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装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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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当人的时候，还是当猫的时候，蕊蕊都没有被这样重视过。
她从井下的洞穴中不知道怎么地就被这个漂亮的“姐姐”捡到了。对方一头茂密乌黑的不像样子的长发就算在空气中也还在缓缓地飘动，黑发之下娇嫩的脸庞看起来极其年轻，说话的时候似乎还能看见她舌下有类似舌钉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她整个人就这么颔首轻笑看着她，就像她黑色的裙摆一样始终好像悬浮在无形的水流中。
要不是被她抱在怀里，蕊蕊会觉得自己昏迷之后已经被淹死。
周围并不是荒凉贫瘠黑黢黢的山洞了，她被这女士抱着等来了一群样貌各异的年轻人。
“这些应该是地下城的‘守护者’？”
回忆着从樱柠眼里看到过的《地底人简史》，蕊蕊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努力睁开眼打量了下周围，四周都是白色的半透明玉石，这些玉石有些绵软的丝絮在其中游走，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并不是黑黢黢的洞穴，而是一处形状像是隧道一样的宽敞道路，她们脚下的路面也是半透明的样子，有许多箱体物品在飞速地来回穿梭。
蕊蕊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地底城的大概面貌，这里所有的公共交通依附在城市的最顶部，现在看来，她穿过了锁龙井，井下又有几十米的洞穴，洞穴之下另有不知深浅的地下河，穿过地下河后再穿过河床或许就是这里？
而她们脚下穿梭的“箱体”或许就是上次来的时候见到过的潜龙城的公共交通系统，也就是说她应该是成功地混进了城，而现在抱着她的女人也很眼熟，她与蕊蕊一行人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智能导游的形象是差不多的。
到了潜龙城的幼崽会被非常珍贵的对待，这是蕊蕊知道的，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种对于幼崽的重视这么的夸张。
“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守护者们从黑发女士的手里接过蕊蕊，很快有医疗车从地下的交通系统中浮上来把她接走，蕊蕊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也能感受到四周人们散发出来的非常夸张的惊讶，好像这些医护们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类似于车祸等等受伤的患者。
缓缓漂浮着黑发的女士被人们单独留在了那处隧道里，似乎她一直就在那儿，将来也会在哪里，蕊蕊只觉得疑惑，但是没有去深究。
医疗车带着她来到了一处被竹林包围的类似医院的地方，这里也非常奇怪，似乎并没有什么患者在这里，她被一堆涌上来的医护们围绕着推进了一间奇怪的卧室，这里的装饰物在努力模拟普通的居家情景，似乎想给患者们回家的安全感。
就在一张婴儿床上，蕊蕊在昏迷中接受了一场手术。
有过麻醉经验的人都会对时间产生“误判”，尽可能上一秒会觉得自己还在非常清醒的数数，下一秒你就醒了，然而实际上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蕊蕊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她并不知道自己接受的治疗经过了多长时间，但是她醒的时候头顶围满了长者人脸的“怪物们”，当然现在蕊蕊也是这些“怪物”的一分子，地底人才是她的同类，人类是已经是过去式了。
“可怜的宝宝，我想带她回家。”
“算了吧阿非尔，你已经有孩子了，这个幼崽或许更加适合我。”
“皮皮依，你似乎忘记你的父母资格考试成绩比我少多少了？”
一堆人都笑起来，被取笑的“皮皮依”有黄色的瞳孔和灰白色的头发，蕊蕊并不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动物，除了性别她看不出任何东西。
