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心 第八十九章 沉浮各异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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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王妃。”优璇远远站在回廊外高声“厨房做了消暑的寒食。殿下和王妃用一些罢!”
玉儿?玉儿!
苏木心在他与自己分开的第一时间抽离,快速拾起衣衫归整。三皇子只当她羞恼,好笑环住她腰身“你若不想出去,本王陪你就在这处用膳。”
木心脸颊通红,双目却冷冽,抬眼间坚定而诚恳“木心想求殿下,让我和银信搬去南城的会友斋住。”
朔宁王惊愣一霎,不可思议看着方才才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妻子,“为什么?”
“这丫头大了,将来……”木心蹙眉抬眼,又被他果绝打断。
“我问你为什么?”他身子纹丝未动,语气低沉,落寞显然。
木心终于沉沉剖白“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虚起眼睛,凝思片刻不得其解:“你心里就认定,你我生于路人,疏于胡越,清路尘与浊水泥,必定对弈?”他左右踱步无奈“从落雁衙到皋涂山,你我才是入鼎的固生丹。”
面对妻子的沉默,他终于开始承认自己的束手无策,前前后后来回思忖一番,他再次靠近苏木心露出诡异的冷笑“你觉得,本王用火药谋划了一场未遂的杀君弑父。你怕了,是吗?”
怕了!苏木心不知如何整理自己碎落一地的心绪,看着他的无措亦无措顺势而下,正色跪地“木心一步错,步步错。望殿下念着往日……往日……往日……”
朔宁王眼中惊诧而震怒俯身,指着一旁自己还揉碎在罗汉床上的外衣讶异冷笑“即便这是上一刻的周公之礼,下一刻你连‘夫妻情分’四个字也说不出口?!”
“求朔宁王成全。”朔宁王妃行着最标准的宫中叩礼,伏地恳求,再不起身。
咣当一声,皇子的羞辱和恨意充斥着胸膛,恨恨踢翻了满是瓷器的那只春凳,酒壶杯盏咣当碎成一地,亦撞到了边上的绣屏,细软边框重重砸在地上撞坏了形状。
一时间丫头们惊惶相觑立在池中的回廊上,听着里面叮当作响不敢擅动。南弦闻声而来,一边忿忿靠近一边低声“身子才养好些又在吵些什么?”
滚!
南弦听着他暴怒,惊得止了脚步,回身却望见要往里冲的苏银信,急急连着众人将她按下“我是头次见得,隔了一个夏还能把嘴续上吵的。你还往里去火上浇油!”
朔宁王极力平复心绪,拽起苏木心,将她双肩摁在亭柱上,压迫着带怒火的嗓音冷静而快速“火药丢失不是某个人的预谋,而是一群人的预谋。第一次爆炸不是爆炸,是父亲的开鼎仪式。算好了时间算好地点,他亲自下令开的鼎。就连被炸死的人都是算好的,那是祭品。第二次爆炸是母亲。她把自己锁在寺房中,莫名多出来的爆炸破坏了开鼎日原本的计划。花费九年的固生丹炼废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朔宁王有些颤抖着说完这些话,似是回到了寺房里的火光而战栗“你能听明白吗?”
震惊自然溢于言表,苏木心许久才恍惚“皇后何必要把自己……”
“你记得高雨堂吗?”似是早就料到她的质疑,朔宁王的解释快速接应“甘泉寺的地库里供着皇后为他密祭的牌位。”
“一为殉情,二为破局。”他暗暗用力捏紧苏木心肩头,“当她看见来救她的是我,便顺手捡了第三个便宜,报仇。”
不是!苏木心混沌了大脑“太史令不是有了驻颜术,有了皋涂山!他们不是在炼雷劫丹吗?那……固生丹又是什么?!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不是在炼丹傻瓜!!”他怒意迎面冲击着苏木心惊惧,“他在找……”
不知所谓的或许只有晏缈,他远远看着一众人齐齐远眺的荷亭,飞一般的朝里奔去。南弦双肘压着吭哧反抗的银信,没顾着那厮响亮亮的喊着老三路过的飞影。
听着叫嚷越来越近,木心才慌乱回神摆弄外袍系带,赤足朝着一堆碎瓷间寻着自己的鞋。朔宁王侧目,凭着奔来的叫嚷隔着布帘果断一记飞蹬,即将掀帘而入的喧闹随即断成一句惨叫,落水声近乎盖住了外头肆意的大笑。
哎呀!木心嘶嘶抽着气将右脚抽出,鞋中遗落的碎瓷将足上拇指划出一道血口。
朔宁王仅着睡衫便从帘缝里大步迈出,朝着池中鼓弄满头荷叶的晏缈狠瞪两眼,扭向优璇“王妃的鞋袜和外衫,去重新拿来。”
“还有我!”晏缈拖着湿哒哒的衣摆扒住回廊扶栏“里里外外,给我找身干的来!”
