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疫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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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军中军法严明,只是没想到赵豫为人很是雷厉风行,自他知道云恒已经到了营中之后,竟然特意派了人来督促,一定要时夏几人在中午之前离开,至于行姐姐,则是在云凌渊的一番苦求之下留了下来,云凌渊直言自己年事已高,需要个人照管!他即是神物氏族族长的亲兄长,想来还有几分薄面,赵豫并未刁难。眼看着太阳还未升的太高,云恒几个人就已经打点好了行囊,我和时夏几人依依惜别,瞬间泪目,心知这一别之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时夏临走之际将我拉至营帐,塞给我一个行囊,我打开一看,竟是自从厌火国中逃出来后,就再未得一见的凤鸣剑,时夏一番好意,想要征询我的意见,将剑带走,怕是此剑留在营中,于我是个祸患,而我却在一番思虑后,仍旧将它留了下来,时夏见我坚持,并未多劝,只神思忧虑的叮嘱了我一句“要早日看清自己的内心。”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将自己放在百里身上的一颗心看个通透,我与他已再无可能,一切都是一场错误,如今这场梦早已醒了,之所以留下这把剑,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还能见他一面,一定亲手还给他罢了!
如此,自云恒走后,我就被分配到赵建昌的小厨房当差,不过是做一些摘摘菜,送个饭的轻巧活,我早已事先言明,自己在杀鸡宰鱼的事情上并不擅长!却并未告知,自己不善于宰杀活物的原因,其实是它们临死之际的求饶之声太过凄厉!于我而言,简直和杀人没有什么区别……
而赵建昌此人,却是个脑满肠肥,热爱美食的主,每日无肉不欢,搞得我摘个菜,也会被牲畜濒死前的叫声,分去心神!再加上自那晚开始就一直缠绕着我的怪梦,连日来一度搓磨的我精神恍惚!老龟见到我的样子,言语间对我很是担忧,我自然不能将梦中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只是觉得那梦太过于匪夷所思,即是……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我就是有苏雪的女儿,我也还是选择闭紧自己的嘴巴,没有说出口,只因为此刻的军营中最为人乐道的事就是威风凌凌的定北王,轩辕昭煊,终于在苦寻了八年之后,找到了那个自小就与他定了娃娃亲的女子,传言,那女子正是厌火国已故国君的王后有苏雪所生,而且,那女子的身份,也已在信物的佐证下得到确认!
其实这个传言于我而言,并不感到意外,自那日在天威国的皇城外,轩辕将我留在皇城脚下时,我就已经知晓。只是那时,因情况危急,诸事繁杂,并未细想!可是如今看着满营的将士无不对轩辕一片苦寻那女子八年的痴心终于得偿,赞赏有加的情状,心中却莫名的一阵酸楚,我……这是怎么了……
天边的一群大雁,高高的从头顶飞过,呕哑的叫着,又到了北迁的时节,而我,又何尝不像这大雁,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是了,什么梦境,什么疑惑……,不论我是因为思念轩辕太过心切,才误导自己做了一场自己是有苏雪女儿的怪梦,还是我真的是有苏雪的女儿,又有何用?这个世界上,伤害轩辕最深的,怕……就是我了……,如今我只想尽力去弥补……
笃定了这个想法,我每日都怀揣着对轩辕的一份期盼,在军营中等着,天边的飞鸟不时地常来和我作伴,终于让我感觉不那么孤单,闲暇之余,我也为自己这空中的情报组织起了一个不落俗套的名字“青鸟驿”。
这一日,天气格外的和暖,前几日的一场大雪也逐渐消融,远远的就见云凌渊神思悠远的看着北边的方向,我心中好奇,学着他的样子同样站在他的身边,也往北看,细观之下,他的手指还在一番掐算,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就在我仔细观察之际,听他说道“怎么还不来消息,难不成这亲还真结了?”
我呵呵一笑,照着他的肩膀使劲一拍,吓了他一跳,嘲笑他说道“你这未免也太心急了!我那大师兄带着时夏才走了不过五日,怕是现在也就刚到古龙皇都,哪能这么快就成亲了!再说了,你是他师傅,他成亲难道还不叫上你?”
云凌渊捋了捋胡子,没好气的冲我说了一句“你来了,也不知会一声!也没个声音,怪吓人的”说着就甩甩袖子,背着手走开,临走时还用眼角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此次和云凌渊见面,他好像知道一些秘密,见到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干脆避开我不见!
