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伴生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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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之后的新年,樱柠收到了姗姗来迟的收音机,她买了当时最时兴的女团的磁带,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完全沉沦在最低级磁场震动的神奇世界里。
大年三十当天的傍晚,天空果然如约下起了几乎跟樱柠手掌一般大的大雪,几分钟时间就把整个小镇粉刷成白茫茫天地一色。樱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在过年的时候尽管着吃尽心就行,年初头几天孩子们都收了红包,各种炮仗玩具很不手软地消费起来,樱柠从家里偷出一个爷爷自己做的榆木板凳,跑到马路对面的已经废弃部队医院去“滑冰”,这种简单的物理摩擦带来的速度以及失衡的快感让很多小孩子摔断了胳膊腿也想玩,也轻松地俘虏了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的樱柠,她自带装备的行为让很多光凭屁股蛋溜冰的小朋友们羡慕不已,由此还收获了好几个新伙伴,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白色寒假,很快,新的学期就要开始了。
晚上樱柠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开了台灯补寒假作业,人类幼崽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很多东西还是重复性学习,他们短短的生命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梵贝星人一样直接在繁衍中传承知识。
通过言传身教以及纸张的传播,让人类的知识在传承过程中还会变得不准确,甚至有所缺失,这让樱柠觉得如果人类能完整复刻祖先或者其他同类的知识,那么他们的科技进步绝对不会只达到这种水平,并且也不需要再靠虐待幼崽来硬塞知识。
吐槽归吐槽,作业还是要写,为了写作业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夜里玩了,白天里几个小朋友带着她疯玩,不想在家里写作的话只能连续几天的夜里赶作业,作为不需要什么代价就能维持持续转身的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还没发育好,并不能经得住这么连续几晚通宵的放纵行为,就在今天晚上,樱柠强撑着写作业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因为过度劳累正在无意识之间慢慢放弃了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
“这是……哪里?”
黑色齐肩发的小女孩揉了揉眼睛,她似乎睡了很久,处于刚刚醒来的懵懂中,她下意识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周围灰扑扑地弥漫着好大的雾,她走了很久头发都被雾气打湿了,找不到诸如房子之类的,亦没有看见任何生物,她没有意识疲惫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水杉林。
似乎是清晨的阳光透过雾气照了进来,被茂密的杉树林切割成一束一束的有形状的样子,杉树下方已经满是落下的线型树叶,厚厚的一层落叶像积雪一样有了起伏的厚度,一个牵着红气球的红发女孩正坐在一束阳光下落叶上,她四顾周围,似乎也有点疑惑。
“你是谁?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走了很久的小女孩有些羞怯地在树干后漏出半张脸,很有防备心地跟坐着的樱柠求助。
“你是李蕊蕊?”
“你认识我?”
“你的磁场还在?”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蕊蕊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不仅因为这说话的小姑娘字里言间的内容让她莫名地生气,也因为她看见对方手里的红气球虽然是飘在空中的,可是里面却好像有东西一样在诡异地蠕动。
看着树干后面露出来的锅盖头女孩,樱柠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她在白天的时候做了很多不理智的事情,可能就是因为蕊蕊的影响,她的这一世虽然才短短几年,但是却几乎全身心地带入了,有几次她几乎能到感受到三哥跟他说过的“开心”、“快乐”、“生气”、“着急”等小情绪。
“你是妖怪吗?还是鬼?”
蕊蕊看起来有点生气,她一开始无害的目光开始渐渐有了些提防。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鬼,我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生物,如果按照你能理解的方式去说,你可以把我当作外星人,或者——‘神’。”
“外星人?神?”
喃喃几句之后,躲在树后的李蕊蕊想起了什么。
“那个气球是什么?为什么它会动?”
