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尴尬的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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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斌姨夫家的活儿,尔东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接了,只不过一起去干活儿的是梁家老二梁岩,梁斌此时屁股有恙,一时半会儿的还好不了。
尔东感叹,自己轻易答应和不会拒绝别人这两条顽疾,哪怕是人生读档重启也没啥变化啊。
如果再不有所改变,可能会给自己今后的幸福生活带来很多麻烦。嗯,必须得多提醒提醒自己,话到嘴边只要觉得有一丝的不把握就干脆闭嘴算了,省得后头做事时别别扭扭。
好在这活儿只干了半天,两人就被东家解雇了。
起因是梁斌姨夫从外头赶回来,看见尔东正满头大汗的在房屋地基上拔草,而梁岩却在羊圈旁边的麦草垛上四仰八叉躺着休息,生气之下不免责怪了几句。
论出力当然还是梁岩多,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干了会儿活刚歇了几分钟就被自家姨夫撞个正着,更糟糕的是没拔几棵草的尔东压根儿不是因为劳累而汗流浃背。
他就是大病初愈,体虚而已。
梁岩估计是早就不想干了,这边姨夫话音还未落,他那里就麻溜起身扬长而去,头都不带回的。
尔东就很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梁家姨夫也不理他,气哼哼进了屋。
尔东摇摇头,有点儿想笑,想了想,叹口气继续拔草,慢腾腾的干到中午,总算把地基周围都清理干净了。
正迈步往回走呢,梁家姨夫在后头把他叫住了,走过来塞给他两元钱,说这是半天的工钱,就是给你的,那个臭小子就算了,不得了了翅膀硬了,我说两句都不行。
至此,搬砖项目就算是无疾而终了。
尔东松了口气,莫名的开心,拔了半天草就狼狈的不成样子,看来体力活儿只能是最后的选项,开学前这十几天还是好好锻炼吧,先把身体调养好再说。
九月一日,伊河乡中学如期开学。
中学初一到初三九个班近三百学生,尔东这届初一算人多的,占四个班。从初一到初三,尔东都有熟人,梁斌上初三,自然是乡中的老大。
尔东重新熟悉着那些看起来面善却叫不出名字的同学,借口就是大病一场脑子不球行了……慢慢的他发现,很多小学同学都辍学了,女孩子居多,不全是因为成绩不好,只是家里觉得已经仁至义尽,女娃能识字会算数也就足够,也该帮着家里干活儿带弟妹了,年龄大点儿的,家里已经开始张罗婚事。
眼下还没有强制义务教育这一说,不会有老师和乡里管文教的干部到辍学学生家里做家长的思想工作,也没有人觉得娃娃不上学了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些孩子上着上着学突然就不来了,学校最多也就是打发相熟的学生问一下,结果如何,随缘而已,没人会追问下去。
伊河乡是华夏与苏联交界地区的一个小地方,地少人多,临近沙漠,本来吃饭就是大问题,经济在全县十五个乡镇里排名倒数第二,能投在乡中的钱实在是少得可怜,办学十年,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乡中的建筑格局呈“回”字型,四周是三排教室和一排教师办公室以及库房,总共二十几间土坯房,教室状况还好,教师办公室则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中间的简易土操场暑期两个月里没人维护,已经野草丛生,跑道都看不清了。足球门是用三根木头钉成的。两个篮球场和一个排球场倒像是新建的,黄土的地面夯的很平整,篮球架和排球网也都是新的。
操场边还有几副颤颤巍巍的快要散架的单双杠,看着随时要倒的样子,沙坑里的沙子经了雨水,早已板结成硬邦邦的一整块。
再往外就是断续破烂的院墙和紧紧围住学校的茂密树林,藏上个把人根本不容易发现,是学校里一些小混混吹牛抽烟或者用拳头解决私人恩怨的好场所。
翻过院墙,再走个两三百米就是水库了,乡中每年六月和九月,都有老师专职负责巡视,怕学生逃课去游泳。
老师们收拾不听话的学生的办法也很简单,等他们下了水,就把衣服收了,留一帮光屁股娃娃蹲在水里大眼瞪小眼。
