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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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年轻人一是文渊，一是步尧。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握一把十寸宽、五尺长的大剑，不是别人，正是伏魔中帅铁律。
铁律对面站着一名老者，老者脸上皱纹如沟壑般深，一对眼睛很亮，穿着一身黑色甲胄，两只胳膊被一双铁制连臂爪子包裹着，虽然年迈，身上的血气却很澎湃。
老者身后，黑尾蝎身上出现了一道非常明显的十字剑痕。
这是一只步入了地阶的凶虫，文渊与步尧能在这种凶虫身上留下剑伤，可见他们刚才那一剑有多霸道。
铁律面无表情地看着老者，说道：“沈道通，北方雪原人，天魔中祀，六阶尸煞，通缉令上二级逃犯，赏金三十万两白银。”
铁律仿佛在与人谈论着一件商品，语气平淡地跟在菜市场做买卖的商贩没什么区别。
听到铁律的话后，周围尸煞异常恼怒。
沈道通可是他们的天魔中祀，居然被人如此轻视！
沈道通倒没怎么生气，反而笑道：“久闻铁中帅大名，不想在这微澜小国遇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铁律脸上没流露出什么有幸的表情，说道：“二十年前，天魔师曾在中原北方一座名叫枹镇的地方残杀了一名伏魔中帅、三名伏魔少帅以及数十名伏魔者，还血洗了那座镇。对于此事，你不会没印象吧？”
沈道通认真想了起来，好像在想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噢，你指的是梁恭之那个蠢货啊？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你不说我都忘了。那蠢货明知六魔会盟就在诸怀，居然还敢跑去，害得自己丢了命不说，还害死了那么多伏魔者……”
沈道通慢悠悠地说道，一张老脸上挂满了怀念，不过说话的时候，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不时瞅着铁律，将铁律脸上的细微表情全看在了眼里。
文渊和步尧很清楚铁律有多尊敬那位名叫梁恭之的伏魔中帅，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铁律没有丝毫失态。
数息后，铁律将目光移到了被众尸煞守护的闫京身上，问道：“你要保他？”
沈道通似乎没想到自己没触怒铁律，眉毛一挑，笑道：“你要杀他？”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沉得如山般的压抑气息笼罩着每个人。
一些修为较低者由于承受不了场间的压力，呼吸紧促，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
沈道通身后，闫京被一位伏魔中帅注视着，却不怎么感到惊慌。
他站在一位天魔中祀身后，相信自己既然投身了六魔，天魔师就一定会保他。
所有人都清楚接下来的战斗会比刚才更加惨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伏魔者当中，铁律是最铁面无情的。
这个男人，对尸煞从未留过情。
可这场战斗没能打起来。
凝固的气氛中，一根寒冰凝成的一米长的尖锐冰柱从高空落下，刺穿了闫京的身体。
闫京还在看着伏魔者，还在想着天魔师会保他，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他的脸笼罩了一层寒霜，那是从冰柱上散出的寒霜，将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一起冰封了起来。
沈道通怒目盯着被冰柱刺杀的闫京，正要攻向冰柱飞来的地方，一道剑光已经从地上飞起，劈向了空中一片浓雾。
那是铁律劈出的，这让沈道通十分吃惊。
沈道通知道铁律痛恨尸煞，闫京投奔尸煞，此时被杀，铁律应该高兴才对。
可看铁律样子，分明是对刚才那根飞来的冰柱憎恶到了极点。
剑光钻进了浓雾某一处，看着只是飞进了雾里，却从雾里逼出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站在空中，脚下虚无一物，竟是凌空而立。
地阶分上下二品，下品是豪强境，上品是地贤境。
地阶御物，御物分御器和御灵。
豪强境可御器，地贤境可御灵。
器是兵器，御器指的是驾驭兵器；
灵是灵气，御灵指的是驾驭灵气。
灵气乃天地间最常见却最容易被忽视的力量，一滴水、一片叶、一阵风中都包含着灵气。