看了眼手里牵着的气球,樱柠突然笑了。
“以前我也在想,我为什么要瞒着大哥把你死掉的两个妹妹收集起来,毕竟它们并没有主动要求我帮忙,也没有影响特定发展轨迹的重要性,刚刚我才明白,把她们俩装好了养起来恐怕并不是我的注意,这恐怕是你对我的影响,让我下意识地对这具身体的‘亲人’有了我根本不存在的怜悯之心。”
站起来直视树后躲着的小女孩,樱柠眨了下眼,刚刚还躲在树后的小女孩立刻站在了她跟前。
对方的提防变成了惊吓,她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没等她说出来,平日不愿意主动接触低级磁场的樱柠直接将手插入了她的大脑里。
好像在简单的拨动琴弦,几秒钟之后收回手的樱柠带着笑看向了对面无力靠树瘫倒的女孩。
“醒了吗?”
被修改了什么的李蕊蕊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停留在幼童的知识和见闻在瞬间暴涨,这几年这具体原本属于她的身体所经历的一切都凭空出现在她脑海里,凡是她肉身所经历的,所感受的都在此刻重现,她处在各种复杂情绪和场景交汇的冲击中,过了很久才大概明白了自己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妖怪!”她又惊又惧,满眼热泪不受控地流出来。“这是我的身体!你这个坏人!我想要自己生活,而不是看着你像个木头一样伪装我!那些朋友,家人,都是我的!你凭什么占有!你才不是神仙,你是妖怪!”
勾起一边嘴角,樱柠点点头肯定到:“原来十岁的小孩子应该是这种认知水平和反应。”她往前走了两步,吓得李蕊蕊手脚并用的倒退几步,直到撞到另一棵树上。
“我来替你回想一下吧。”并没有怜悯心的樱柠很不客气地准备然眼前的小女孩直面事实:“几年前我之所以选择这个身体,就因为你在人类的医学概念里已经‘死’了。当时你抽搐,口吐白沫,呼吸都停了,血液也开始凝固,身上的余温都在慢慢挥发,是我,为你保住了这个身体,是我在你家人无论真假的伤心中替你活了下来,也是我在这几年替你上学,交朋友,还有养了两个应该被吹散投身鸟兽的妹妹。”
她讲一句便凑近一些,直到她的鼻尖已经凑上了李蕊蕊的鼻尖。
“你的磁场还有残留,我倒是真的没有在意。毕竟你实在太渺小和微弱了。”
这番言论让流泪的李蕊蕊更加愤怒,她扬起一片地上的落叶,灰尘飞舞之间落叶并没有伤害到樱柠,但是却在阳光下反射出许多璀璨的光斑来。
樱柠根本不在乎这个愤怒的小女孩的叫嚣,她直接看着这些光斑若有所思,径直地接过一些灰尘在手心若有所思。她现在,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
“我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她仰头感受越来越明亮且温暖的杉树林,并在光束中轻松地张开了眼睛。
不顾还在哭泣的人类女孩,樱柠有些欣喜地和她分享:“这是我自己的梦!你竟然藏在我的梦里!真是个好地方……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还要很久很久才能学会像人类一样达到梦的世界里……我第一次做梦,梦里应该是怎么样的?三哥说人类做梦从来不会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但是……”
樱柠自顾自地念叨起来,她不知道人类是怎么做梦的,现在她在自己的梦里,却不得不请教这里唯一一个会自发做梦的生物。
“走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蕊蕊看着这个压根不像个人的妖怪,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小孩,她很聪明,但是放在整个种群之中也没那么聪明,“磁场”、“深度记忆”这些拗口的词汇作为一个小孩她根本听不懂,她刚刚才看到自己错失了好几年来自亲人的疼爱以及朋友的关心,还有…还有与那个人对视时的奇妙的感觉,她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但是她却悲伤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她因此而愤怒,可是当她朝那个妖怪嘶吼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怪物根本没把她当回事,甚至看得出来对方还很开心地沉浸在她的第一个梦境中。