效果还是有的,起码乡中的学生这几年没出过事。
这两年乡上其实一直想把乡中交出去,和临近的古楼镇中学合并是方案之一,那里靠近县城,条件要好的多,起码各科老师的配备还算齐全,但是并校计划迟迟没有结果,也不知上头咋安排的。
伊河乡中的师资匮乏到令人瞠目的程度,语文政治历史地理之类的文科科目倒也罢了,照课本念也能撑下去。数理化英语全线缺人是真的很要命,直接影响到了办学质量。
偏远穷困的乡镇中学哪有人愿意来任教,工资低不说,关键是编制解决不了,毫无前途可言,整个县域大部分乡镇中学其实都面临这个问题,短期内看不到任何解决的希望。
也因为如此,乡中这些年考上高中的学生称得上凤毛麟角,能考上的要么是乡上干部和教师子弟,因为父母亲读过书,能辅导,抓得紧,要么就是真的聪明,纯靠智商悟性硬拼上去。
现在的状况是,有点门路和余钱的家长都会把孩子转到鼓楼镇中学或者县城四中。
梁家老二梁岩开学就去了四中。
理科科目看来还是要自学呀,尔东看看新发的课本,再看看所谓的课程表,自己都觉得心累,上初中就等于天天自习咩?
乡中几位带初一的老师,学历最高的也就高中,矮胖红脸笑眯眯的袁老师四十来岁,算是本乡教育界资深人士,教语文历史,也是班主任。
袁老师是老好人,学生们也都喜欢他。
一脸严肃的复转军人李和平教政治和体育,李和平日常一身旧军装,除了不戴帽子,仍然是军人作风。
他教政治自然是照本宣科毫不出格,体育课稍微特别一点儿但也有限,就是走队列,学生在他的口令指挥下每天走正步,走好了李教官满意了就会扔几个篮球排球让学生们随便玩。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沈月很好看,被分配教数学,沈老师的水平嘛,也就勉强能把例题讲明白,时不时卡壳不说,还有突然间走神的毛病。
英语老师暂缺,沈月也勉为其难的兼着,但她高中学的是俄语,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从她嘴里念出来,一股子列巴味道。
沈月的英语课教学效果非常不好,每次上课时学生们都笑的不行,都有点单口相声专场的意思,年龄大一点的男学生还吹口哨起哄……
小沈老师在坚持了一个月后终于撑不住了,找到校长哭诉,说要么找人要么罢课,自己已经受够了。
学校发动全乡人脉资源,费了好大力气,终于从县城请了位老师过来教英语。
这是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据说还是四十年代的大学生。
但是老爷子第一堂课上来一张口,连过来听课的欧阳校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大家实在是分不清老爷子是在教英语还是在唱川剧……
尔东没有笑,他在前排坐着,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老爷子眼中泪光闪烁,手中紧攥的粉笔已经折断,凄苦的眼神里,是岁月流逝的无奈,和无法抑制的自哀…
第二天,老爷子也请辞走了。
尔东早就知道父母对自己的学业毫不关心,他们根本不了解,也没时间了解自己这个堂堂小升初状元郎面临的窘境。
二老(其实也就三十多岁)现在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工作态度那是相当的不错。
尤其是佟梅英,终于在吴书记亲自出面争取下,高效率的如愿以偿的走进了乡中心小学,当上了代课老师。
只是和尔东的预期有点儿不一样,佟梅英没当上体育老师,中心小学居然安排她去教音乐,也许是校方对吴书记的强行安排有所不满而故意为之。
尔建国父子得知这一喜讯后乐不可支,又不敢放声大笑,差点憋出内伤。
佟梅英老师这高音吧,确实不错,但问题是喊出来和唱出来……毕竟还是有所区别的,效果也完全是两码事。
佟老师,您还是自求多福多多努力吧,尔东暗暗祝福。
佟梅英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高高兴兴奔赴音乐老师岗位去也。
总的来说,除了梁斌臀部伤势仍未痊愈,尔东身体状态依然欠佳,其他的一切都还马马虎虎。
这一年,祖国遥远边境的城市乡村,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平静和贫穷之后,开始有些隐隐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