众人眼中含笑,抿着唇捂着嘴各自调头奔走,苏银信跑进亭里满眼忧心,倒是木心愁闷拾起那绣架问她可否修好,引得她一面嗔责一面替她重新梳了头。
苏木心二人踏进饭厅时里面已然一团和气。皇后出现意外,不该国丧?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吃吃喝喝,成何体统?
“你是不知抓那断骨蛇有多凶险!”晏缈的声音伴着银信不耐烦的驱赶眼色“我立了这样大的功,就混口饭也不行?”
“呸!”银信毫不客气“你自家姐姐的药,与我们家有什么干系,再大的功也立不到我家里头!还不回你自己家?要我姐姐轰你出去吗?”
“我就是按着我娘的吩咐来接苏姐姐的。”晏缈腆着脸皮凑上饭桌,指挥南弦去加碗筷“断骨蛇不是抓来了嚒!过会子还得辛苦姐姐去一趟。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唉,您让南弦说,当时我有多英勇?”
南弦调开桌椅,罗列杯盘,瞥一眼一言不发的朔宁王夫妇,又瞧一眼置身事外的顾北,深意满满对着银信笑道“小将军哪里只有英勇,心也是有的。甭管你如何骂如何赶,他只会傻扛着,你骂够了气顺了,他再继续讨个好。比起旁的,要么是高高在上端着,要么是窝里窝囊躲着,小将军真真是难得。”
“你不是给我下了什么毒吧?”晏缈紧张看一眼饭碗“我有生竟能听着你嘴里有我一句好话?”
“岂止是说你好,我还得数落数落你。”她转向银信方向“你自己思量,那婚约原就不是他的错。跟咱们打仗似的,再刁钻的阵法,攻进去也是有破绽的。总不能因为为难,就挂了降旗。你死活不理他,惹着他日日气急败坏没个正经样儿:跟我们出个门,信儿长信儿短的。要我说,你偏就仗着他要定了你,才敢这样欺负他。”
“你……你说的对是对,但不兴这样凶她。”晏缈半分得意半分逞凶,拦在银信面前“再要我听着你对她刻薄,我可不饶你!”
“姐姐我们走!”银信横眉吊眼“回来就这样指桑骂槐的,让他们一家子说去!”
“真是贱骨头。我偏帮谁也不是,哪里也不讨好。”南弦翻着白眼对着顾北委屈一阵。
“该说你不说,不该说的倒是一套套的。”顾北无奈,命人上来几个碟子“原本是有酱蟹的,殿下说王妃余毒未清,不宜用。”晏缈伸出脖子,细细道来“苏包梅、嘉庆子、顶酥饼、玉露霜还有菊饼啊?”他探手拾一颗梅子“你行你真能藏,一路都没让我瞧上一眼!”