愤怒中的人类女孩被颜色鲜艳的气球吸引了目光,薄薄的橡胶皮下两个小小的手掌在气球壁上印出形状,两个妹妹还很小,说不出话来,但是她们却好像在努力想要安抚这个一样命途多舛的姐姐,在那“妖怪”自顾自地嘀咕中,这个气球缓缓降落,飘到了李蕊蕊跟前,小小的手掌隔着一层橡胶皮传来冰冷的温度,愤怒中的李蕊蕊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之所以这个妖怪有机可乘地占据了她的身体,之所以两个妹妹还得靠着她才能继续活着,都是因为自己还念着的,向往的家人。
聪明人往往都能很快地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来源都是本身的无能,面对山河破碎的无能,面对众生堕落的无能,面对没有同理心的家人的无能,以及面对自己练身体的健康都无法掌控的无能……
颓然地坐在地上,这个才形成十年的新磁场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示弱,在后背无人,没有依靠的情况下,她迅速地看清楚了自身的定位,虽然委屈。无措,可是这就是事实,她感受到自己对这个不完美家庭依旧存在的疯狂向往以及对普通生活的热爱,慢慢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她看向那个还在自言自语的“妖怪”,试图搞清楚她为何而来。
突然间李蕊蕊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幻,大量建筑骤然出现在地平线处并且一秒钟内视觉拉伸到眼前,蕊蕊还瘫坐在地上,背后的水杉却消失无踪,这变化不是她能弄出来的,她看见那个自称“神”的人站在这片建筑中,这里看不到天,看不到地,这些建筑像从脚底无限远的地方延伸到头顶无限远的地方,前面也是,身后也是,到处都看不到尽头,这里好像有多个重力,灰白的建筑物没有没有门也没有窗,她看见很多怪异的“肉球”穿梭在这些建筑间,他们匀速游离在各个灰白色建筑物之间,当它们的身体接触这些建筑物时便自动融合了进去,也有一些从这建筑物里突然脱离出来的,有一个“肉球”从对面的建筑物里脱离出来,径直穿透过她,像没事一样又往后走去,还没等她看清楚,这些建筑和怪物突然又撤回到地平线处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她觉得脚下有了某种陌生又熟悉的触感。
“这是……草地?”
蕊蕊眷恋地摸了摸柔软的嫩绿色的青草,她抬头看去,这个景色是她生前没有经历过的,但是她看得出来这是又回到了地球。
举目是一望无际的嫩绿的草原,远处有些小小起伏的丘陵,她们站在一处丘陵的顶峰,头顶的天空湛蓝得不真实,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许多纯白色的云飘在这些丘陵的上方,在丘陵的山坡上投射出云朵完整的影子,远处好像有什么在发出金色的光芒,她半眯着眼睛看去,是远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顶盖满了白雪,将原本柔和的光线反射成刺目的金光。
无法直视阳光的人类女孩转头看向那个不再继续自言自语的“妖怪”,这才发现她也在沉醉地看着这个属于地球的壮丽景象,并且轻松地直视着山顶反射的金光。
“这就是梦的能力?”樱柠喃喃道,“数千万个距离的景象,转眼间就能变幻?真是惊人。”
蕊蕊没听懂她所谓的“距离”是什么意思,樱柠就已经走到了走到蕊蕊面前,她用像丝绸飘带一样半透明地轻飘飘的“手”扶起了瘫坐的蕊蕊,有点不想被这个妖怪触碰的蕊蕊略微瑟缩了一下,抬头想瞪视这个怪物时,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幻化了身影,外表竟然变得跟她一模一样,而她们周边的景象也再次瞬间变幻,她发现她们两人坐在了教室里。教室里只有她们,还有那个依靠在窗户边在绚丽的夕阳里背光温柔看向她的少年。
李蕊蕊第一次真正站在这个人的面前,而不是躲在别人复述的景象之下偷偷看他,这种触手可及的感觉让蕊蕊仿佛真的回到那个下午,感受到目光注视在她身上的温度,她脸上不自觉地红起来,仿佛听见了久违的心跳。
“小姑娘,用人类的话来说,你多少有点早熟了。”
