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四色剑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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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潮湿的牢房里漂浮着变质的气味,自台阶而下的金袍男子用手帕捂着口鼻,踏着缓慢的步伐走近了铁索缠绕的栏门。
“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牢中男子衣衫破烂,头发凌乱,身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用手臂撑着脑袋,侧躺着背对着门外之人。
“我也没想到你会背叛我。背叛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你清楚得很。”金袍男人放下手帕,他袖口衣衫上飞舞的腾龙纹绣,在这狭小昏暗的牢房里好似正张牙舞爪地低吼,他舒展抬起的眼角充斥着森森阴气,给人一种不愉快的感觉。牢房里的男人揉了揉眼睛,这时才缓缓起身,直视着他。
金袍男子,愣了一下,他察觉过来之时,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拉开了距离。方才自己镇定无声的威压,瞬间在他迷离恍惚的眼睛中被动摇。甚至自己的眼神开始不自觉地闪躲游离,连目视他都觉得困难。愧疚为首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他无法继续保持那阴毒算计的模样。
“崔颐,把四色剑谱交给我吧。我不会为难你的。”金袍男人又恢复了责难锐利之色,面对着崔颐。
崔颐用手拨开了自己又长又杂乱的头发,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脸上雕刻出了万千种被摧残的痕迹,但依然能从中隐约得看到他眉宇间深藏的傲气。他落寞的眼角像是沾满了露水的杨柳枝,在微风中颤抖了一下,然后用沙哑平静的声音开口回答。
“四色剑谱我已经口述给剑四家的家主了。无霜如果还想打剑谱的主意就让他们去问询剑四家吧。你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我自己明白得很。”
“你......你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吗?我可以给你辩解的机会。明明五天前,你还在宫中为我编制舞曲,可如今.....”高祖像是想起了旧日的回忆,或者是因为别样的情绪所感染,看到崔颐脸庞的那一刻,又用起了当年言谈欢笑时自己恳切的语气,可如今他感到如鲠在喉,丝毫找不到一点台阶可以松口。
崔颐修长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看向了自己身上的铁索,又看到了如今站在门外望向自己的友人。他游离的眼神没有一丝责难,只有无尽的悲伤,他的视线又顺着飘散的尘埃看向了阻挡月光的墙壁。
“我想送你一个东西。”崔颐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用茅草和木头组装而成的小小木头鸟。他将这只鸟缓缓地递给了说不出话来的高祖。
“这只鸟,名为裨益鸟。希望以后有一天,这只鸟能够对你所拥有的天下大有裨益。”高祖沉默地看着手中这只精巧无比的木鸟,殊不知此刻凝视着他的崔颐眼中,闪烁着许久未见的,宛如流星尾巴的光芒。
“师父虽然对武学一窍不通,但是他凭借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和画画的能力,依然在游学期间传抄到了不少的剑法要诀,并且把这些要诀传授给了初代剑四家的家主。我根据师父留下来的记录,也对此稍有了解。这也正是‘老爷’天下杂派剑术的秘密。”柳令月拿出长短轻重四把宝剑放在桌上,手指从剑上依次掠过,神情满足舒缓。
“你打算把这些剑法教给我?”苏辰警惕地看着柳令月。
“不错,我太无聊了。一剑令发布之后只要等鱼上钩即可,可是鱼来得实在是太慢了。既然你要做我的保镖,这么破烂的剑术就得好好调教一下,不然作为对手你也很难让我尽兴。”柳令月轻飘飘地说着,眼里满是不在乎。
“秦乐腹中的......”
“你还在担心他呀?你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柳令月丢给苏辰一把短剑,“我没玩尽兴的时候把你杀了怎么办。”
“你知道他对我很重要,是我的弱点。”苏辰黑着脸,接过剑,“等等,既然他已经身中斫麒麟,为什么你还要......?”
“你现在才发现吗?因为斫麒麟对他根本没用,他现在可能已经消解掉了。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必须用蛊虫从内部啃食,因为他不会被毒死。”
“什么?为什......?”
