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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过年的,别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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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照理是要回程家拜年的,一大早一家人就收拾了,坐上马车往东边程府去。

程皓新丧,家里人不好穿的太过鲜艳,明容只穿一身淡鹅黄兔毛交领襦裙,外面裹着月白色狐裘,手里揣着银香囊暖手。

程府大门口的白灯笼撤下了,却没挂红灯笼,只换了春联。丫鬟领着往里面走,明容东看西看,觉得程府里一片冷清。心里叹了口气,上次程皓带的肉脯果干还没吃完,没想到那次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

徐照朴也想到上次来程府时,程皓乐颠颠迎出来的样子,不由得眼眶又红了。本该一派喜气的回娘家,一时竟凄凄惨惨。

程老太爷和柳夫人身子都好些了,只是程老太太素来体弱的,在丧子之痛的打击下反而一病不起了。一行人在崇光堂见了程老太爷和柳夫人,以及在巡、在进后,便去后院洗翠居看望程老太太,柳夫人静静陪着。

程老太太面色暗沉,程夫人总怕弟弟刚走,程家又要去一个亲人。

“不妨事的,看着厉害些罢了,久病的人,反而阎王爷收的晚。”程老太太苦笑道。

程夫人心里惨然:“阿娘快别这么说,按时吃药,身子总会好的。弟弟他……他也走的有些时日了……”她颇为过意不去的望了一眼柳夫人,柳夫人揪着手帕,眼里又泛出泪光来了。

“你不必安慰我,皓儿走了,你不是也大病一场,可好些了?”程老太太窝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女儿。

程夫人缓缓点头。

“只是难为二郎媳妇了,年轻轻就做了寡妇。”程老太太伸出枯槁的手,柳夫人忙过来握住,一滴清泪落在被子上:“娘说什么呢,我与二郎这些年夫妻,从未后悔过。”

程老太太又把脸转向坐得较远的徐照朴:“我这身子不中用,让姑爷见笑了。”

徐照朴赶紧过来躬身道:“岳母身子有恙,小婿不能及时回来,实在愧疚,我府里有圣上赏的几盒老人参,回去就给岳母送来。”

程老太太:“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没得糟践了好东西,补过头了,兴许反倒出事呢……说到底,皓儿做了武将,我当年便做好准备的,还是他自己没福气。”

徐照朴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己也是打了快二十年仗的,怕死是自然怕死的,可上了战场,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柳夫人轻声说道:“在巡和在进还小,可也说,以后要做他们阿爷一样的人呢。”

“这……若是他二人有意,我做姑父的定……”徐照朴艰涩说道,被程老太太打断了:“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两个男孩子还要不作奸犯科,爱干什么干什么去的,大将难免阵前亡,可像姑爷这样有福气有本事的也不少,没必要心疼自家孩子,就乐得看别人家孩子为了百姓冲锋陷阵的,都是有爹娘的。”

明容心里佩服,起身坐到程老太太身旁:“外祖母放心,圣上是明君,以后就太平了。”

程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我们容丫头说的对,以后就好了。”

光舟冲柳夫人一抱拳:“舅母放心,还有侄儿在。”

柳夫人嘴角扬了扬。

一个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闯进来,局促地福了福身,看着程老太太又不敢讲话。

程夫人皱眉道:“这样着急忙慌的是做什么?”

小丫鬟紧低了头:“回夫人,是五房的人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柳夫人微微瞪大眼睛:“五房的人不是在苏州老家么,什么时候进京的?”

程老太太:“老爷怎么说?”

小丫鬟:“老爷说,今日是夫人回娘家,本不叫惊动的,可是五房的闹得太凶,便说让夫人和姑爷去一趟,好把话说清楚。”

程老太太明白了:“那既如此,姑爷,劳烦你与皎儿了,三个孩子也去。”

夫妻二人起身行礼告退,明容和舟舻二人也跟了去。

人还没到,就已听见厅堂里吵吵嚷嚷的,不是程老太爷的声音。

“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哥这几年不闻不问的,难不成是要看着亲弟弟一家子去死吗?!”

“叔父好歹是国子祭酒,两朝老臣,就是圣上也要给几分薄面,谁知私底下是个不顾亲戚死活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自己锦衣玉食的,就忍心看着你弟弟吃糠咽菜不成?”

等到了崇光堂,里面安静下来,程老太爷坐在上首,看见三个孙辈也来了,面上不悦:“小的来做什么?”

程夫人道:“阿娘让他们来的。”

程老太爷瞧着女婿在,点点头:“也罢,认认五房这起子个败类。”

“大哥哥,这就不对了。”一个蓄着小胡子的年长男人嚷道,他身型微胖,瞧着满脸抹油的,倒不像程家人,反像市井杀猪的,那几个年轻也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意思,“咱几个都是来悼念皓侄儿的。”

程老太爷少见的动怒:“我家二郎为国捐躯,就凭你也配来悼念。”老人瘦削的面庞微微发抖,白胡子一颤一颤的。

程夫人上去站到父亲身旁,劝道:“阿爷息怒,注意身子要紧。”三个孩子也跟了站过去。

徐照朴自走过去,五房几个程老太爷没让落座,也不敢坐,徐照朴就在程老太爷下首的位置坐下了。那几人虽不认得徐照朴,却也知道大房长女嫁的是骠骑大将军,世袭的忠勇侯,顿时收敛住,站着不说话。

徐照朴笑了笑:“我也没见过夫人这房亲戚,今日既然见了不妨也认识一下,侄女婿没什么文化,不过做个武官。不知叔叔和几位堂兄弟是做什么的?”