我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心想既然他不愿意说,我还是不要追问的好,我又不是那么爱打听的人!况且,这军营中从来不缺秘密,随便走至一处,都能听到不少新闻,这不我没走两步,就听见一个士兵,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对着身边的四五个人侃侃而谈,我闲来无事,却也爱凑凑热闹。就听那士兵说道“哼,都说这天威和厌火两国,自攀了亲后不分你我,亲如一家!可是你们不知道,最近这厌火国可要遭灾了!你们没听说吧?三月十五那天,天威国的国君百里极,忽然好了!这百里长戈身为太子,为此大肆庆祝,放了一夜的烟花!”我听至此处,心中不免一阵心虚,想来百里极的身体大好,还是出自我的手笔,而那一夜的烟花,怕也不是为了百里极所放,不由得将身形向后退了两步,离他们远些……
那士兵接着说道“这百里极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行事作风和百里长戈可不是一个做派,这不病刚好,仅仅五天的功夫,就派人连夺了厌火国的五座城池!如今,厌火国的国君实在招架不住,情急之下,竟然封了自己的女婿,天威国的太子做了摄政王!你们说,这是天下奇闻不是!这厌火国的国君,看似是被情势所迫,可是谁不知道,天威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听说那个连破五座城池的将军叫什么来着,哦……宿万疆!我有可靠消息说,这位将军还是百里长戈亲自提拔的!”
我的一颗心听到此处忽地一沉,仅用了五天就连破五座城城?这难道真是百里极的主意吗?看来……百里终于还是对厌火动手了!只是这一切,比我预想的要快的多。而我如今最担心的,还不是丢失的城池,而是尚在厌火国锦邑皇城中没有逃掉的一干忠臣!如今轩辕的十万大军还没个音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启程了……还是……留在国中准备着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悄悄退到营帐后,召唤青鸟驿出去同时打探轩辕和厌火国内的情况,谨慎思虑再三,又让青鸟驿将一封书信和一个哨子捎带给廖济芳!
正当我办完这一切,却见一只乌鸦从南边飞来,在我面前呜呜呀呀一阵呼喊,云凌渊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皱着眉头问道“可是有什么情况?”
我不由的看着云凌渊皱了皱眉,思虑了再三还是告诉了他“是疫症!就在赵豫的大营中!”
我的话音刚落,就见营帐外,一阵马蹄踏起了尘烟,直冲军营而来。“那是……”我疑虑道。云凌渊看了一眼沉声说道“是我神武部族的小侄儿,云霄!”
我一听急急朝着北门奔去,心想既然是云霄,一定带来了轩辕的消息!行至军营南门,就听云霄还未下马,离着老远就开口嚷着“皇上有旨,当朝国舅新丧,下令三军将士,一月之内不得饮酒!速将营地中挂起白幡!皇上有旨,当朝国舅新丧……”
云霄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传旨军营大帐内,季南侯赵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急急而来,当即跪地接旨,事毕,赵豫朝着云霄说道“原来是定北王身边的飞龙小将军!真是失敬!如今都传闻,定北王不日娶亲,怎么还劳动你亲自来这一趟!王爷身边能忙得开吗?”
飞龙小将军?听到这个头衔我心中一愣,原来,醉心楼中见到的飞龙小将军居然就是云霄,没想到他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我竟然一点也没有认出来!
就听云霄回道“哎,原是要娶得,可谁知,当朝国舅东方锏,突然于五日之前仙逝了!如今,皇上在国中大肆操持,定北王说了要为东方国舅守丧一年,如今已经带着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眼看着就要到了!赵侯爷,你也准备准备吧,我先给你说一声,这定北王最近的心情可是不佳!你们可要好生伺候!”
听着云霄这话,我的心不由的揪到一起,赶紧冲上前去,大声制止道“云霄!千万不可让轩辕……不……不可让定北王到此和大军汇合!”
季南侯想是没想到我这个时候会冒出来!大声厉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然敢直呼飞龙小将军的名讳!”
直呼名讳?不开心我还打他呢!我心中暗自鄙夷,但是现在是别人的地盘,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即冲着季南侯行了一个礼,说道“是在下唐突了,但是现在定北王的十万人马确实不适合赶来汇合,还请……还请飞龙将军转告定北王在边城外扎营,不可靠近这里半步!”
云霄一脸嬉笑的看着我,打量了一番,忽而变出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说道“原来是你!半月前在醉心楼中,你就是将两位醉心楼的姑娘灌醉了的那个!”
我一点也没有避讳,目光直直的朝云霄瞪了过去!云霄这个杀千刀的,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就这么轻巧的把我逛醉心楼的那档子事给说出来了!也不知我现在这个样子看在军营的一众人眼中,也是不是变成了纨绔浪子,只听赵豫在一旁尴尬的咳了一声,冲着我大声喝道“你是何人!军事调配,事关重大,岂能听你妄言!”
我朝赵豫拱了拱手,还未能云霄发问,着急回道“回禀将军,在下凤齐越”说着递上腰牌,接着说道“不是在下随意参合军中调配,只因为现在军中有了疫情!还望轩辕……还望定北王暂时不要过来!”
“疫情?胡说!有疫情,我怎么会不知道!”赵豫冲着我急声厉色的说道。
我也并没有慌张,笑着回他说道“南大营的赵树仁将军,可是侯爷的亲侄儿,军中有没有疫情,侯爷只需派人一问便知!”
季南侯听闻看了一眼云霄,云霄的表情十分玩味,好像倒是对我不太信任,大声说道“没事,本将军倒是可以等!季南侯尽管派人前去查问!”说完,还一脸挑衅的看着我。
季南侯明显一脸不悦的神情,看了我一眼,冲着身边的人挥了挥袖子,只见一人跑了出来,就要离开,我急忙喊住那人,说道“这位兄台若是去寻赵树仁将军,不必亲往南大营大帐之内,只要在北大营最南边的帐子里就可寻到!”