“‘幼崽保护会’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或许应该让他们了解之后我们再来跟这只幼崽拉近关系。”
有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女士带着笑意体形众人，蕊蕊向门口看去，那女人身材比众人都要高挑一些，头身的比例有些夸张，用人类的标准来说应该已经超过了“九头身”的定义范围，而且她的双腿似乎非常长，好好的白大褂被她穿的像是短裙一样。
她走近径直抱起了蕊蕊，蕊蕊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远黛青眉，秋水明眸，唇形清晰且丰润，一张非常适合这样子浓烈妆容的古典美人脸。正好被她抱在胸口处的蕊蕊突然就红了脸，下意识地错开眼睛去看她胸口的铭牌。
“全种类医师：松琼”
就连名字也很好听呢。蕊蕊有点羡慕地又瞄了她一眼。
猫咪的小动作被宋琼全都看在眼里，她很想抱着这可爱的幼崽亲一口，但是地底城的法律禁止父母伴之外的所有人亲吻未成年幼崽，如果幼崽拒绝的话父母还坚持“过度亲密”的话，甚至还会因此坐牢，被打上“变态”的标签。
“我们走吧！可爱的小家伙，离开那个未开化的人类世界，你将有非常光明的未来。”
似乎是已经了解了蕊蕊的来处，松琼一马当先地抱着她去了另一间满是玩具的屋子，令蕊蕊意外的是，屋里只有一只非常漂亮的大猫已经在等她，就连松琼也是把她放到满是玩具的地面上之后就走了。
蕊蕊看了一眼这只大猫，对方虽然会呼吸，有温度，眼睛也会动，甚至还很“温柔”的咬住她的后脖颈将她圈在了怀里，虽然安全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但是有人类经验的蕊蕊还是发现了，这是一只仿生的假猫。
环顾四周后，她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但是就在房间对面就有一个明显的大玻璃镜。看来这只猫只是起到安慰受伤幼崽的功能，或许真正的“幼崽保护协会”的人正在玻璃后面等着问话。
果不其然，就在蕊蕊无聊地骑着大猫思念了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回家吃饭的吕郜林之后，大猫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的孩子，你觉得身上痛吗？”
大猫的模拟音非常好听，甚至真的有一点像蕊蕊千里之外的缅因猫母亲。
蕊蕊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
她当然记得，但还是摇了摇头。
大猫停顿了一下。
蕊蕊知道，潜龙城的幼崽是十分珍贵的资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们所有出生的幼崽都是有记录且所有人都有独一无二的随身手环，就连幼崽也是。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掉到龙脊隧道的吗？”
原来那里果然是一处隧道？蕊蕊依旧摇头。
大猫再次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似乎对面的人开始有些疑惑和讨论。
她装作不在意的侧耳去听，很明显这间房间做了非常好的隔音措施，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会非常轻易地就能听到一墙之隔的说话声，但是她失败了。
不知道自己会被定义为什么，蕊蕊有些苦恼地钻进大猫厚厚的绒毛里。
大猫恢复动作，用鼻尖主动触碰了她。
开门声响起，松琼拿来一个类似头箍的东西，如果樱柠在这里她绝对会认出这是一台小型的测谎仪，然而樱柠没在这里，李蕊蕊也并不认识这个东西，她非常顺从的就带上了这个机器。
松琼再次离开。
“好孩子，告诉我，你来潜龙城做什么？”
蕊蕊疑惑，她来此就为了重回人生，好回去过日子，但是经过这些年社会的历练，她已经明白说话要说一半留一半这个绝对的人生真理，于是她只说：“我想跟你们一样，能变成人的形状。”
头顶的机器没有响动。
“乖宝宝，你是从阿修罗的第几层来的？”
“阿修罗？”蕊蕊对这个地方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回答并不是从阿修罗处来的。
