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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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送亲妹妹出嫁，程皜一时没忍住喝的多了些，不过酒品很好，没耍酒疯也没胡言乱语，只是不断的唉声叹气，兄弟们瞧着好笑，一面取笑他，一面同钱家和周围的宾客道歉，掺着他回去了。
明容坐在马车里，听着钱家那边传来的爆竹声响，听得有些出神。
“过两日等你小姨回门后，咱们可以去杭州四处转转，这些天可还有的忙呢。”
程夫人看了一眼明容，知道她这一天下来也累了，反应有些迟钝。
“啊？哦好的。”明容木木地答了一声。
回到程宅，一众人都回了各自院子，明容睡在程夫人隔壁小房间里，有什么需要的，喊一声程夫人就能过来。因为明容对杭州程宅还不大熟悉，程夫人怕她起夜之类的既找不到路也找不到人，晚上会出些什么事。
由丫鬟们伺候洗漱，苏元禾和月怜在浴桶旁边的屏风后侍立，由明容问今日的所见所闻。
“……这夫人又有三个女儿，家境似也是极富贵之人，与李家交好。”月怜回禀道。
明容又往热汤里坐了些，一股热气涌上来，觉得浑身舒爽。
她听完，慢慢点了点头，那二人隔着屏风隐约看见，心里暗喜，相视一笑。
“你们说的都好，就今天这么一天，这么多不熟悉的人，能记得这许多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明容往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二人脸上都挂着笑。
“不过这夫人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各自性格呢？能入钱家宴席的人，家境自然富贵，那他们都喜欢吃什么呢？桌上什么菜都有，不可能样样爱吃，李家又是什么人呢？”
被明容一下问住，她们的笑意顿时淡下去，也不说话了。
“我不是在说你们不好，这是第一次，不全不完善都没事的，我虽让你们做，可就是我也不可能一下知道的面面俱到，这都无妨，往后一次比一次更好就行。就比如说，元禾既哪家做些什么行业快，月怜又善于记各家的人口，这都是好的。”
明容笑着看向她们，两人心里也有了些信心，微笑着告退离去了。
“姑娘莫非是要她们做细作？”等门关上，越山忍不住问道。
明容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这话说的也不完全对，只是徐家人丁稀少，要在长安这豪族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长久绵延，总是要些助力。”
忠勇侯府与别家不同，虽红的如日中天，可输在亲眷人少，不像人家，除了本家人士，也多的是一衣带水的姻亲门人。真要说当年老侯爷们有什么门人，大多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在病痛中了却残生了。
明容看向雕花窗棂，想起来那个憨厚和乐的舅舅，抿着嘴，勾了一下嘴角。
话又说回来，没有这些英豪们，便也没有徐家，能如今在长安经营的日子。先谋生，才能谋算。
明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天，才昏昏沉沉地要睡去，已快做梦了，却总觉得耳旁有什么声响，吵得她不得安生，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要睡的。
一股火气冒上心头，明容努力睁开眼，“腾”的一下坐起来，等脑袋没那么晕了，抬起头看了眼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吴山知道她睡觉不喜欢有光，每次都记得把床帘仔细拉上。
“吴山……”
明容揉了揉眼睛，有些艰难地伸手去够床帘，忽然门“哐”的一下被人打开，她吓得手一缩。
“姑娘！姑娘不好了，快起来，后院里走水了！”
吴山和越山慌张地跑进来，明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一把拉开帘子，看向吴山背后，透过外间的窗户，隐约能看到外面火光明灭。
“快！帮我拿下衣服！”
明容立刻爬到床边，迅速把脚踩进鞋子里，吴越二人伺候她披上外衣。
“其他人呢？”明容一边系衣带，一边抬眼问道。
“山迎和江潮去前边帮着打水了，元禾跟月怜她们不熟悉府里，如今在夫人跟前伺候。”越山答道。
明容放心了一半，外面火光瞧着离这里还有些距离。
“快走，我们去阿娘那里。”
明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丫鬟们跟在后面，见程夫人头发半绾着，正提拉着鞋子往这里跑，见她已起了，松了口气。
“阿娘，你没事吧？”
程夫人一把搂住明容，明容抱住她，抬头问道。
程夫人摇摇头，露出一丝笑容来：“阿娘没事，这火还远，好在值夜的丫头过来报了，否则咱们还不知道，我已让人去探你兄长们的消息了。”
明容点点头，与程夫人往外面院子里走，闲着的下人已都被程夫人叫去外面帮忙救火，只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声音。
“江南草木繁盛，这着起火来恐怕要麻烦许多，好在后院池塘足够大，又常备了救火的缸子。”
明容两手交握，不停地搓着，有些紧张地望着外面。
“程宅附近便有望火楼，想必救火兵丁不时也应到了。”程夫人也看向院子外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不知火从哪里烧起来，她也不敢带着明容出去乱跑。
“不好了夫人！火是从二哥儿那院里烧起来的！”
一个小厮冲进来，跌跌撞撞跑到程夫人跟前跪下，院里的人都一惊，明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程夫人已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吴山越山！带姑娘从后门出去！听我的话！”
