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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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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日光明媚,照在身上些许暖意,坐在灵堂外也不用再裹紧斗篷。

周景云接过内侍递来的热茶喝了口,环视四周。

皇帝去陪着白妃和小皇子了,后妃们虽然还在守灵,但没有了哭声,时不时传来窃窃低语。

外边的官员们则更少了。

原本来这里就是做样子给皇帝看,现在皇帝也不看了,杨氏一族也没落了,皇后一下葬,从此就无人再提及了。

“陛下让李余送皇后去皇陵,接下来的规程都在皇陵操办。”一旁的官员跟周景云小声说,“而且金玉公主训斥皇帝,说杨氏败坏门风,为了作恶的父兄以死相逼陛下,能让她以皇后身份下葬,入皇陵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许陛下再去皇陵相陪。”

周景云哦了声:“那我们也不用去皇陵了。”

那官员点点头:“也就是太常寺的人跟着去。”

话音落见周景云站起来。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

说罢向外走去,那官员愣在原地,下一刻失笑,对一旁的另几位官员说:“这也太势利了吧,周世子怎么是这种人?”

旁边的官员们笑了。

“要不然周世子是什么人?仙人吗?”

“醒醒吧,仙人怎么会来朝堂为官?就该在红尘逍遥。”

“清醒点吧,他可是能让陛下动用监事院为他查案的人,这一查一个后族就没了…..”

“你们说,是不是太巧了?周世子和张择似乎先前就有来往…..”

“嘘,你们看,周世子和张择在说话。”

随着声音,这边一众官员向前方看去,见走到殿前空地上的周景云遇到了张择,两人停下来说话。

除了追随讨好张择的官员,其他官员见了张择,最多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但看起来周景云和张择并非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而且张择笑了,周世子也笑了。

“不少人看着世子呢。”张择笑着说,看了眼不远处的宫殿,“世子就不怕被我影响了声名?”

周景云笑说:“怎么?我名声不好,白娘娘就不用我了?”

张择哈一声,上下打量周景云:“世子看来心情不错啊。”似笑非笑调侃,“恶人被惩处,你妻子的大仇得报,所以很开心?”

周景云脸色未变,打量张择一眼:“中丞看起来倒是不怎么高兴,白娘娘生了皇子,前程无量,这是大喜事,你我身为娘娘的狗,应该开心。”

张择哈一声要笑出来,周景云的手落在他胳膊上猛地一拍打断。

“……不过这里不适合大笑。”他说,“中丞克制一下,皇后娘娘到底是陛下的发妻,不可羞辱太过。”

说罢越过张择而去。

张择的笑僵在脸上,有些愕然又有些羞恼,转头看走开的周景云。

“他是不是疯了?”他跟身边的小吏说。

怎么变得阴阳怪气,说话疯疯癫癫的?

跟他这张脸完全不匹配。

小吏说:“周世子守灵这几天是很奇怪,很多人都在议论,说他举止有些张狂。”

破罐子破摔了?彻底不做仙人,做狂人了?张择冷笑,管你发疯还是发癫,好用就用你,不好用,除掉你。

张择和周景云的“相谈甚欢”不止灵堂前的官员们看到了,正从宫外走进来的金玉公主也看到了。

“周景云什么时候跟张择走的这么近了?”金玉公主坐在肩舆上,好奇问。

李余在旁也看着这一幕:“可能只是出于礼貌吧,周世子风度翩翩谦逊有礼…..”

金玉公主噗嗤一声笑打断他:“周景云风度翩翩谦逊有礼?那你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小子,只是长得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性情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说着声音恨恨,上次在灵泉寺还拒绝了她的邀请,不知好歹。

想到灵泉寺,金玉公主有些遗憾,如果周景云赴约进来,那时候传出谣言肯定会是她跟周世子怎么怎么,好过跟那些秃头,恶心人!

“杨媛之死,都是因为他而起。”金玉公主眼微微一眯,“应该让陛下对他生厌…..”

话没说完,被李余打断。

“姑母不可,姑母现在要恨杨媛自尽,厌恶杨氏所为,所以应该夸周世子。”他说。

金玉公主想到李余先前让她在皇帝跟前说的话,微微皱眉:“陛下现在如此怀念杨媛,我却一直说杨家和她的坏话,会不会让陛下生厌?我今日要不跟陛下一起哭一哭皇后吧。”

李余忙摇头:“不可,姑母你骂皇后一家,是疼惜陛下,这是长姐风范,陛下心里会高兴的,也会更亲近你,而且….”他说着一笑,“姑母你与皇后关系如何,陛下心里也清楚。”

她跟皇后的关系么,当然是恨不得没有这个皇后,金玉公主心想,杨媛死了杨家败了,她高兴的很。

“所以,陛下不信你怀念她,反而会觉得你装模做样,在他面前不赤诚,跟公主你生分。”李余说,又挑眉,“而且,姑母是公主,无须掩藏性情,您的喜怒哀乐不用看他人脸色,这是大周公主的威仪,也更能被陛下信服。”

的确是,她这个公主从生下来就过得肆意,直到蒋眠儿那个狐媚迷惑先帝,她为了保命不得不卑微讨好摇尾乞怜,如今蒋眠儿已经死了,她再不会过那种日子了。

金玉公主在肩舆上坐直身子。

“那就由你这个晚辈为长辈尽孝吧,为了显示我们李家的诚意。”她说,面带笑意,看了眼李余,“今日我就让陛下给你封号,一个王爷给她守灵也足够了。”

李余面色欢喜,深深弯腰施礼:“多谢姑母。”再起身将头贴在肩舆上,“有姑母在我真安心。”

