又轻叹出声，只因其中既带着开心，又带着自嘲。开心自然是因为能进一步接近轩辕而开心，而自嘲则是对我如今男子的身份而自嘲。
常言道，时因事异，可是现在，我却不知我对轩辕的这份表白是否称得上合理，还是太过于耸人听闻，纵然那日轩辕并未觉得我的言语惊世骇俗，还在循循诱导之余对我好言拒绝，但仍旧让我对自己感到怀疑，此时我使劲睁着眼睛负气的盯着刺目的骄阳，片刻后终是泄气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好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倒好像自己做了凤齐越，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了一样，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时时不能释怀呢……
轩辕自然是该对如今身份的凤齐越出言拒绝才对，难道还要强迫让他接受一份来自男子的爱慕不成……
想到此处，我的心中没来由的烦闷……微风拂过，我缓缓地伸出手去，感受着微风的吹拂。好像盼着微风能把我此时烦闷的心情带走。片刻之后，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笑意，只因心中念及到这两日轩辕对我的态度，不由得感到一阵慰藉。
轩辕却是诚如他所说，真的对我以国士之礼相待，以知己相交，让我的心中不禁添了一丝开怀……心中想着……既然心中所求终不能偿，那便退而求其次也好……
如此想着，我随手摘下了一根长在身旁房檐上的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悠哉悠哉的翘起了二郎腿，丝毫没有一丝身为女子该有的做派，这番自由自在的形容，是我从前从来都不敢奢求的，斜眼睨了一眼院中，仍然没见到轩辕的身影，我不禁摇头轻笑。心道轩辕到底是个男子，身体要强上一些，饶是我那日吃撑了还休息了两日，而他则是连续醉酒三天，只昨日喝了些醒酒汤，好好睡了一觉，今日一清早就生龙活虎的起身去了军中，到了现在也没有回来！
而我此时心心念念轩辕的原因，则是因为今晨轩辕临走时告诉我，等他回来，要带着我一起去一趟镜乡！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却劝他不急于这一时，如今虽然接了皇上的旨意，可以随意走动，但是，还是不要太过于随意为好，以免落别人口实！
谁知轩辕听了我的话后，却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镜乡不过是两日的往返，今日去明日归，而且现在父皇身边有大皇子和二皇子陪同，根本用不着我，况且不论这个，就算是往日，我在他们跟前也就是个不服管束的名声，多这么一次两次并无什么要紧。”
轩辕这话虽然说的轻松，但我却知道并不妥帖。但怎奈何，我知道，在轩辕心中，这大约是我们两人互称知己后，他做出的第一件对我上心的事情，见他一再坚持，终是让我不忍心拒绝，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朝他点头，答应了他，就这样，我就一直老实巴交的等到了现在！
房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我立时收起了二郎腿，屏息凝神，却见院门口云霄和赵无伤走了进来，可能因为轩辕的房檐较高，他们一心往里走，没有发现我。我则是轻轻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自顾自的侧身躺在房檐上，单手支着脑袋，悠哉悠哉的偷偷看着他们两个。
只见云霄一脸苦相的看着赵无伤说道“诶？我说，赵无伤，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两日，咱们王爷和凤齐越两个人有点不对头啊？”
赵无伤则是好笑的看着云霄说道“怎么不对头了？”
赵无伤如此问完，只见云霄好似苦恼的挠了挠头说道“你就说这两日吧，自荀风去了北大营，王爷的起居都是我在照顾，从没过过他人之手，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是洗漱也不用我了，穿衣也不用我了，而且啊，还把凤齐越留在身边照顾他！你说照顾就照顾吧，昨日夜里王爷醒了酒，居然和凤齐越两人对起诗来，这诗词歌赋，文史典籍的，那说的是一套一套的，兴致来了，王爷还给凤齐越耍了一套枪法！今天早上更不得了，王爷居然说等着中午回来要亲自带着凤齐越去一趟镜乡，只为了取一个什么藏着他身世的匣子！你说这事怪不怪！”
只见赵无伤听了云霄的话后，道了一声“喔，是挺奇怪的哈”只是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敷衍，不过是云霄没有听出来罢了，观至此处，我不禁捂嘴轻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只听云霄又好似神秘兮兮的对赵无伤说道“而且你知道吗？今儿一早上，我问凤齐越昨天和王爷到底聊的什么诗词歌赋文史典籍，让王爷突然心情大好？你猜凤齐越怎么说？”