程夫人撂下一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门口，钟妈妈也追出去，临出门时朝吴山和越山点了点头。
“阿娘，阿娘！”明容这才回过神来，双手一撑桌子，起身就往外追，被吴山和越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吴山拽住明容的袖子，急道：“不可啊姑娘，夫人说了要带你出去！”
“你放开我，我哥还不知道怎么样！”
明容拼命甩着手，奋力挣脱着两个丫鬟，急得要掉出眼泪来，可吴山和越山不敢怠慢程夫人的命令，叫了那个小厮一起，直把她往程宅后门的方向拽。
一出院门，便看到后院里有一处地方火光冲天，正往外蔓延。
“你们放开我！那是我阿娘，那是我阿娘，我哥还在！”明容被他们往外拖，喊得撕心裂肺，两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任凭他们怎么拽都不肯起来，丫鬟小厮不敢硬拉她，赶紧蹲在地上，也抱住她哭。
“姑娘您别为难奴婢，夫人也是为了您的安危，那边已有许多人在救火，夫人和公子定然没有事的。”越山劝道，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狠狠吸着鼻涕。
明容突然转过头瞪着她，双眼赤红，越山心头一震，手里松了力气，被明容找准机会，从她这里挣脱开胳膊，回身掰开吴山，站起来就往光舻的院子跑，只见那里熊熊烈火，亮得她眼睛疼。
丫鬟们立刻追上她，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快到门口，院子外的一块空地上已围了一圈程家的亲戚，下人们端着水盆水桶进进出出。皜大太太眼尖，一眼看到明容来了，忙上前几步拉住她，明容直撞到她怀里。
“舅母我阿娘和哥哥呢？”
明容从他怀里探出头，扫视了一眼人群，没看到光舟的身影。
“你大哥最先到这里，如今我也没见到，只听说是进去找你二哥了，你阿娘方才也来了，我们……没拦住。”皜太大大满怀歉意地望着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明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皜大太太的手臂，深吸了几口气。
“为什么不拦住……”她有气无力道，声音轻得没人听见，连她自己也不能完全分辨出，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见耳边烈火焚烧植被的哔剥声，额角被热出汗来。
“在迎也还在里头，你皗舅舅他们也进去救了，你别急，不会有事的。”
皜太大大眼角泛着泪花，把明容搂在怀里哄。程皜站在旁边低着头，他喝多了酒，是男丁里面最晚一个到的。
她努力站直身子，从皜大太太怀里出来，皜大太太正想伸手拉她，被她摇摇晃晃躲开，避开人群就冲到院门口，拿起水缸上面浮着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两遍，浇得她湿透又清醒，拔腿就冲了进去。
“明容！明容！”一众亲戚的喊声被她抛在后头。
明容在屋宇前站住脚，看着里面的火光，一咬牙，抬脚就踏了进去。
她努力避开着火的家具和装饰，弓着背，一手护着头，一手用湿漉漉的袖子捂住口鼻往里走，越是往里，便越觉得热得慌。
光舻这好死不死的家伙！非要和程在迎选这处楼阁！
明容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到处张望着程夫人和兄长们的身影。火光和烟都弄得她眼睛疼，有好几次都得用力闭一下眼睛，才能再看清眼前的东西。
好不容易找到楼梯口，上面掉落了许多燃烧着的布料装饰，明容摸了一下扶手，上面有一层防火涂料，很热，却还不至于烫手，她刚一抬脚踩上楼梯，那一块木板却被她直接踩塌，坚硬的木板在她的小腿上划了好几道深深的口子。
明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住痛，弯腰把木条掰开一些，慢慢把脚伸出来，然后立刻抓住扶手，小心翼翼往楼上去。
本以为方才已是很热了，可刚上了楼，明容觉得自己简直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热浪“轰”的一下盖了她满头，明容已有些口干舌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进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
可都没有，没有程夫人，没有徐光舻，没有徐光舟，更没有程在迎。
越往下找，明容越觉得心一寸寸地往底下沉，脚步越发地无力，她偶尔把袖子从嘴边挪开，到处喊着他们的名字，可传来的只有东西倒塌烧裂的声音，没有一句回应。
“阿娘，二哥……大哥……”
明容迷离着眼睛，摸着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又回到楼梯口，站在那里不动。
怎么会，怎么会，难道是她找错了地方？对，这院里还有几处偏房，说不定是他们半夜贪嘴跑出去，并没在这楼里。
明容又燃起了些希望，抬脚便要往下走。
“堂姐。”
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她一愣，回过头去，还没等她看清楚是何人，便觉得胸口受到一股力量，整个人向后倒去。
头和脊背重重地砸在楼梯上，明容像一条无力的鱼往下滑。
朦胧间，她看见楼梯口站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荒唐……”
明容的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她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回京之后的日子，如今竟然是要栽在这里了。
又要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