程老太爷嗤之以鼻道:“不过是个无赖破落户,不去街上要饭就不错了。”老太爷这话没错,五房的确是啃老的行家,如今家产都快败光了。

五房几个面红耳赤的,又不敢当着徐照朴的面顶撞程老太爷,五老太爷一甩袖子,忿忿不平。

“这就怪了,这市井破落户能在程府门口讨口吃的就不错了,怎么能上得厅堂来?”徐照朴看着那几人笑。明容觉得自家老爹这表情着实有些贱兮兮的。

最后五老太爷仗着自己好歹是长辈,拱手道:“侄女婿说笑了,这皓儿侄子前阵子亡故了,其他几房都不在老家,这侄儿在祖庙的一应事宜都是我们房置办的,以全了这些年叔侄情谊,可咱家本来就不宽裕,这才不得已上京,求大哥接济则个。”

“咱们几房不在老家,难道老家就没留人,需要五叔父来办皓儿的事情!”程夫人只觉得犯恶心,五房几个要钱要到京城来,竟敢拿程皓来说事。

五房不知道徐照朴和程皓的交情,眼见着徐照朴的脸色也忽的沉下来了,一时手足无措。

“侄女婿,你以为呢?”五老太爷腆着脸笑道,“我这房的难处,你不知道。”

“我这十几年未见过五房的叔叔兄弟,这时候上京,恐怕是遇上了极大的难处。”徐照朴冷冷道。

五老太爷没察觉出徐照朴语气不对,正想应和,徐照朴紧接着说:“既如此,不如报了苏州刺史,问问叔父有何难处,想来就是圣上……都要给苏州程氏几分薄面。”

五房几个顿时冷汗就下来了,方才的话徐照朴一定是听到了,换做别人还好,忠勇侯府这几个都是随意出入大内的,几句话要上达天听不是问题。

程老太爷突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过!东西拿来!”

一旁的管事立刻转身下去,很快拿了一个盒子来,程老太爷打开盒子,取出一张纸,递给徐照朴:“让姑爷费心了。”

徐照朴接过去,上面字密密麻麻的,细细看起来,越看脸色越差,到最后抬头看向五房几个时,已是满眼的杀气,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这一眼直把那几个看得要吓破了胆儿。

程老太爷嘲讽道:“你以为苏州刺史让你上京找我,是让我给你钱顺带着帮你摆平这事儿的……门都没有!苏州刺史当年是我的门生,你四处宣扬侄孙女乃未来三皇子妃,侄女夫家是满门的皇亲国戚,到处去坑蒙拐骗欺男霸女,霸占田产!这几年我们不在苏州,是让你反了天了!事情闹到刺史那里去,他念着是程家人,只提前告诉我,让我来处置。要我说,不如直接下了狱去!”

明容在一旁听的也是脊背发凉,幸亏此事现在抖落出来,否则过几年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时候恐怕忠勇侯府都要被连累,更别说自己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三皇子妃。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程老太爷一定要徐照朴也来了。

“真是狼心狗肺!”程夫人憋红了脸,忍不住骂道。她心里真是怕极了。

徐照朴冷笑一声:“怪不得叔父在苏州过不下去了。”

那一声简直就是阴曹地府里的阎王发出来的,那几人瞬间就跪下了,不住地磕头。

“这大年初二的我也不好上家法将你们打的太狠,来人,给我把这几个孽障拿下,立刻捆了送去京兆府去,也好全了我程家的名声!”程老太爷一声令下,立刻冲上来一群管事和小厮,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五房的人出去,任他们怎么叫喊踢闹都无用。

明容心里松了口气,这事儿就得闹到京兆府去。

等人都拖出去了,程老太爷转向徐照朴道:“程家不肖子孙,让姑爷看笑话了。”

徐照朴忙坐正了拱手道:“此事还要多谢泰山大义灭亲了。”

“说什么亲不亲的,皎儿和姑爷,光舟、光舻、明容都是亲人,我也不能眼见着你们被这帮人糟践了名声。”程老太爷摆摆手,“这事儿也就过几天传出去,难听些,也无妨,左右我这几十年为人,不怕别人说嘴,永绝后患了好,省得过两年他们做大了,咱们没处说嘴去。”

明容旁观了程老太爷雷厉风行处置族里败类,很是崇拜,心里暗暗拿小本子记下了要点,甭管以后用不用得上。

光舟发现她一脸敲算盘的样儿,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干嘛?”明容瞪他,随即发现大人们都看过来,讪讪地低下头,细若蚊声,“外祖父都说了,大过年的。”

这个小插曲把方才崇光堂的剑拔弩张一扫而空,程老太爷笑着拉过明容,老人深邃的眼光中满是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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