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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凛冬已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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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省四季分明,但春秋较短,夏冬漫长,尤其是冬季,几乎长达五个月之久,或许只比东北漠河那边稍短一些。

十月中旬过后,秋天敷衍了事地露了个脸,就匆匆忙忙退场了。

十一月中旬,树叶还没有落尽,一场大风雪就席卷了整个伊水河谷,气温从零度左右骤然降到了零下二十度。

依照惯例,尔东家里早早的就储备好了五吨煤,按以往的用量,一个冬天应该够烧了,大院里的各家各户都是如此,也花不了几个钱,毕竟咱乡里有矿,弄一点儿隐性福利还是不成问题。

再往后的四十年,边疆公务员序列的大致情况也基本如此,说起来无非靠山吃山而已,但是其结果是,干部们的实际收入或者说实际消费能力远比纸面上表现的强得多,同时也很稳定。

如果追求有所作为或者无所作为,公务员都是很好的选择,只是需要技巧,而且这条路越往后越难混了。

尔东的晨练一夜之间变得艰难起来。

身体基本已恢复健康,但是速度耐力和力量爆发力还远没有达到自己期望的理想状态。

原来他在同龄人中的运动能力算是遥遥领先的,而现在,一米五五的身高四十二公斤的体重,属于真正意义上不折不扣的“豆芽菜”。

晨练和夜跑之所以艰难,主要是因为低温,早晨实在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傍晚又不愿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去。

尔东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战胜了各种催人睡回笼觉的杂念,把晨跑夜跑坚持了下来。

让他稍感意外的是,梁氏三兄弟也依次加入。人多了,寒冬清晨的早起似乎也容易了一些。

目前的生活除了早起困难,还添了一个好笑的烦恼,小白羊长的很快,也很喜欢跟着尔东转悠,但是现在小东西养成了一个坏毛病,每天见了面就得先干一架,搞得尔东起夜时也得提着裤子左顾右盼,生怕小羊搞突然袭击。

尔建国佟梅英夫妻,后者强势,尔东以往记忆中所有的肉体惩罚都来自母亲,尔建国却没碰过儿子一指头。

对于独子,二人总体来说还是很纵容,在这个多子女的年代,他们一家算是罕见的特例了,除了不能生育的,哪家哪户没有三四个崽子,五六个也是常事。

好在儿子懂事,没养成什么令穷家寒舍难以忍受的臭毛病。既然愿意读书,那就尽量满足,愿意运动,也尽可能的睁一眼闭一眼创造条件。

除了暑期禁止儿子去水库游泳冬天不让去滑野冰,其他活动基本不会干涉,连家务都不让干。

梁氏兄弟则不同,梁斌早早的学会了上灶台做饭,梁岩一直负责打扫家里的卫生,梁军梁文辅助两位兄长干杂活,春天收拾院子种菜冬季院子扫雪烧炉子之类的活儿也归四兄弟。

倒是梁副乡长和何护士,早早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惬意生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有一次两个小的值日时操作不当,差点搞的全家煤烟中毒,何护士才勉强接过了这份工作。

说起梁副乡长,他还兼任着乡人武部部长的职务,每年的民兵操演和征兵等工作都归他管,很有威望和……油水。

早几年中苏边境局势紧张的时候,他家里五四手枪五六冲手榴弹反坦克地雷琳琅满目,各种弹药齐备,犹如小型军火库。

尔建国则是普通的基干民兵,相对其他民兵自然属于常备力量,家里墙壁上也常年挂着全新的五六半和军绿弹头的长木柄手榴弹,几十发步枪子弹就在家里的抽屉里随意放着。

所有的家长们对此毫不在意,也从来没有熊孩子们早晚会整出事来的担心。

但是后来果然就出了事。

先是五大害虫(梁氏四兄弟加尔东)相约,各自把雷管放在自家灶台里测试爆炸威力,最后的实验结果是毁锅两口伤妈两位(皮外伤)。

再就是梁斌在窗户上架上枪,瞄准院子里背书的梁岩,口中呼喝做射击状,不自觉间开了保险,扳机也扣到了底,这一枪就响了。

枪膛里有一发没有退出的子弹。

好在梁斌射术不精,远隔十五米都没击中目标,哥俩被这一枪吓得半死。

这事儿大事化小,在四兄弟集体被父亲殴打的惨叫声中也就过去了。但是不久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彻底改变了边境地区全民皆兵的状况。