樱柠十分扫兴地戳破这个梦幻的场景,那个男孩的样子也瞬间消散。
“你这个怪物!”被戳破幻想的蕊蕊恼羞成怒。
面对低级磁场的愤怒樱柠并不在意,她盯着李蕊蕊的脸学着正常小女孩一样俏皮的眼神,双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轻松地坐到了自己的课桌上。她双脚轻轻摆动,教室内所有桌子上的课本突然腾空飞起,然后便像被什么人撕碎了似的,在斜照进来的夕阳里粉身碎骨,无数的纸屑在夕阳里像雪花一样翩跹坠落,看得樱柠笑了起来。
“从力量等级上来说,你的磁场在我的身体里就像一滴淡水滴进了大海里,大海不会有所感觉,淡水也会很快变成海水,然而从人类特有的情感角度来讲,你的情绪就好像一滴点进牛奶中的墨汁,基本上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你应该庆幸的是,我并不排斥你,我允许你可以继续和我一起度过这一世,当然,还有我们可爱的妹妹。”
樱柠像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一样,大度的允许一个不应该存在的灵魂与她分享人生,但是她的“大度”很明显并不被李蕊蕊所接受。
“你!你也太不要脸了!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我不要分享!还给我!把属于我的人生还给我!”
人类女孩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但是这并不影响樱柠,她像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君王,甚至都不正眼看蕊蕊一眼。眼前这个梦境的景象再次变幻起来,她们好像回到了家里,低矮的民房二楼,两个小姑娘并排坐在露台沿街一面的扶手上,头顶满是璀璨的星光。
“有的时候,进化得太好不一定是好事。”
樱柠沉浸在星光里自顾自道,她学着玉玉给她梳理头发的样子,轻轻梳理自己一把攥不住的红发。
“人类的生命只有百年,对我们来说像是什么,你知道吗?”她依旧不管蕊蕊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嘀咕:“就像…你以前捉到的那只蝈蝈,它只活了几个月,对吗?”
虽然很抗拒和这种不讲道理的妖怪对话,但是蕊蕊还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只漂亮的,通体翠绿的蝈蝈,那是爷爷捉到的,爷爷用竹编的小笼子关着它,偶尔给他一朵丝瓜花吃,它底气十足地叫了整整一个夏天,却在冬天来临之前悄然的死去了,从那以后蕊蕊开始非常害怕昆虫,她总会想起那个玉雕一样精致翠绿的蝈蝈,它震动着强有力的翅膀却不能跳跃飞翔,它高唱着自由却被关在巴掌大的笼子里,它赞美花开的日子,又在花落的日子里死去,孤独又寂寥的场景让蕊蕊一直不敢回忆,可是人类的一大弱点便是这样,当有人提起回忆的某一部分时,即使不愿意,大脑也会自动调出对应的信息。
“……我们的生命太漫长了,我们有传承记忆,还有,过于理智的发展和繁衍,我们能看到以前和未来,能看到生命运行的图谱,却本能地会忽略一棵草的生长,一捧水的流淌,一座美丽山峰的坍塌,一朵可爱鲜花的枯萎,这些渺小的变化是只有你们地球生物才能看到的,地球的人类就像那只蝈蝈一样,虽然只见过眼睛底下的一些东西,但是依旧向往着笼子外面的世界,不过与那只蝈蝈不一样的是,人类还能想象得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特殊实物,我们也想这样,我们也想学会创造,所以,我就来了。你能听懂吗?”
尽管樱柠冒着说漏嘴的风险耐心地给李蕊蕊解释了很多,但是毕竟对方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岁女孩,蕊蕊倔着张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她还是太小了。
樱柠也没有逼迫她,在脑袋里养一个单独的磁场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威胁,甚至如果融合得好的话,她这一世可能就会因为这小女孩残留的磁场而能感受到作为巨人会忽视的渺小美好。
将手点在蕊蕊的额头上,樱柠伸了个懒腰。
“这个梦我很喜欢,人类做的梦又是造什么样子的?”
