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稻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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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我一把啊,我实在走不动了”柳嫂气喘吁吁的说着。一手拿着木棍当做拐杖用力的倒在地上,另一只手抖动着伸向张嫂。
“你自己慢慢来吧,我拉你一把,你再把我拉下去,咱俩在山上往下打滚啊”张嫂边走边喘着粗气说道。
“不行,不行,你不拉我算了,我要歇会,这山看着没有那么高,怎么上起来这么费力”柳嫂站在半山腰发着牢骚,前面是山,身后还是山。此刻她们屏住呼吸,不敢往下看,怕眩晕。
“说起来在山脚下住,很少往来山上,真的是上年纪了,一座山都征服不了,这马嫂一天两趟的跑,不得不佩服人家的身体素质,我们这等人比不过来啊”张嫂这时候蹲坐在不远处,无力吐槽着。
“哎,说的也是,她走陡峭的地方像是走平地一样,我们哪能跟她比啊”柳嫂擦着脸上的汗水说着。
“你说会在上面吗?别白跑一趟啊,我俩这个身子板,可真的是吃不消”
“应该会,因为没见她出村,只有到山上才能找到她,那是她的精神家园,一辈子啊,因为羊在山上跑了几十年。现在羊没了,还不到那里走一走,看一看,哎呀,你说说,这事,依我说,就应该把国庆媳妇送到里面吃吃苦头,一跪到哪里哭,马嫂心就软,结果自己过不去那个坎,唉”柳嫂垂头丧气的说着,心里还在为一群羊的事而抱打不平。
“就怕在山上触景生情,以前是一群羊围着,现在是一阵阵风吹着,心里能好过吗?再说国庆媳妇的事,于情于理都要让她进去吃吃苦头,那是婆婆全部的心血,所有家当啊,弄几包药丢进羊圈,简直是丧心病狂,就这马嫂还选择无声原谅,我真是生气啊”
“唉,说归说,话说回来,马嫂咽下这口气,还不是看在两个孙子的面上,她进去了,孙子们怎么办?以后各方面都会受影响,所以这才是不追究的原因。你没看当时事情公布出来,国庆媳妇吓成什么样 ,她只是想让羊生病,没想到把羊毒死,显然药剂是放多了,你说说,这媳妇,简直是,没法说”柳嫂擦着脸上的汗水说道。
风呼呼的刮着,冬日的山顶,显得是格外的萧瑟,两人举步维艰的往山顶上面攀爬着,走两步看看还有多远,走两步停下来喘喘气。
“夏季的时候,那么多人凌晨两三点上来拾蘑菇,摸黑打着手电捡蘑菇,卖点小钱容易吗?今天苦是把我累坏了,真的是比干活还要累上一百倍,干活至少是在一块平坦的地上运动,我的妈呀,今天上山就是考验自己的体能,就我这体格,上来一次我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老遭罪,唉,呼呼”柳嫂边走边喘着粗气说。
“七老八十的人还不是往山上跑的厉害,就有不服输的人,你忘记这些年山上因为拾蘑菇多少人在山上出事,有的搭上一条命,有的搭上半条命的,有迷路的,有心脏病突发的,有中暑的,钱真的不好挣,咱俩不愿意去吃这个苦是明面话,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出事,你说对不对”
“让你说准了,我就是这样想的,看着他们在山上寻宝,我从来没有眼馋过,因为我知道我的体格是不允许的,蹲下来的姿势不对,滚下去就完蛋了”柳嫂一本正经的说着。话音刚落,张嫂就哈哈的大笑起来。
两人就这样迎着风,大声的说着话,不知不觉也走到了山顶。往四周看了看,山下的房屋清晰映入眼帘,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小山,走到山上的时候,瞬间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柳嫂由衷的长叹一声。
“哎呀,他张婶啊,你看看,不再人家说站得高看得远。结婚的时候,老马陪我上来过几次,后来自己体格胖了就没有勇气上来,今天不是为了寻马嫂,是不得上来的,你看看这一上来,看看四周,心情是格外的舒畅。我的天啊,你看看,我能看见马嫂家的房子,能看见村里的小桥。还有河,唉,成功家的房子也这么清楚啊,后面都是房子,但是没有他们两家看的清晰”柳嫂欢心的说着。
“村里也就他们两家住的最里面,所以你第一眼看到啊,这样看,成功家与马稻家真的离的好近啊”
“你说嫂子受打击这事,成功出去是不是也是一方面啊”
“不说,不说,马上就找到嫂子了,不说这事,咱俩心知肚明就行了,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成功的事”张嫂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着。