几年之前樱柠顶着人类的身体就贸贸然的进了城，颇受了一番罪，峰回路转，蕊蕊顶着纯纯的幼崽身躯，就连接受的盘问都满怀关爱，不像樱柠当时面对的那样残酷且无情。
凭借人类九曲十八弯的小聪明，借着潜龙城对于纯血幼崽“先入为主”的观念，蕊蕊非常轻松地就获得了潜龙城的认可，在结束审问的当晚，整个医院甚至为她举办了“庆生”晚会。
作为幼崽的蕊蕊用了自己的新名字诺诺成为潜龙城第名注册人口。在她接受完幼崽保护协会的当天，她就被全身上上下下全部检查了一遍，并且还获得了来自松琼的特殊“关照”，抽了大大小小数管血液，又打了一针全能的疫苗针。
“你的基因改造手术原本在出生的时候就应该做了，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都快到萌芽期了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负责临时照顾蕊蕊的护士是一只胖嘟嘟的河马。对方不仅仅顶着胖嘟嘟的肚子圆圆的耳朵，就算是人形状也还维持着黢黑眼袋的感觉，关键是他毫不掩饰的慵懒感觉，作为陪护护士的他甚至还是个雄性。
不过蕊蕊对于他散发出来的平和感非常满意，躺在他的肚皮上胡乱的套话对方也丝毫没有戒心的和盘托出。
河马人的牙齿虽然不尖利，但是他们必须一直有咀嚼的动作才能压制住天性中牙痒痒的感觉，所以面对蕊事无巨细的提问，熊猫男一直瘫在陪护床上边咀嚼着嘴里类似口香糖一样的东西，一边耐心地给蕊蕊解释。
“你问你的手术日期？你刚做完外伤手术，你的恢复力并不好，医生们说你吃了太多不合适的东西，导致你有点早熟的样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体里还有人类给你打入的芯片呢，这个东西还要取出来，虽然你说你失忆了，可是看得出来你很聪明，但是你也被那些未开化的人类荼毒得不轻呢，我们潜龙城的居民们从来不会把‘发情期’挂在嘴边，你不用担心，你可以用‘萌芽期’代替那个不好的词汇，你的萌芽期已经来了，过两天等你消化完身体里的各种疫苗之后，松琼医师会给你打抑制剂的，等到你上完学成年了，什么时候停止抑制剂都是可以的。”
躺在他肚皮上的蕊蕊叹了口气。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被她无情“抛弃”的吕郜林，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马上去找任何可以跟人类世界沟通的方式通知吕郜林自己已经成功打入潜龙城的事，可是现在周围全天都有专人看管着她，更有一些超乎她认知范围内的科技让她无法从这所小小的没什么病人的医院成功出逃，她现在的处境完全就是一个被人类“摧残”的，无辜受伤的“孤儿”，正在等潜龙城的政府替她选择一对新的“父母”。
这太扯了。
作为已经有过成年经历的李蕊蕊来说，她对于“父母”这种职位实在是敬谢不敏。先不说爱不爱的她已经不需要了，且说并没有血缘的关系下，就算找到了愿意接手自己的家庭，像她这样一心想要往外跑的小母猫估计也不会给这个新的家庭带来预料之内的幸福和欢乐，估计更多的是麻烦。
正在咀嚼西瓜口味磨牙糖的河马察觉到肚皮上的小白猫偷偷地叹了口气，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伪装成一种很好骗的样子。
作为潜龙城最有名的儿童心理学家，这个河马人是少有的有过人类旅居经验的二代血缘地底人。自从几年前有龙族血统的幼崽被误会为人类间谍之后，整个潜龙城都对于这种突发事件做了非常系统的应对设计和培训。
对于普通居民来说，他们与人类的认知全部来源于全城新闻报道以及几条上古龙族守护的地下水脉里漂浮来的东西。
这些水脉的源头都是高原的无人区，然而即使是无人区也会有很多人类探险遗留下的塑料垃圾，百余年前穿过潜龙城头顶的阿古邦地下河夹杂的一直都是一些树木的枝叶、小型动物的尸骨，偶尔也会有人类的尸体，但是大多数能在地下河里漂流这么远的人类都是衣衫褴褛且腐败破损的，十余年间才会出现一两个完整的禽类巢穴，里面夹杂了一些纯种的还有活性的幼崽，但是这种状况少之又少，像这只猫咪一样能活着来到潜龙城的幼崽确实是有些奇怪的。
按照幼崽保护协会的提议，这只幼崽必须在非常负责的照顾下接受护城者们的观察，而他就是被派来负责排除这只幼崽是否有恋人情结的，毕竟她生命的前几个月是在人类的地盘上学习的生存技巧和价值观，虽说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有强烈的恋人情结的话可能在将要给她做的手术里会加上一些其他的动作。