啪的一声,柳令月一掌袭来,苏辰用肘部护住了自己。下一个瞬间柳令月就已经跃到他头上,用宛如散落的花瓣一样的攻击刺向他。苏辰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多次被虐打和近距离观看了那场旷世之战之后反应有所提升,十分勉强地跟住了柳令月的招式,一个翻身调整好了自己的架势。
“不错,但还需要更加专注。”柳令月的语调缓和了一些,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笑意。她单手丢起短剑,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又轻易地用双指钳住。
“四色剑谱,其实不是正常意义上完整的剑法,更加趋向于剑法本身中的概念。无霜剑客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师父迫害异常。”
“无霜剑客迫害崔颐?”苏辰站起身来,握紧了此逝,他丝毫不敢懈怠,生怕下一个字说完柳令月就会砍过来。
“四色这个说法也是师父忽悠他们取的,真正的含义是无色,无味,无声,无形。与其说是四色剑谱,说是四无剑谱可能更加妥帖。”柳令月饶有趣味地看着苏辰摆出来的迎战姿势。
“师父把越可能变得强大的世家授予了越弱的剑法理念,反之越可能消亡的世家则是更强大的哲学。苏家无味,林家无色,花家无声,柳家无形。”
“无味.....?”苏辰疑惑地问道。
“无味,意为没有血腥味。轻剑迟早会成为天下剑形的主流,所以苏家的剑法流传下来的都是以柔和不杀为主的剑招。传到你这一代几乎可以说是只留下了一星半点。但是以不命中要害为主的剑招,其实也可以延申出各种锐利的杀招。”
柳令月放下短剑,拔出了那把足以照亮黑夜的鲜红之剑。
她开始舞剑,各种剑招都和苏辰所学的南方剑法有相似之处。与其说是相似,不如说更像是雏形,比苏辰所拥有的剑招更加简洁明了,也确实更加温和柔美。苏辰快速记忆着这些剑招,这些以无味为名的雏形招式,比起苏辰现有的剑法更具备延伸性,更加可以窥探出千变万化。
“然后是无色。无色是欺骗的剑术。”柳令月演练完之后又拿回了短剑,“无色即是没有颜色,也就是蒙蔽眼睛的剑术。短剑天生在长度和力量上十分逊色,但这也造就了它突兀迅捷的特性。无色这种剑术理念讲究的是用假动作欺骗对手,然后用短剑突袭。在剑招的连接上,不仅是自己的双手,甚至是自己的全身都得用在欺骗对手的双眼上。”
柳令月耐心地用短剑展示着剑招,她的全身时而收紧,时而放松,每一招都极其具有迷惑性,每一次苏辰预判她接下来的动作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误差。
“然后是无声。”柳令月拿起了长剑,看着苏辰。
“一剑无声......付一寒。”苏辰疑惑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付一寒的先人从花家偷学到了无声的剑术,就这么简单。无声最开始其实是用全身的力道提高剑招的完成度,从而减小发出的声音,这样的剑法理念。在百年的长河之后,花家自己流传下来的晦明剑法也从无声变成了听声,用声音来判断局势,利用长度产生压制的一种剑法。花家人常言,拼剑如听山。付一寒现在的无声剑,其实算是结合了无色和无声的特点的剑术,同时还利用了轻剑的材质,确实是个优秀的剑客。”柳令月挑了挑眉,苏辰难得地听到她夸赞别人。
柳令月用长剑在空中挥舞,她的力道从腰腹一路延申到了手腕,甚至是手指上。她两指握住剑柄,三指悬空,长剑在她掌中翻转。如流云翻转后的瞬间又将剑势打出,长长的剑刃只在空气中划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然后是无形。”柳令月从墙角拖出了月章,刺耳恐怖的拖动声又让苏辰想起了那个噩梦之夜。
柳令月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
“师父很早就清楚,重剑的世家一定会是第一个消亡的。连能提得动重剑的剑客都寥寥无几,以后这世上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学习重剑呢?所以他把最强的剑谱交给了初代柳家家主,彼时的家主还只是徒有蛮力的铸剑师罢了,经此之后却成了声名鹊起的大侠。柳家剑法也因此代代相传。”
“所谓的无形,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破坏对手之形。在重剑的基础上,对躯干的大幅杀伤为目标,哪怕不躲不挡,舍身也必须完成杀招。就好像跳到空中给对方一个飞踢,如果没踢中就只有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罢了。”
苏辰想起了柳令月和柳文台一战,柳文台已经发觉了柳令月的拖刀之术,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追逐着。
“第二种无形就是隐藏自己的形。我和付一寒,方千明一战时你也都看到了。比起无色,无声依赖假动作或者身体与招式的配合。无形的隐藏更加困难,因为重剑十分沉重,没有多余的动作去做假动作,全力隐藏自己的招式并且打出,这才是无形侧重的关键。我用子母长短剑的手段重创了方千明,因为普通的无形对他来说有如大道朝天。不同的剑上无形的方式有所不同,有时候也因为对手而不同。”
柳令月说完就用月章挥舞了起来,一招一式,一停一顿都再次给了苏辰无比的震撼。苏辰看着柳令月的演练,内心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诡异,自己无法相信的,无比动摇的念头。
与此同时,禹城对六大门派大开城门之际,守备的私兵开始移动问询,借着这个机会。秦乐和聚贤庄的几位侠士从刘老板告知的小道里混了进去。
秦乐此刻心痒难耐:“终于也要有机会见到你了吗?”
思念让秦乐几欲发狂,但是又不知道能如何面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更要命的是,他心中还有一颗石头没有放下,一颗和苏辰一样动摇的石头,让他不断地分神,反复地思索。
“南剑惨案,真的是柳令月所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