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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心 第七十七章 仇怨初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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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时辰差不多,送走碧鸾,木心长舒一口气抖了抖裙摆,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靠近妆奁,将银信完工的香粉从头到脚倒去了大半。

银信慌忙奔来夺回“这是什么意思?”

木心在腕上又摩挲几许厚厚的香膏,凑近“你还能闻到我身上原先的味道吗?”

银信猛嗅两口,喷嚏不止,引得木心少有的笑意:“换个味儿安神,你出去吧,我不叫你,你别进来。”

“你……”银信踟蹰,又掩饰着几许关切,轻声“你的武功齐全恢复了吗?”

什么?木心意外挑眉“我只睡会罢了,你当我去做甚么?”

银信再不答话,乖巧合拢房门退出。木心心脏高悬,自己暗夜外游每每都瞒着她,可这丫头极聪明,十几年哪里是什么都瞒得住的。偏又乖巧,自己不说的她也从来不问。

果真银信心事重重下了楼,配合着将楼外的丫头都支使出去院外。木心重重沉心,却也不敢思量太多,罩了外袍依旧从小窗飞身而出。

此时软香楼里烛光暖摇,厅里浓郁的脂粉卷带着酒气冲着面门熏得脑仁发疼,纸醉金迷的花红柳绿软软懒懒瘫了一屋子,朔宁王卧与期间正对着巍巍然叩首请罪的秦丰,他身后趴着断去一臂的秦良,正是端午夜掳走王妃的领头儿。

朔宁王的短匕挑起两张地契,想起那个许多天都没露面一眼的没心没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突然就拧紧了眉头。秦丰瞧的分明,回首愤恨不已:“这厮犯得死罪,臣砍他一臂,剜他双目,今日留着腿脚带他特来向殿下和王妃领死。”

“奴才万死。”秦良闷头叩首三次“午夜时分,王妃独自现身,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真真不认得那是朔宁王妃。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朔宁王和王妃莫要牵连我家大人。”

你混账!糊涂的狗奴才!秦丰劈头盖脑一顿好打“王妃是何人?那是圣上亲封的医女,有军功在身!端午是为天医节,王妃出行,是为百姓祈福,需得承恩过午夜方可。为规劝真人进宫才屏退随从。”秦丰爬起身来狠命将他踢翻在地,口鼻淌血“倒让你这不长眼的狗东西掳走整夜,若非真人入宫,你岂不是害了王妃清白,让三殿下蒙羞!府中怎么会出了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打死你!”

秦良血流不止,已然奄奄。朔宁王终于满意感慨着秦丰对医家内规居然了如指掌,继而慢条斯理道:“这厮冒进抓人,想来也是秦大人下了死令,逼不得已。”朔宁王扔了匕首缓靠“本王想问问远在南荣的秦大人,追来洛阳,是预备送进宫里,还是预备……”他朝前凑近,压低声音“送回南荣的?”

秦丰身躯一震,急急叩首“三殿下,三殿下常在北地,不知臣境遇艰难,此番确实求功心切,期盼为圣上找到云中真人,万死不敢有如此念头。”他回头惊惧望一眼俯首的秦良“三殿下知道,臣家中除了几个吃斋念佛的妇人,余下皆是鲁莽武夫,要一个道士作甚?”

罢了!朔宁王轻松弹指将几个舞女退下“秦良将真人一路追来,若非如此,王妃也遇不得他。圣上与我等有赏,本王也该与秦大人共仰圣光,因为些误会便杀了干净,得落下个……”朔宁王将手肘撑向膝盖“落下个过河拆桥的名声。”

“谢……谢殿……”秦良要谢的不杀之恩再难说完,昏死过去。秦丰抓住朔宁王的松动急急示意方才的地契,讨好:“除了无青城的慕林三十里,还有希芸外郊百亩茶园,雪夜城千里沃野。还望朔宁殿下看着我等都是为圣上尽心的忠诚上,替臣向朔宁王妃问安请罪。臣妇和胞妹也随臣快马加鞭赶来请罪,若是王妃……”

“王妃什么脾气秉性,本王比你清楚。莫怪本王没提醒你……”朔宁王垂着眼皮幽然将食指点在秦丰眉心“你,趁早在这洛阳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是是!秦丰急切应声,此时房门大开,众人应声望去,却见太子着常服大步流星而来,秦丰刚支起一半的身子又急速俯身而下,听众一众随从齐齐跪地。朔宁王长出一气,亦起身走下揖手相迎。

“你从来这样!”太子眼中没有众人,径直将老三一只胳膊拽起“都出宫了,总见着我拘谨。”他将老三拉去一同要坐,朔宁王执拗立于一旁,恢复了沉静和漠然。

太子无奈,只得高声打破尴尬“有贵客远来,吃酒你也不叫我,听乐看舞你也不喊我,你算什么兄弟?!若不是今日可巧来,听那老妈妈说起,本王还不知道呢。”

朔宁王眼色回避,并不答话,太子只得转移视线“哟!秦大人千里迢迢的来,不进宫面圣,不来与本王唠些家常,单只与三弟弟饮酒作乐?”