“你似乎并不期待即将拥有的‘父母’？”河马男装作顺着她的叹气随口的一问。
蕊蕊刚想下意识地回答，但是她及时地反应过来，她悄悄转了转眼珠，装作天真的反问：“‘父母’是什么？所有人都应该有父母吗？”
躲在监控后面的观察人员心里都下意识地认为这只幼崽在人类世界刚出生就惨遭抛，这里面大多数的医护人员都是第三代地底人，对于他们来说每个人都是在非常温暖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他们甚至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没有家庭爱护的幼崽。
有人偷偷用手环录下了部分监控内容，向他们的好友分享自己见到的这只：“坚强的”、“独立的”、“被人类虐待的”、“没有父母的”幼崽。
很快这些录像在潜龙城的内网大幅度的传播开，而这些蕊蕊现在都还不知道。
河马男慢慢地咀嚼了一会儿，才非常严肃地回答这只幼崽关于“父母”这组词汇的解释。
“在潜龙城里，成年人是所有未成年人的父母，学校里一直都有公民素质自觉以及幼崽培育计划教育，整个城区都有非常完善的资格教育系统，光是父母需要接受的素质考试就有很多。”
“你从人类世界来，人类世界的‘父母’定义是提供基因的双方，而潜龙城不是，这里的父母与孩子们大多数并不存在血缘关系，这是一个历史方面的遗留问题，现在渐渐地自己能生出幼崽的家庭多了，但也并不绝对，总之，在这里的‘父母’是法定意义上的你的监护人，这些监护人的数量也是不等的，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多个，也不局限于雄性和雌性的单一搭配。”
“几年之后你就会学习到的，潜龙城对于幼崽的责任心培养从小就开始了，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父母，有些天生就适合自由自在地不被家庭拘束，学校会根据每个学生的天性做分配，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上父母的。”
这些话说完，蕊蕊反倒是更加疑惑了。
河马男自觉地对这个幼崽说得太多了一些，他换上调皮的语气继续解释。
“总而言之呀，小诺诺，‘父母’这种关系在潜龙城是必须要有的，你可以非常开心地期待他们，所有经过考核的父母都完全具备负责人的家庭能力。”
“潜龙城对于‘父母’监护执照的批准是非常严格的，第一：父母要有良好的共情能力，第二，父母要有能提供绝对安全感的能力，第三，父母有养护权力，但是所有潜龙城的父母是没有孩子的占有权的，换句话说，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全体潜龙城居民共有的。”
“共有的？那自己生的孩子也不一定是自己的？”蕊蕊听着觉得不太对劲。
然而河马男却叹了一口气，他很有耐心地解释。
“这就是刚刚我所说的‘历史遗留问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现在的状况就是，想当父母的话先要通过所有资格考试，然后再通过特殊的手术才可以。”
没想到对于人类和其他动物来说，最基本的为人父母的权利在这里却好像奢侈品一样，不过确实也是，地面上的经济结构连个基本的稳定都还没有形成，国家之间资源的战争还在越演越烈，很多人口还在为温饱奔波，大多数经济不发达的地区养育孩子只是增加劳动力的手段罢了。
初观潜龙城，这里因为解决了能源这种终极问题所有人已经脱离了为温饱担忧的状况，虽然不明白他们现在生活幸福与否，但是从生孩子这件事情来说，孩子的到来都是“锦上添花”，不负责承载上一辈的寄托，也不负责完成父母未完成的使命，也不承担国仇家恨。初步的了解来说，这里的孩子们的出生率虽然低，但是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是大家期待，它们的出生似乎就是为了满足申请人们多得溢出来的爱。
“虽然潜龙城是在地下，但是真的这样美好的话，倒像是天堂。”蕊蕊偷偷腹诽，她张开四肢使劲地伸了个懒腰，露出粉色的肚皮以及粉色的肉垫。
未来几天她会见到更多潜龙城的居民，其中有不少都是想实现“父母梦”的申请者。因为蕊蕊已经是有自己想法的年龄较大的幼崽了，所以最终选择谁她有很大的话语权，但是这种占比并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其中最大的决策权还是在于幼崽保护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