“知道,看你敏感的吧,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啊,就是装作不知道”
“嗯,就这样,咦,松树下有个人,看是不是嫂子啊”
张嫂眯着眼睛说道。
“哪里?我来看看”柳嫂说完把手放在额前,眯着眼睛顺着张嫂指的方向看过去。
“看那样子,像是的,黑上衣,她有件黑棉袄”
“走,走,走,过去看看。”
两人这会也顾不得歇息了,身心像是受到鼓舞似的,往前面冲去。
越来越近,两人的表情一直是紧绷着的,生怕是认错人。
越来越近,走到跟前的时候,脸上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错,坐在松树下面,那个穿黑色棉服的人正是马稻。
张嫂与柳嫂往马稻左右两边一站,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伸出手不断的把额头的汗抹掉。顺着马稻的目光看向远处。
此刻三人都保持着沉默,谁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山脚下,风肆意的吹起她们的短发,过会又突然停止下来,这时候显得山上是格外的寂静,没有鸟飞过,更没有鸡鸣狗叫之声。三人就这样在大山之上,静静的坐下来发呆。
放眼望去,山脚下的地里,一块块的小麦地如一张绿色的画布,在冬日萧瑟的印记里抹上了一道亮丽的颜色。如果不是这一抹绿,冬不知道该有多么的荒凉。大山之上,除了身后的这几棵高大的松树保持着绿色外,山体都变为了枯黄色,放眼看去,山还是那座山,只是山被强制的换下了衣服。像个流浪汉般,衣不蔽体,露出了让人怜悯的一面。
风时断时续的吹过来,又缓慢的离开,这时候三个人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人打破这个僵局。柳嫂试着想张开嘴说几句,但是看到张嫂使过来的眼色,顿时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把目光看向山脚下,眼神就那么空洞的看着。
没过多大一会儿,柳嫂就有点心烦气躁了,她耐不住性子。回头又看了看张嫂,接着看看马稻,嘴巴抖动了几下后。还是由柳嫂打开了话题“事都过去了,你也选择原谅了。日子还是要过啊,只要还有一口气,咱就继续干,钱都是身外之物,虽说这句话有点扎心,但也是事实啊,你想想,咱还有的是体力对不对,咱还有拼搏的劲,一切都要勇于尝试,这件事一过,以后的日子就顺风顺水,不想那么多了,咱坐一会儿,就回去啊,山上冷,坐时间久了容易感冒啊”
“是的,嫂子,凡事想开些,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说你了,我与柳嫂都把你当做姐姐来看待,有什么事都是在一起互相商量着来,对不对,你难过成这样子,我们也跟着难受啊,前些日子你不哼声的跑到县里去做肾结石手术,你说你那么要强干嘛呢,你给我们说一说,我们都陪着你去了,国芳也在家啊,这三个人你随便开个口。都会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跟你一起去医院,你可倒好,背着所有人,让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我现在都不敢想象你拿着输液器一个人上厕所作难的样子,你说说,平常咱三个人都是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们都是交心的好邻居,可是你把我们当做什么了,有事就这样自己悄悄过去,悄悄回来啊!是这样办事的吗?”张嫂在一边抱怨着。
马稻听后,默默的收回呆滞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那一刻,看到了马稻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沧桑。
“什么大风大浪咱没见过啊,咱三个天天围到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不都是要从里面总结活着的经验啊,人啊都要往前看,别回头,过去的就过去,就当是做一个梦,一切从现在开始,为时不晚啊,你可要振作起来啊,嫂子,你这样,俺们看着也难受啊,咱可千万不能想不开都往山上跑啊,你看看,我这体格上一次山费多大力气。”柳嫂紧抓住马稻冰冷的手说道。
马稻不安的把手抽出来,眼神飘忽的看着山下。张嫂与柳嫂对视一眼后,两人沉默下来。
三人坐成一排,微眯着眼睛看向同一个方向。风这时候又悄然的在山顶盘旋。一阵阵,一声声。