诶!秦丰脸色苍白急急摆手“太子莫要拿臣取笑了。臣有几个胆子!”说罢抬手以告“臣的家仆冲撞了朔宁王妃,臣是提心吊胆快马加鞭赶来向殿下请罪的呀。”

知道知道!太子高声笑道“秦丰将那真人从云中追到洛阳,追了半年之久,最后在洛阳被我三弟弟弟媳给截胡了!此事在咱们宫里是说一天笑一天。”

有什么可笑的?朔宁王意外冷脸抬眼。太子随即宠笑在他肩头轻拍两次连连喊着不敢,继而转向秦丰。

“你可瞧见我三弟弟的脾气了!”他冷眼睥睨“你如今还喘气真真是你祖上造化。这要是沙场之上你死的连头发丝儿也找不见一根来。”迎着秦丰的唯唯诺诺,太子转而疑惑“你负荆请罪不上他家去,跑来这处饮酒快活?”

“若不是秦大人兢业勤奋,如何闹得本王府上鸡犬不宁。”朔宁王不耐烦眼色毫不掩饰“这要是进了王府,你家命妇要拖着多少棺木才出得门子。”

啧啧,真闹得这么凶呢,看来太史令不曾大言耸听啊?!太子侧目费解“你那媳妇儿,真是本王当时赏给你的温酒丫头嚒?真人不露相啊!后宫扫灰许多年,欸,一赏给你,是军功也有了,官职也有了,圣上赐婚!如今还……”太子一脸八卦神气凑近“你知道朝廷这些年前前后后派出的说客有多少?你那媳妇儿半夜动动嘴皮子,就把人乖乖请来了。你说他们……”他嘶的收着嘴里的空气带出几分夸张靠近三弟,被朔宁王嫌厌推开。

看破不说破!朔宁王愤懑满怀,极其不自然的错开他的逼视“日后好相见。”

太子闻言故作正色,重重抚掌咬牙吸气“果真是我弟弟受委屈了!”说罢讨好凑近身子“女人嘛……”可朔宁王眼色呆滞颓废,似乎听不进一词。太子面露悲戚,决绝重拍两次案几。

一时间钟声至,丝竹起,大门洞开,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几十美人犹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位着鹅黄舞衣的女子带着面纱,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无聊!已然玩过好几天的朔宁殿下索然无味,又抽身不得,示意上来两壶酒,倒也嫌烦,对着壶口仰头饮尽。

有点出息!太子蹙眉按下他的酒壶,示意他观瞧。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舞女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几十美人儿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大殿之中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鼓声却在惊叹之间突兀而起,绸带转瞬成了骇浪惊涛,雷声隐隐更有紫电霹雳,那中央舞女在翻涌间失措惊惧,方才的美妙霎时全无,牢牢揪着在场每个人的心,不多时,那烛盏被灭去大半,房中黯淡许多,朔宁王陡然警惕,面色亦从方才的烦厌转为冷冽。

那舞女身影飞旋,步步生莲,忽而在圈中抬出一只花篮,花篮之上似有悠然光亮。随即花篮倾泻,随风而摆动,将那星点光亮散布成线,犹如被指点的萤火,亦如被打翻的银河。朔宁王冷眼心惊,那随意洒落的竟是五年才见一次花开绿玉藤,生在南地,花开夜晚,泛着玉绿色的冷光,可离土不到半柱香便会泯灭。想到此处,朔宁王的心惊已悄然升腾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如此成果,怕是依旧与那女人息息相关。

果真那揣测刚有,座下便出桌倒杯碎的动静,百灯重燃之时,秦丰已急喘倒地,口鼻大张,面色涨红,涎水肆流。一众女子惊惶不已,层层叠叠缩在一处角落不敢擅动。

二位皇子错愕一霎,对视回神,却见那秦丰颤颤挣扎,左手绞紧胸口衣襟,右手巍巍朝着太子的方向徐徐伸展一张,好似求救又好似指认,那秦家人惶惑警惕之际,却见秦丰半跪后仰,朝着太子展出的右手转而呈鸡爪状,食指中指朝前微张,喉咙里拧住全部的气力挣出一股呼哧着痰音的“唔”。

二人面色凝重之事,却见秦丰身后的圆柱后猛地窜出一茭白身影,朔宁王当机立断抬臂亮剑,却不曾想那白色玄音将抽刀之音做在了三皇子的动作之后,那赤焰冰凝的寒光直直越过三皇子的胸口转向呆若木鸡的太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张案几从顾北的方向错身插来,赤焰冰凝贯穿而入。等不及看得手与否,那白衣刺客早早松了剑柄,从方才出现的地方闪身消失。

走的如同来的一般快,众人甚至无人看清那刺客面上是如何装扮,身长几许,除了茭白身手搅弄出的风声,什么也没留下。

“追!”

几路人马在讶异下终于回神,四面八方朝着那可能存在的茭白身影追去!

赤焰冰凝的刀柄微微晃动,另一边的太子半躺在地,对着只差一寸就切进胸膛的锋刃冷汗直冒。

“秦丰!!!你敢行刺!!”

可秦丰早已人事不省。惟余秦家人用尽惊恐和求生的本能叩首喊冤。

不过半柱香功夫,嘈杂的脚步和叮咣大门终于再次回来:“启禀太子殿下、三殿下,那贼人畏罪,自行撞了外门,已经死了。”

死了?朔宁王眉眼上挑,此时才加剧的心跳腾然将血冲进脑门。再看见太子张牙舞爪的唤着搬尸,才回神冲向门外的那抹茭白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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