凌空而立，正是御灵中的一种。
这个黑袍人，竟是和沈道通、铁律一样的地贤！
这个人站在空中，给人的感觉异常寒冷，好像本身就是一块千年寒冰。
他将帽沿拉得极低，加上背对夜空，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不过帽子下方那双眼眸清亮阴冷，似是藏在暗处伺机攻击的狼的眼睛，看得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藏在那片浓雾里的，就像没有人料到这个人会突然击杀闫京一样。
可是冰柱出现那一刻，铁律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握剑的手用力了几分，神情在严肃中浮现出了几分暴戾，就连声音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平静。
“冰魄……”
铁律大吼一声，身影如一支离弦的箭，闪电般朝黑袍人飞去，和黑袍人化为两道流光，一前一后没入了远方黑暗中。
“中帅……”
文渊急得朝铁律伸手，却没有抓住铁律，只能眼睁睁看着铁律追着黑袍人离去。
没有铁律这名伏魔中帅坐镇，无论是伏魔者、朝梦学院学生还是重明骑兵，都没法对抗眼前这群尸煞。
见铁律离开了，沈道通一挥手，如小山般高的黑尾蝎立即瞪着八只眼睛，舞动着六条比树干还粗的腿，准备朝众人扑来。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地盯着黑尾蝎，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这可是一只地阶凶虫，合众人之力也未必斗得过，况且黑尾蝎旁还有那么多尸煞以及沈道通这个六阶尸煞。
紧张又凝重的夜色下，没人注意到远处一棵柳树后藏着一道倩影。
那是梓琳。
铁律出现后，她的目光一直在铁律身上，直到铁律与黑袍人离开，她才收回目光，看向了黑尾蝎。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也明显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她看着那只庞大的黑尾蝎，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古凌可，终是悄悄消失在了柳树后。
黑尾蝎迈着六条腿，瞪着八只眼睛朝众人扑来，快到众人面前时忽然嗅到了什么危险，八只眼睛同时露出惧意，迈出的那条腿像是定在了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远处黑暗里响起了铃铛的声音，很清脆，很安宁，听得人很舒服，好像内心一切烦躁都被铃铛声驱走了。
铃铛声离众人越来越近，出人意料的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是一头毛驴。
那毛驴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一双眼睛混浊得像雨天地面上积的一洼泥水，不过身上的毛如丝绸般光滑，走起路来格外有精神。
毛驴两只眼睛睁得像两个熟鸡蛋，呲牙咧嘴地瞪着黑尾蝎，很难想象一头驴子敢瞪一只地阶凶虫。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黑尾蝎怕极了这头驴子，被驴子一瞪，生生退回了望湖楼的黑暗里。
毛驴身后拉着一辆车，车上坐着一名身穿褐色布衣的老者，腰间挂着一只葫芦，看着很普通，但谁都知道今晚敢来这儿的不会是普通人。
一见老者面，朝梦学院众学生立即面带喜色，行礼道：“师尊。”
不止是朝梦学院学生，就连身为伏魔少帅的文渊和步尧也走了过来，一脸恭敬地叫道：“吕师叔。”
布衣老者名为吕烁，是朝梦学院一位长老。
他跳下车，没看尸煞一眼，目光从朝梦学院每个学生身上扫过后，最终停在了文渊两人身上，笑道：“文渊，步尧，几年不见，你们的剑法便有如此大的精进，难得，难得。”
“师叔过奖了。”文渊说道。
即使早已从朝梦学院毕业，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伏魔少帅，他也没有在吕烁面前表现出丝毫不敬。
吕烁呵呵一笑，目光正打算向古凌可和左翔移去，沈道通的声音忽然间飘了过来：“吕烁，几百年没见，你还没死啊？”
朝梦学院学生怒目盯着沈道通，正要攻杀过去，却被吕烁拦了下来，笑道：“你这老头子都没死，我怎么敢先死？”
沈道通脸上带着嘲弄的笑，瞥了一眼闫京的尸体，说道：“为了一个朝梦学院的叛徒，万里迢迢从圣域追到西南域来，值吗？”
吕烁呵呵一笑，脸上的笑容很慈祥，目光却凌厉得像一把刀：“他是我的学生，在学院是我的学生，背叛了学院，误入黑暗界也是我的学生。即使身死异地，魂归虚无，依旧是我的学生。”