火箭公社一位基干民兵的儿子,好奇心起,偷拿一枚手榴弹躲在菜窖里做研究……也是运气不好,这枚弹属于大概千万分之一的次品,引线不知何故粘在了后盖上……

地窖里的一声闷响,拉开了全州收枪行动的序幕,但是小二十年的备战,武器流入民间实在太多,再加上牧人们深山放牧时打狼防身都有备枪传统,收枪谈何容易。

尔东的印象里,大概十余年后才慢慢完成收枪和禁枪工作,就这还有漏网之鱼。

基干民兵训练的时候,大院五大害虫近水楼台,自然是要观摩学习的,时间长了,捕俘拳、拼刺套路都会了,套招对练也像模像样,操练起来的时候连苛刻的梁副乡长都觉得是那么回事,估计当时就起了送自家老大当兵的念头。

四人的晨跑得到了梁副乡长的大力支持,他是转业军人出身,常说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赶上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否则以自己的军政才能,怎么可能以小小的副连职转业地方。

我红冈人杰地灵,可是元帅将军辈出的地方!

这话他当然也就对几个小子说说,嘴上过过干瘾,因为他的同乡,那位大元帅,早已在温都尔汗折戟沉沙。

老梁确实低估了几个小子的阅读量和理解能力,被听出吹牛也纯属活该。

老梁家里还放着一把小口径步枪,这是不是某种特权尔东不清楚。这枪看起来没有五六式枪族那么威武和凶险,纤细的枪身很精致,击发时动静很小,有点儿丐版运动步枪的意思。

冬天来了,田野里斑鸠野鸡不少,星期天老梁就带着一帮孩子出去打鸟,半天下来每每收获颇丰,于是梁家院子里整个冬天肉香不断。

尔东觉得斑鸠肉也还行,野鸡肉其实有点糙硬,收拾的不好远不如家鸡好吃。

尔东在自家是老实孩子做派,到了梁家就立即被野化了,他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梁氏夫妇对于他家里到底有四个还是五个孩子根本就不在意,似乎娃娃们都是他俩从野地里捡回来的。

两家对于孩子态度的不同,造成了一种奇怪的局面:四头虎不会轻易去尔东家,因为佟梅英的威慑力,他们觉得拘谨,不自在。

尔东却可以随意呆在梁家,晚上不回去都行,反正离得不远,尔建国两口子也从不担心。老梁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一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嘛,又费不了几斤草料。

梁氏兄弟和尔东自小一起长大,也形成了五人间独特的生态关系,梁斌自然是老大,小时偷瓜窃果游乐玩耍,其他四兄弟唯其马首是瞻,稍大些自然形成紧密牢固的小团伙,战斗力不弱,脑子也够用,再加上好歹是基层干部子弟,在伊河乡地面儿,只要不惹众怒,没人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

梁岩是军师角色,脑子快,团伙的一些行动计划均出自他手,他比梁斌只小一岁,两人之间进行过数次首领争霸战,梁岩皆惨败,后来总结失利原因时恨恨道,梁斌小时候吃奶时间比我长!

梁军和尔东在团伙中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是二人运动能力出色,对外冲突中能帮上手。

梁文最小,属于团宠,因为机灵敏捷,跟着哥哥们混时一般充当望风角色。

五大害虫名字霸气,但却没有身陷大牢的张天明团伙的大胆凶狠,他们本质上是守规矩的孩子,最大的歪门邪道,无非是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在嘴上抓挠。

早几年因为三瓜俩枣的事,五个人没少挨揍,后来痛改前非,从果园游击队改行成了乡村破烂王,到处搜捡废铁牛羊骨头之类的卖给收购站,换取些零花钱。行动虽在一起,收获各归各,真正的亲兄弟明算账。

随着进入初中,梁家老大老二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五人集体活动的时候少了,剩下三个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足球和捡废品上,直到最后,三人用一颗骷髅头断送了自己的财路。

……乡村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人车牲口踩实,倒也不滑,四个少年排成一行,慢慢悠悠的在清晨的星光下奔跑。

嘴里吐出白雾,头上热气蒸腾。除了粗重的呼吸和棉鞋踩在雪地上的吱嘎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这么冷的天,连狗都缩在窝里,吭都不吭一声。

尔东的呼吸逐渐的顺畅平稳,梁斌在排头跑着,节奏压的很好,他感觉越跑越舒服,五圈一会儿就跑完了。

各家的灯光此时次第亮起,晨跑的队伍在大院路口集体呼喝一声后宣布解散。

新的一天开始了。

凛冬已至,风雪交加,天寒地冻,但是人们的心,犹如晨曦中的炉火,日渐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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