“羊在叫,我家刚生出来的那几只小羊崽在叫,这么多咩咩声,它们来找我了”马稻皱着眉头说着,立马起身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寻找。柳嫂与张嫂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
马稻来回的转着,小声的嘀咕着“你们听,声音叫的这么好听,像是在对我撒娇呢”身子颤颤巍巍的在山上走着,一阵劲风吹过来,马稻突然打了一个趔趄,张嫂赶紧走过去,把马稻搀扶住,张嫂的眼里顿时湿润了起来。
“嫂子,不是羊叫声,是风声”
“怎么可能,我明明听到我家的小羊崽在叫唤。刚满月呢,两只白色的,两只黑色的,它们跟着上山了”马稻痴痴的看着一处草地喃喃的说着。
站在那里许久,感受到身体不适时,又无力的坐了下来。
“对不起,今天让你们跑这么远把我找到,我不会出事的,放心吧,没事的,你们该回去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过会就回去了”马稻淡淡的说道。
“就你这状态,我们敢回去吗?反正早饭吃的晚,就陪你在山头吹吹山风,要是中午不回去,我这体格饿一顿说不定还能瘦二两肉,也算划算了”柳嫂说完后,一屁股坐到地上,顺势盘着腿,张嫂见状,二话不说,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马稻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嘴角露出淡淡的一丝笑容。
“看把你们两个吓的吧,我想的开,怎么会钻牛角尖呢?多少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是的,你不会钻牛角尖,也不会想不开,你大风大浪见的多了,还会把风声当做羊叫声,我们既然找到你了,就要把你带回去,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里的,你想想我们的感受吧,做事不给我们说,有心事不讲出来,自己一个人憋着,一个人流泪,一个人苦撑着,你无所谓,我们替你感到难过啊。”柳嫂哽咽的说着。
“唉,日子还是要继续啊,你想想,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喜忧各半,咱把忧的都经历完了,剩下的都是好事了,有所期待,生活才会往好的方面发展,愁眉苦脸只能当做片刻的心情写照,过后还是要装作很坚强的样子,还是要试着去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生活是个无情的东西,它不会因为你的掉泪而为你递上纸巾,所以你自己强大了,忘掉过去,才能与生活正面相迎,试试谁厉害,谁是英雄?”
马稻苦笑着摇摇头,小声的说着:“道理都懂,可是说服了别人却唯独说服不了自己,试着想开,发现想开很难,我也想着能够正常的生活,可是发现正常不了,为什么?我也在一直的问?没人告诉我答案。这半年,经历了老蒯的离去,花掉了一部分家底。中华工作上的碰壁,平常他回来的花销都从我这里支出。种地能种出来多少钱啊。然后一群羊被国庆媳妇投毒,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种事情应该都传到方圆百里了吧,脸面扫地啊,多大的深仇雪恨能让她下毒手,过后跪在面前哭啼求原谅,我大度的原谅了她,可是我的生活,我的以后谁来负责?现在真的是穷困潦倒啊,真的可以说上是家徒四壁了,中华又要面临着结婚,结婚的预算本来就在那一群羊身上,现在一无所有,我向谁索要赔偿去?我总不能因为没有钱而把中华的婚事给误了。矛盾啊,活到五十岁了,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多可悲啊,多伤心啊。越活越穷了。身上这一件棉袄从中华小时候穿到现在。”
说完后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看看,都洗的发白了,舍不得丢,丢了就没有衣服替换”马稻苦笑着说着。
一阵风吹来,三人同时眯上了眼睛。感受着风吹在脸上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了柳嫂眼角的泪水,看到了张嫂在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生活?日子?到底怎么样才能够把这四个字合适的理解透彻。
三个女人沉默不语。
大山上,此刻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