一瞬间天翻变色,李蕊蕊并没有回答的机会,她和那妖怪一起从栏杆上跌落到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水泥地面,两人拉着手瞬间被夜色吞噬。
温馨夏夜恬静的民房立刻像一张被撤下的画布,凌晨就已经开始有人忙碌的小镇立刻活了起来。
蕊蕊急促地喘息,她在这里跑了很久了,她想甩开那个人,却又常常在拐角处回头看着那个黑影的逼近再次往前逃。她逃到了那个半废弃的军人礼堂,那个哭喊的男孩子还在那里,他哭着哭着发现了蕊蕊,尖细满是泥垢的小手像钩子一样紧紧地拽住蕊蕊不让她走,后面那个可怖的黑影马上就要追到她了,惊吓之中她狠狠把那哭嚎的男孩拉开,继续往前奔跑,再次回头的时候那个哭嚎的男孩也愤怒地瞪着她,白色的蛆虫从他的眼睛,耳朵,嘴巴里蠕动着钻出来,她觉得害怕极了,拼了命地继续跑,她跑到了学校,想祈求老师的庇护,乌黑的没有月亮的夜里偌大的学校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劣质的白炽灯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像是有了救赎,向自己向往的班级跑去,但是当她奋力跑到走廊上时,却发现周围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更看不见那个黑影,她的同学们在走廊上谈笑风生,她却无助地穿过他们的身体被那个怪物追赶得无处可躲,她跑到学校的楼顶,看见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最好的朋友露露就站在顶楼的边沿,露露看着她淡淡的微笑,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生路,向露露跑去,但是她看着露露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露露的肚子竟然像妈妈那样微微隆起来,因为她过于瘦弱,显得肚子大了很多,一阵风吹来,原本站在顶楼边沿地笑着看向她的露露微微往后倒去,在她的惊讶中摔向冰冷坚硬的水泥操场……
“啊!”
樱柠猛然从床上坐起,汗水打湿了她可爱的花边睡衣,头发都因为汗湿贴在了脖子上,温暖的棉被里用来写作业的台灯还在亮着,她的作业本被自己朦胧中划的没有了样子,在没有暖气的小卧室里樱柠的脑袋上缓缓升起一股雾气,她心惊肉跳地呼吸了一口被窝外清冽的空气,微微定下神来。
人类的梦太可怕了,她完全能体会到梦里蕊蕊的惊惧、渴望,与失望。
“这就是人类的梦?”她喃喃道,“人类还保留着分析未来的能力?那为什么人类自己不知道?还有这些情绪,这也太……”
充沛的情绪反馈让她的心跳一直居高不下,她坐在小床里闭上眼睛回想梦中露露的身影,当她主导这个身体时,这些被放大的恐惧便减小了大部分威力,当李蕊蕊主导这身体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情绪简直像决堤的大坝,难怪她也会受到影响。
另外人类在梦中对真实世界的推算也远远高于现实世界,原本她以为人类就是蝼蚁般的生物,现在她却突然更清楚大哥二哥让她来的目的,他们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个种族的不同之处。
正在思索的樱柠突然被腿上的触感拉回思绪,正是被窝里已经皱得不行的寒假作业本,樱柠掀开被窝之后哀嚎一声,按照哥哥们的要求,她要事无巨细地体验普通人类的生活,就连这该死的毫无意义的重复性计算和抄写吗,她都必须老老实实的经历。
“啊,好烦啊,不想写作业,啊啊啊……啊切!”