这小子现在肯定不安心,金玉公主似笑非笑,没想到白瑛真生了皇子,江山社稷,跟这位曾经的皇长孙无关了。

她知道李余肯定不甘心,本来这天下该由他来坐。

虽然也觉得有些遗憾,不过,此时的状况对她更有利。

先前没能用先太子的罪名来挟制李余,如今皇子的存在更好了,这李余只能战战兢兢更依赖她,否则别说坐天下的希望,活着都危险。

等将来自己扶持他当太子,那她岂不是堪比天子。

天子。

那蒋后猖狂引来众怒,就是因为想当天子。

但她不一样,她是大周的公主,她扶持着大周李家的儿孙,她如果掌握类同天子的权势,是合情合理。

想到那一刻,金玉公主觉得浑身发热,她不得不轻轻吐了几口气才平复。

“放心放心。”她含笑轻轻拍了拍扶手上的年轻人的头。

李余感受着金玉公主手拂过发髻,微微歪着头,视线看向宫门所在,周景云已经走远了。

其实他也在好奇周景云跟张择在说什么?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张择不是对白篱不利吗?

等今天的事忙完,要抽空去见一下白篱,告诉她一声。

当然,不是说他不信周景云,他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白篱,让她相当于多一双眼睛,仅此而已。

……

……

进了三月,天似乎一下子暖和了。

坐在室内开着窗,吹进来的风轻轻柔柔。

“看到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薛夫人坐在窗边,端详东阳侯夫人的脸色,松口气说,“我真怕你熬坏了身子,那样的话,阿篱泉下有知也不安心。”

东阳侯夫人哼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的,我要养足力气…..”

说到这里又停下,虽然周景云把真相告诉她了,但她都没脸跟亲姐姐说。

丢人啊。

薛夫人比她还喜欢阿篱,如果知道阿篱的身份,再知道周景云把她杀了……

东阳侯夫人心口剧烈起伏,薛夫人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察觉到她的气息不稳,薛夫人忙起身给她拍抚:“好好好我们不提这个,不想了不想了。”

说着忙转移话题。

“景云呢?今日三月三休沐,我特意选了今日过来,他怎么不来见我?”

以往听到她进门,走到二门,周景云就从外院跟过来了。

今日在东阳侯夫人这里坐下了,还没看到他。

听到这句话,东阳侯夫人原本平复的胸口再起起伏,重重冷哼一声。

怎么?母子吵架了?薛夫人不解。

一旁侍立的许妈妈带着歉意说:“世子一大早就出去了,真不巧,他不知道您来。”

薛夫人含笑说:“出去了好,我还真怕他闷在家里。”

“那你可不用担心。”东阳侯夫人冷笑说,“他现在是一天天不着家。”

这话夸张了吧,景云从小到大都不是那样的人,不像其他权贵子弟,一天天在外胡闹。

可能还是因为阿篱出事,母子两个心里都不痛快。

薛夫人笑说:“我今天来了,倒要等一等他,看看是不是如此。”说着对许妈妈说,“准备一下,我吃了晚饭再回去。”

但令人意外的是,暮鼓响起的时候,周景云果然没回来。

“去问问,世子可给咱们留个话,去哪里忙了?”东阳侯夫人没好气说。

许妈妈早就问过了,忙又出去催问,这一次丰儿气喘吁吁跑回来。

“问到了问到了。”他说,“夫人,姨夫人,世子今天下午跟着薛四郎君在一起。”

薛四郎君?薛夫人惊讶,周景云怎么会跟这纨绔子一起?

“一定是薛四郎缠着他。”她对东阳侯夫人说。

…..

…..

随着暮鼓,夜色拉开,城外金水河一处独有的码头前,车马人涌涌。

夜色里河边的楼船灯火亮起,花灯映照下,点缀着珍珠宝石的栏杆熠熠生辉。

周景云掀起车帘看着前方的楼船,看到有人开始登船,便准备下车,但下一刻又被人死死拉住。

“世子,世子。”薛四郎抱住他的胳膊,脸色有些惊恐,“你真要跟我去这种地方?”

周景云点点头:“这有什么假的,已经到了。”

薛四郎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家的公子是不许吃喝嫖赌的!”

东阳侯府一直有这个训条,其他的子弟被迫也就算了,周景云,这个仙人般的公子,目无下尘,对这种地方从无兴趣。

曾经有过权贵子弟故意引诱他来这种地方玩乐,但少年周景云只是淡淡一笑“红粉骷髅,粪土之所,无趣。”

这怎么了?如今快三十岁了,有兴趣了?

今天下午被周景云找到,说要去花楼船看看,薛四郎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听错了。

在皇后发葬之后,虽然嫁娶还没放开,但花楼船今天恢复了营业。

消息是临时发的,薛四郎都不知道。

花楼船是不随意待客的,都有固定的人选,当然新人也可以去,但需要引荐核查身份,当然,周景云自然能通过,只不过需要两三天时间,所以他就让薛四郎这个熟客带进去。

但周景云怎么会要去这种地方?

薛四郎以为他开玩笑呢,或者反讽他,还再三发誓自己不去,天黑了就回家。

但周景云却不许他回家,暮鼓一响,拎着他带路。

薛四郎此时酒也醒了,也到了楼船前,终于相信不是自己幻觉。

是周景云真要去楼船。

太可怕了。

周景云这是要堕落了?因为丧妻伤心?

薛四郎胡思乱想。

周景云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来看看,我不吃喝嫖赌。”说罢甩开薛四郎,“快走吧。”

薛四郎再次伸手抓住他,带着几分决然之气。

“去,也行。”他说,从车上摸出一个幂篱,“你带上这个遮脸,免得吓到楼船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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