吕烁的话说得很透彻，所以沈道通轻哼一声，问道：“照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抢走这具尸体了？”
吕烁用沉默代替了回答，用行动代表了回答。
他向前跨了一步，随着那一步落下，一股雄浑的气息从他身上暴涌而出，化作狂风，吹得满地尘土飞扬。
朝梦学院学生、伏魔者以及重明骑兵全部拿起兵器，紧盯着沈道通的一举一动。
很多人不明白闫京背叛了朝梦学院，可是已经身死，吕烁为何还要对他如此执着？
文渊懂，步尧懂，邹毅懂，朝梦学院的学生都懂。
闫京虽然背叛了朝梦学院，可对朝梦学院来说，闫京依然是她的学生。
只要她没放弃这个学生，即使这个学生再顽劣，再任性，再罪无可赦，依然是她的学生。
哪怕这个学生已然离世，也还是她的学生。
既然是她的学生，就不容许别人指手画脚。
众学生手持兵器，准备夺回闫京的尸身。
为了这件在旁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每个人都打算付出自己的性命。
当他们离开朝梦学院，准备追击闫京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将生死置之了度外。
紧张的气氛如潮水般淹没了每个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有些人感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大片明亮的光芒强行闯入，打破了眼前这种紧张。
那是一大片火光，更确切地说，是一大片熊熊燃烧的陨石。
陨石个头不大，最小的只有拳头大小，最大的也不过半个人头大，可是数量非常多，从夜空中一片阴云里落了下来，密密麻麻，下起了一场突然出现的火雨。
这场火雨很奇特，全部落在了废园里，甚至只下在了望湖楼畔，砸向了吕烁等人。
反观吕烁前方，尸煞落脚之地居然没落下一颗。
众人大惊，急忙挡起了头顶这片火雨。
出乎意料的是，尸煞没有趁火打劫，借着火雨强行攻过来，反而在沈道通的示意下抬起闫京尸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尸煞离开后，陨石雨戛然而止，没有再落下一颗。
若不是满地残留的陨石，很难相信刚才会降下这样一场雨。
望湖楼畔恢复了平静。
众学生准备去追尸煞，却被吕烁挡了下来，叹息道：“算了，由他们去吧。”
这场陨石雨下得很巧，刚好下在尸煞准备逃离之前，刚好下在望湖楼畔，刚好下在这么一小片地方，谁都知道这不是巧合。
文渊走到吕烁身旁，说道：“师叔，这场火雨……”
吕烁知道文渊要说什么，微微点头，说道“没错，这场火雨是被人召唤出来的。”
虽然早已猜到了答案，文渊依然非常吃惊，压低声音问道：“召唤族？”
吕烁“嗯”了一声，看着远处黑暗，悠悠说道：“没想到连这一族也来人了。”
吕烁这时将目光移到了左翔身上，眼眸里泛出了几许赞赏，笑道：“十三岁便能突破上灵境，修成重明术，即使在我朝梦学院也不多见，重明天赋最高的皇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长老谬赞了。”左翔说道，内心十分高兴。
吕烁是连文渊和步尧这两位伏魔少帅都非常尊敬的长老，这样的长老在夸他，可见他多有才华。
他抖着右腿，伸出拇指指着自己，得意洋洋地冲着古凌可叫道：“古凌可，听见没？上灵境！天赋！名不虚传……”
古凌可没理左翔，他的注意力在一地陨石上，瞅瞅这颗，摸摸那颗，看哪颗陨石蕴含着极品材质，却发觉这些陨石全部都是废器。
左翔见古凌可不理自己，于是将声音提高了一分，叫道：“古凌可，现在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差距了吧？上灵境！上灵境！你知道什么是上灵境吗？”
古凌可很难得地抬起眼皮子，白了左翔一眼，说道：“你上不上灵境，关我屁事啊？”
左翔眉毛一挑，脸上增加了几许怒意。
身为重明国最得意的皇子，从小到大谁敢骂他？
古凌可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出了这种粗话。
左翔最终没有动怒，毕竟这儿有一位朝梦学院长老，纵然他身为西南域第一帝国最得意的皇子，在这位长老面前也要保持良好的形象。
他代表重明国的帝国书院，帝国书院是中原最大、底蕴最深、传承最久远的书院，却不是中原最好的学院。
中原最好的学院只有三座，都坐落在圣域，朝梦学院便是其一。
左翔忽然淡淡一笑，说道：“古凌可，如果你肯为刚才的话向我道歉，我便送你两份帝国书院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