“怎么说？”赵无伤紧接着问道。
只听云霄故意小声的，还学着我的语气说道“这个凤齐越说啊，哎……我和你们王爷聊了什么，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不过你们王爷的品味不错！诶？你说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却听赵无伤听至此处却是哼笑出声，说道“哦？凤齐越夸你们王爷品味不错？我看呐也就一般般吧，切……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喜欢的人啊，变男变女的还是那一个……”赵无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却是不屑的扭过头去，竟自对着木桩子练起了拳脚。
而云霄则好像没听清的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最后那两句，没听清……”
赵无伤则是不屑于理他的说道“没什么，我说你呀还是少操那份闲心！”说着仍旧对着木桩连着拳脚，没有停下。
却见，云霄撇了撇嘴，不满意的说道“你们倒是不在乎，可荀风走的时候，可和我交代了，当我把昭煊看住了，照顾好。如今啊，我看咱们王爷，保不齐就被凤齐越带歪了！”
赵无伤听到此处，则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云霄笑说道“你小子，你可别和我咱们王爷咱们王爷的，我自和王爷提了要入到王爷的军中，到现在还没给我分配职位呢，也不知道王爷是个什么想法，我看他啊，最近几日如此消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我和你说，我现在任的可还是我父亲军中的职！王爷再不给我分个职位我可跑了！这拿着我父亲的军饷，总给王爷办事，我虽是他亲儿子，到底也说不过去不是！”
云霄听到此处则是不满意的说道“说的好像你自己值个几斤几两似的，真是没良心，王爷如此看重你，你居然怀疑自己跟错了人！”
我听着他们两个说道此处，不禁轻笑出声，心道“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有为了轩辕争论不休的时候……”
然而，我这番思虑刚刚结束，却听赵无伤说道“我和你说，不是我危言耸听，今日早上，我亲耳听到王爷和那个新来的廖济芳讨论，要拿什么交换霓裳公主的婚事！又听他们两个讨论什么南宫花期死在天威国的，我私下里琢磨着，王爷若是打算拿咱们四公主的婚事去换一具尸体，那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事，再说……那霓裳公主，一直听闻她不是心愉悦荀风将军吗？而且那个南宫花期……如今不也……”
赵无伤说道此处忽地不再说下去，我知道他是顾及我，但是仍旧差点说漏了嘴，可我的心却忽地揪紧了起来，不自觉的握起了拳头，如今这番姿态，再也坚持不住，立时就要起身去问个明白，只是还未等动身，就见云霄看着赵无伤捂着嘴的样子问道“南宫花期如今不也？不也怎样？”
我心道赵无伤这“没死，或者就在军中”这几个字若是敢说出口，我一定拿着柄剑劈了他，却见赵无伤只是捂着嘴嘻嘻哈哈的说道“哎呀，牙疼牙疼！”
如此，我才心中稍安。
赵无伤的话音刚落，只见门口处轩辕迈着偌大的步子走了进来，进院却看也没看云霄和赵无伤一眼，径直奔向了屋内，惹得云霄和赵无伤二人纷纷侧目，而云霄则更是对着赵无伤作出“你看吧！”的表情，那形容就好像此时轩辕的眼中除了我再没别人一样，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见不消片刻，轩辕就有疾步跨出了房门，对着赵无伤和云霄问道“你们两个看到凤齐越没有？”
只听赵无伤和云霄则是异口同声的回道“没看见！”说着，两个人还一起耸了耸肩膀，那形容和动作，包括表情，都出奇的一致。而我此时则仍旧沉浸在刚才赵无伤的那番话里，没有回神，眼见着轩辕就要迈腿朝院门口走去，终于鬼使神差的把着房檐，探下一个脑袋，幽幽的开口问道“王爷……你真的要拿霓裳公主的婚事去换花期的尸体吗？霓裳公主可是你的亲姐姐啊……”我的声音在此时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是那么突兀又清脆，含怨又悲凉……
只见轩辕被我肉眼可见的吓了一跳，赵无伤和云霄则是齐齐被吓的往后蹦了一步，做出了一副攻击的姿势……，而我此时则是终于回过神来，扑棱一下直起了身子坐好，还未等我捂住耳朵，只听轩辕立时冲我大吼了一声“凤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