“让你瞧见,还能剩下什么?”银信没好气用筷子打着他的手“这是我姐姐的。”
“你不用羡慕你姐姐,我给你带了更好的。”晏缈认真盯着脸色泛红的银信“你快些吃,吃好了我带你去看。”
木心捏着食箸,声色不动。
“吃完了你去一趟。”朔宁王冷着脸对着南弦,却听得出语气里带着无限的耐心“请绣坊师傅把绣屏重新装上。”他撇过一眼低头的妻子,无奈再加吩咐“摔坏的东西,照原样买回来。”
“不必了。”木心沉沉开口,垂着眼帘“买回来也是要摔砸掉的。”
南弦讪讪干笑两声低喃“咱们殿下从前没有摔东西的习惯。是吧?”眼见没有回应,桌下的一只脚狠狠踢在顾北膝盖上。
嗯。顾北埋头闷哼一次,费力咽下一口吃食无辜“他从前没有,是因为打我们打得顺手。现在……”
南弦脸色凝重,那还是多买一倍回来,摔摔砸砸不怕,两个祖宗再要打起来家都该掀翻了去。
晏缈鲤鱼打挺直起身“我家有啊!我家什么都不缺。苏姐姐高兴的话,去我家小住一段……”
“你不要得寸进尺!”桌面被巴掌猛拍一震,碟碗杯盏嗡嗡,清晰的在安静的空间里颤颤抖动,演绎着每个人的心惊肉跳。看着众人战兢,也确实坏了自己饭桌上定的规矩,只得隐忍收敛,提起筷子低语暗骂“蛇暖不热,狼喂不熟。”
听着他指桑骂槐,木心蹙起眉头意味深长“能塔下捣蛇窝,荒山食狼肉。何人可及?”面无表情提起筷子夹了菊饼轻咬一口,忽而不由紧了紧眉头。银信耸着鼻子凑去看一眼,把自己的碗推上前“你放着罢,我吃。”
顾北南弦见状才泛出真正紧张神色,做错事一般。木心瞧个清白,只得再咬一口笑道“多大的事,也把你怕成这样?”
“你放着罢!”银信强行夺下她筷子上的菊饼换了顶酥饼“这个没有桂花。”
“王妃不喜欢桂花?”顾北试探道,“锦川的木樨开的早,原以为加了金桂的菊饼更好些。”
“颜色浓淡刚好,时节也好,做什么都好,偏就是太好了,味儿浓郁时常熏得我脑仁疼。”对着顾北,木心笑意泛出温暖的神色。
“王妃说的是花吗?”顾北终于忍不住朝着她的方向也带出笑意。撞见冷若冰霜的三皇子,惶惶收敛。
“原来采药的山里……”木心拍了拍手上的碴渣“有个姑娘,名唤木樨。倔起来同银信一个模样。”
“谁跟她一样。”银信一口一口狠狠咬着饼,还不忘塞给晏缈一只。
“这个木樨姑娘以前咬你了?”晏缈愣愣看着她。有样学样,咬去一口。
“我姐姐折过一枝桂花,十岁的苏木樨哭嚎了整整三天三夜,哭哑了,咳血了都还坚持着哭。硬说我姐姐打算要了她的命。”银信摇了摇头“害得我姐姐从此闻着桂花味就一脑子的哇哇哭声,直犯头疼。”
“奇了!那桂花开着不就是给人折的?”晏缈瞪着眼“这姑娘不高兴,换个名儿好了。”
“她就是嫉妒我姐姐有个好师父。”银信骄傲咬着饼儿“也嫉妒我有个好师父。”
“既想拜师,苏姐姐收了就是了?”晏缈惊异“十岁孩童哭嚎三日三夜,可见真心。我若为了我师父哭一场,我师父不得感动的上天去?”
“这丫头异常聪明,偏生的不足,羸弱的很,习武不得,需终生保养。”木心浅浅解释“她从的医门是不错的,药理却吃亏,上不得山也入不得林子。两个徒儿,厚此薄彼,总生嫌隙。师者也是父母心,哪有父母愿意见到手足相残?若是不和,倒不如不生。”
朔宁王一直在众人轻松的气氛之外独自冰冷,直到这句,眼神微跃,捏紧一拳。顾北南弦埋下头去,再不搭话。
“外头天暗些了。”晏缈撞乱房中的微妙“等不及了,若是我们天黑回去,我娘敢打断我的腿。”他强提起银信,那银信娇小身体被他小鸡似的拽的跌撞踉跄,红着脸如何也甩不开,“你来,我给你看。”
“你若敢在我园子里点焰火,我扒了你的皮!”南弦撂下碗匆匆追去。
顾北左右迟疑,硬着头皮起身揖手告退“属下得去瞧着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