揉了揉鼻子,樱柠顶着一头乱发怂怂的钻回了被窝里。
新学期,樱柠真的在上学的堤坝上遇见了久违的露露,她瘦了很多,虽然衣服还是旧旧的样子,但是却整洁了许多,小孩子们一个寒假没有遇见,都热情地不得得不得了,他们互相追赶打闹,未融化的积雪刚刚没过他们的脚踝,但只会让他们更快乐。
瘦弱地露露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也穿得很少,她一个人背着书包踉跄地走在雪地里,与打闹欢笑的皮孩子们格格不入。河道边的水杉林里积雪更深,更受小孩子们的喜爱,他们摸爬打滚,把河堤的坡道当成冰雪滑梯,从大坝直接滑到结冰的河里,河里的冰并不太厚,但还是有很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在上面溜冰,这几分钟的上学路俨然变成了白色天然的游乐场,给这个并不富裕的平凡的小镇增添了好多欢笑。
樱柠也艰难地在雪地里加速,她想要追上前面的露露。
“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她,太好笑了!”
“变成雪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不认识的男生埋伏在露露的前面的一棵大水杉后面,等露露经过的时候他们猛然的一起踹树,水杉上攒了一冬天的积雪大块地落下,把露露的腿脚全都埋了起来,露露低下头,她的头发上全是积雪,有些积雪甚至滑到了她的衣领里,但她还是低着头看着脚尖,直直地站着,仿佛真的是一个被种在雪里的小水杉。
那些男生围着她笑着闹着,不用她哭起来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樱柠赶紧上去给露露拍下身上的雪,她头两天就敞开了一下被子,便流鼻涕发烧了好几天,还被迫吃了一些奇怪的药水,甚至喝了一些香灰,昏昏沉沉的好多天都无法呼吸,很不容易才好了,现在的她深知人类身躯的脆弱,也明白露露一下子这样被雪埋起来一定也会感冒的。
她刚刚触碰到露露的后背,露露却剧烈的挣脱一下,害怕地坐到了地上。等露露看清楚拍她的是好朋友蕊蕊时,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蕊蕊。”
樱柠很不怜香惜玉的用力将她拽起来,手里还在继续地给她拍雪,白天樱柠的话一直比较少,这样反倒叫露露心里少了很多其他想法。
“蕊蕊,谢谢你,那个鸡蛋,还有……这次。”
露露说着说着,微微低下头来。
樱柠的朋友回来了,她也很开心,她紧紧地拽住露露的手一起往学校去。露露略微有点不适应地挣脱了一下,并没有挣脱成功,她盯着樱柠的手看了一会,樱柠手上带了一双很漂亮的红色连线棉手套,这是最新的款式,上面印了一个可爱的小绵羊,手套外面是套了一层皮子的,所以刚刚拍的雪并没有把她的手套浸湿,樱柠还带了一个红色的毛线帽子,应该是手工编织的,帽子在脸颊两边多编织了一些,可以挡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侧脸,而且下面还坠了两颗浑圆的毛线球,樱柠在雪地里走的吃劲,她脸上微微泛红,随着她年龄的增长那些小雀斑虽然变多了,但是这样看起来却尤其的天真可爱,好像一只走在雪地里的小麋鹿,露露有点羡慕她,她温暖的手套隔绝了彼此手心的温度,樱柠也不知道露露的手现在已经像雪一样冰凉。
十几分钟后,两个小姑娘依旧手拉着手回到教室,她们刚一进门,刚刚还在聊天的同学们突然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的往这边看来,樱柠不知道为什么,她回头看了眼露露,原来露露刚刚淋的雪在她头上融化了,然后又在大坝的北风吹拂下结成了冰,她的头发现在一缕一缕地被冰起来,简直狼狈至极,然而樱柠此时还不能体会到这种狼狈带来的不堪,她还是面色如常的愉快地把露露带回了座位上。
新学期的开始,有很多没完成作业的孩子都想赶在老师来之前把作业补完,尹塍从后排鬼鬼祟祟地跑祟祟地跑来,他弯着腰趴在樱柠耳边小声地讨要樱柠的作业,露露转身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看到小姐妹的耳朵变得通红,然后乖乖地把作业给了尹塍,露露不太明白这种情况,看他俩在交流就默默地又转回身去,刚刚好像有些想跟樱柠说的话,这时候也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老师刚踏入教室的瞬间尹塍便飞快地将蕊蕊的寒假作业传了回来,还在作业本里夹了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大恩不言谢”几个字,这种照抄武侠剧的热血台词逗得樱柠微微笑了起来。
新学期第一个大课间,许久未见的小朋友都挤作一堆分享寒假的见闻,樱柠跑到露露旁边坐下,露露的头发在教室温暖的二氧化碳里已经融化、滴水,慢慢干了。
此时的樱柠早有一肚子的问题问谁都不行,只能求助自己的小伙伴,她神神秘秘地拽了拽露露,仿佛确定露露一定会给她想要的解释。
“露露,你做过梦吗?”