云霄冲我挑了挑眉头笑说道“你倒是胸有成竹?”
我报一笑,不再理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见刚才去的人去而复返,身边还跟了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我心想此人定是赵树仁!就见赵树仁迎面朝赵豫走来,扑通一跪,连磕了三个响头,赵豫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直接问道“你从哪来?”
赵树仁回道“从北大营南边来!”
赵豫闻言,眉头立刻拧到了一起,又问道“南大营,可有疫情?”
就见赵树仁没有回音,而是沉痛的点了点头。赵豫一听,厉声喝道“孽障啊孽障,我把南大营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如今疫情如何了?可有人伤亡?可有解决办法?怎么引起的?军医可曾看出是什么病症?”
赵豫心急之下一连串发问,将赵树仁问的一蒙,我见赵树仁的表情,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之前青鸟驿只告诉我赵树仁私自隐藏了军中有疫情的事实,现在想来,情况不容乐观……
我正思虑之际,就听赵树仁怯懦开口说道“侄儿只知道,应该是……应该是从天威国的军营中传过来的,如今也无解决办法,南大营如今每日病患新增三千多人,不过,不过症状却比天威国那时的症状轻的多!但……但饶是如此,也……也死了……死了八九百人……人了!可……可这要比天威国死的少多了!”
“你……你……哎呀……”赵豫听闻,衣袖被气的一甩,说不出话来。
那赵树仁接着说道“伯父先别着急,这疫情最初发现时,我已经上书给边城之内的大皇子,大皇子今日已经给我回信,说,说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说是半月前天威国中得了一张药方,能治此病症,只是……只是天威国提出来换药方的条件有些苛刻,要……要三座城池!”
“赵树仁!你!你!南大营中如此大事,你竟然不知会于我!还!还私下越级上报大皇子!你可真是出息!”季南侯已经被气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我一听赵树仁的话,却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忙上前问道“那天威国中的疫情,可解了吗?药方真的有效吗?”
赵树仁看着我一脸发懵的点了点头,我随即朝季南侯拱手说道“在下或许可以写出这药方!”
季南侯听我这话一脸不可置信,但仍旧让人拿来纸和笔,我看着眼前的纸笔,思虑再三,料定若是天威国中的疫情已经平息,一定是因为我的那张药方!当即取笔写下递给季南侯,谁知季南侯看了一眼之后却仰天大笑,恶狠狠的盯着我,厉声吩咐道“来人,把关起来!”说完,还将我写的药方扔在了地上!继而,看着我呵斥道“没想到你如此大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竟然敢乱写一通戏弄本侯爷,什么药方!这上面的草药竟然一味也没听说过!给我带下去!”
说完就有几个人上来要把我押走!实在是让我顿感无语,就在我转身之际,眼角余光扫见云霄十分自然的把季南侯扔在地上的药方捡了起来,揣在怀中,我见状冲云霄喊道“云霄!速速回去,告诉定北王,不可带兵过来!这疫情,在天威国中,每日要死上三四千人!把我写的药方带上,我没有乱写!喂!”
押着我的人,不容我多说,当我一个喂字说完,已经看不到了云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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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因为一张药方,我被关在营帐中一个下午,一直到夜间,都还没有放出去,心中疑惑,为何季南侯一口断定我是乱写的!营帐中,在水里稍作休息的老龟,这时终于睡醒,看着我气定神闲的言道“你那张药方,用的可都是静谧林中的草药!这静谧林于古龙国的普通人眼中,可都是传说中的所在,那林中的草药,更是闻所未闻!”
“可是,天威国中的那张药方和我这张相同,要是如你所说,古龙国连这药方中的草药都没听说过,那即是拿了两个城池将那张药方换了过来,又有何用?除非……除非天威国中有这草药,但只怕想要的话,还有另外的条件!”我思虑着说道。
老龟看着我,好像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天威国曾经拥有静谧林十余载!这林中草药,他们自然有!只是如今静谧林已经重回到他的主人手中,怕是世人再无法轻易获得!”
无法轻易获得……,老龟的这番话,倒是勾起了我与幽冥的那桩交易,难不成……幽冥早就料到赵豫的军营会有这场疫情?
哎……我长叹了一口气,眼看着夜色越来越黑,虽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夜间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被人遗忘,准备稍作休息的时候,我的营帐帘子忽地被人拉开,一个一身玄服,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龙纹靴子的男子走了进来,我看着他的鞋子一时怔住,不敢置信的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真的是他……这一次他没有戴着面具……,烛光下,他的脸,一侧面若冠玉,棱角分明,一侧毫不掩饰的带着两道狰狞的伤疤,一道在右脸耳前,一道在右侧额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审视的打量着我,束发簪冠,发黑如墨,抬手之间关节分明的五根手指修长,手中捏着一张纸,疑惑的朝我问道“这可是你写的药方?”
我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一时凝神,脑子里一片空白,终于,在他的再次追问下,朝他微微点头,不经意间两滴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