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心 第四十三章 鸾鸟今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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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阮美人宫里养过一对儿孔雀,这姜三姑娘走路还不利索,扶着院里的孔雀玩儿,竟迈出了第一步。不巧就让来拜见的朔宁殿下望见。小殿下原本痴症冷漠,见着与孔雀玩儿的三姑娘竟笑出声来。
银信含笑看着木心呆滞眼神:“许是这样的际遇,那姜三姑娘被淑娘娘当成了正缘。加之姜府在礼部当差,不高不低也算本分,大家都觉得,姜家姑娘就是该给三皇子的。只不想三皇子常年戍边,就这么耽误了好些年。”她托着下巴摇头叹息“这姜三姑娘打小就把自己当三王妃,谁知道耽误了这么许多年,从天而降一个宮婢,一个外女,自己连个侧室都没捞着。”
“他既不喜欢孔雀,也不喜欢姜姑娘。”木心斜眼费解“他笑什么?”
“我哪里能知道?!”银信无辜摊着手“南弦说要不是淑夫人讲出来,殿下自己都不知道。幼时的事情,况且他还有病,谁能说得清?”
没搭几句马车便止了声,姜府一众恭迎许久,木心潦草扫视,那姜三姑娘并不在人群中,也暗自舒了口气。夫人不便出宫,殿下忙于公务,女席上原本恭迎客套吃席听曲,却被一丫鬟惊慌撞入:“糟了,三小姐闹出来了。”
一屋女眷顿生慌乱,木心只得起身“我既来了,三姑娘抱恙,该去看看才是。”
才出饭厅,便见众人拉扯着中心一位春兰深衣的女子,蓬头垢面,泪痕未干,一时哀泣一时号啕。
“放开她吧。”木心蹙眉制止“姑娘出来,是想见我不是?”
“你有什么好得意?”姜姑娘自觉被羞辱,委屈脾气齐发“你一个来路不正无根无源的婢子,坐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你以为就能长久?”
制止周遭堵嘴拉扯,王妃淡然道:“姑娘赐教。”她眼色意味深长“如何才得长久?”
姜姑娘斜眼不屑缓缓“你一个不受教导的奴人,如何能懂?殿下娶你不过是大家闺秀见得多了,图上了一时新鲜。”她一面嗤之以鼻一面又难忍抱怨“男子要的是贤内助,不论仕途青云……”
“朔宁殿下生来尊贵,要什么出息的青云之径?!”木心突然破口打断,死死盯住她失措眼眸。银信上前一步跟进,直指姜姑娘眉心处“国有明君,辅有太子,你们姜家攀望着什么?私议朝纲,蜚言皇子,羞辱王妃,痴心妄想!!只你这几字,我们今日便去宫里找圣上、皇后娘娘和三殿下理论明白了,治你个谋逆之罪都不为过!!”
一时间花园里的女使跪了一片,姜老夫人一众女眷疾行上前对着突然怯了胆子的自家姑娘就是一顿嘴巴。
看着怒火中烧的王妃,姜老夫人恨恨拄着拐杖朝着三姑娘叫骂道“这孩子疯了!疯了!!还不快来了人,给她堵了嘴沉湖里去!混账东西!!自己疯了,还要害了全家不成!”说罢颤巍巍转向木心伏身要跪“这孩子关在房里蒙了心,朔宁王妃息怒息怒。老身,给王妃请罪了。”
“是是是。”姜夫人跪地捂着胸口欲哭无泪“先帝初封咱们老爷礼部侍郎,便是看着咱们府上忠于天职,本分憨厚,咱们绝无乱朝之意!更不能挑唆皇子,娘娘看着我们府上和淑夫人往日情谊,饶过了吧。这孩子……这孩子……”她颤颤指着畏缩的亲生女儿“这大逆不道的东西,我绝不饶她!”
姜三姑娘愤然甩开按着她的姑子婆子们,赤颜红脸嚷开“不用你们!我如今这样的境地本就是活不了了!女儿不拖累你们!”说罢利索干脆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倚栏,在众人惊惶中一头扎进院中的深池。
银信眼疾手快,先一步越过姜家院护跳进湖里,熟练又将拍着水花的三姑娘提近靠岸
“姑娘失言,是该罚。”银信冷冷松开她的肩头“可如今咱们殿下亲自说了媒,姑娘就这么寻死,说出去,还以为姑娘是让殿下和王妃逼死了去的。你们家是不是大逆不道自有圣上裁决,后府妇命也敢如此大庭广众下随随便便求死?”
“既是姜老夫人亲自请了罪。”木心捏拢手指目中不屑“我便当姑娘是真的病了,病里的胡话不该认真。往后该安分守己思量周全。”
“是是是。王妃说的极是。”姜夫人摁住女儿哭喘的身子强令她磕了几个头,一家子女眷跪送朔宁王妃出了大门。
“生气啦?”马车上,银信轻轻晃着她的膝盖调皮。
“没有!”木心不耐烦出口气,拉好车帘,从车座下抽出一件新衣帮她换上,“我有什么可气的?”
银信一面撇着嘴,一面快速系好衣带,乖巧滑下蹲去她膝上瞪住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把那姜家疯丫头的话往心里头去了?”她怂着肩头一顿苦口“是你教我的,不是男子待女子的问题,但凡是个什么,不都是新鲜几日的道理?哦,高门小姐是门当户对嫁了世子,人家世子就能新鲜一辈子了?”
“我也不是跟她计较这个。”木心拍着膝头“我就是闷!那坏她姻缘的又不是我!她有本事堵去宫门口找三皇子理论去?!”她横飞两个白眼抽搐嘴角“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古朝言为难过王语芙啊!这女子们明明同命可怜,却不肯互生怜惜,越过正主内斗虚耗,简直是……”
“那……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跟姐姐一样明理。”银信偏着头“是姐姐说的,从来女子们的命运好赖都看这一博。那既是定命的大事,自然用尽心力。但凡用尽心力的事情,都会伤劳灵窍,眼不明心不清。可不像姐姐,独立主事,从来冷静。”她揉揉她膝头“你从前从屑不计较这女人堆儿中的琐事,如今陷在这里,可不能任由人家带偏了去!”
木心长叹一气,拢着太阳穴“是啊。这人之初心,真真是难控。”
见她开解,银信终于放下心来,撑着手掌比划笑道“昨日顾北遣人送了两只兔子,这么肥!咱们回去请师傅片薄了,我用去年的山学给你涮供吃?”见她要吩咐,银信又急急含笑补上“才熬好的小麻油,我回去还给你舂花生和芝麻,碎碎混进去。”
“你快别说了。”木心拿指节撑着嘴角换了笑颜“我都让你说馋了。”回神又凝重万分“今日在姜府闹得这样难堪,也不知回去了会如何。”
“姐姐不与她计较是她家几辈子修来的运气。”银信再压低嗓音“三皇子若真娶个这样口不遮拦的,早就被坑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如今谁还要来为难姐姐?!传去宫里,皇上,皇后,太子,夫人谁不都得高看姐姐一眼?”
木心蹙眉不可思议“你这张嘴,到底是何时修炼的?”
“总算让我追上了。”二人正说闹,马车悠然停下,南弦匆匆挑开帘子,顾不得下巴滴答的汗珠朝着莫名惊异的师徒二人“火烧眉毛了,辛苦王妃骑马随我走!不然等他死透了就晚了?”
“谁死透了?!”木心愣神,急急揪住她衣领“谁?!”
“一个线人!”
木心银信长舒一口气,飞快换了马朝关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