“嗯?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能给我讲讲你做的梦是什么样的吗?”
樱柠怕自己说了那个梦万一与众不同引起怀疑,不如先听听别人梦。
“做梦?每个人都会做梦呀……”露露回来之后有些沉默,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的样子,但是她熟悉樱柠,这个小姐妹并不那么细腻,她对很多大多数人在意的细腻情感并不那么在意,自然也没有这么多小心思,于是好朋友问了,她就愿意说。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露露心思细密,一针见血地问道。
“噩梦?”
“对,噩梦,是不是有人在梦里伤害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怕,没有人帮你?”露露好像深有体会地解释道。
“露露,你也做过噩梦吗?”樱柠现在放下心来,原来这样的梦并不只是她做过。
“当然做过……每个人都会有美梦,也都会有噩梦,只不过人醒了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人类自己的梦会不记得?”
这让樱柠很吃惊,梦里大量的有效信息人类睡醒了就不会记得了?怎么会这样?所以他们才不知道自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种进化方式简直不可理喻,樱柠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会完全不记得的,有些梦记得多一点,有些睡醒了完全不记得,我还记得一个梦,不是噩梦,记得很清楚……”露露低头嗫嚅道:“我记得那年我们一起放风筝,我有一个金鱼的风筝,它胖胖的,头重脚轻,很可爱,我们一起比赛,你,应该是你,你的风筝很奇怪,但是我不记得你的风筝是什么样子的了,就觉得它好奇怪啊,像活的一样,飞得好高好高,后来我们两个的风筝缠在一起了,风筝线断了,你的风筝把我的风筝带到了天上,在云里飘啊飘,就不见了。”
“这个梦不是记得很清楚嘛,我们有一起放过风筝吗?”樱柠思索着。
“我们没有一起放过风筝?那是我记错了吧,我一直想要一个金鱼的风筝,肚子胖胖的,红白相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很可爱。”
露露说着说着有些幸福地笑了笑,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蕊蕊,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做的梦,但是很害怕?不要担心,坏的梦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也……我也梦见过坏人,但是醒了之后我就只记得我很害怕,很想跑,我害怕的大哭但是没人帮我,但是因为什么哭,为什么害怕却都不记得了,我猜,也许是我的大脑在潜意识里想要保护我。”露露轻轻地安慰樱柠,她们俩明明一样的年纪,相处起来她却好像一个成熟的大姐姐在安慰做了噩梦的小妹妹。
“我做的应该是噩梦吧,我梦见……嗯……我梦见有人把我的寒假作业撕掉了,哈哈哈!”
樱柠随口编了一句,两个小姑娘便笑成了一团。
“你那么讨厌作业啊?哈哈哈,那就更要写完了,不然以后还会梦见的,天天晚上做梦撕作业!哈哈哈哈!”
露露被逗笑了,但是樱柠好像发现了什么。
“梦见撕作业就更要把作业写完?”
“对呀,你们听过吗,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你记得作业应该是你害怕作业,那你一定要在白天把它写完,这样梦里你就不会怕作业了。”
这之后樱柠想起梦中那个哭嚎的小孩,原来她没放在心上的东西,但是李蕊蕊却因为害怕而在默默地影响她,她并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外星人,那个哭嚎的小鬼又烦人得很,然而现在看来还是解决了比较好,不然很大概率日后还会再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