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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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院的考生按捺不住，早早就去了贡院看放榜。
宋瑜一人呆呆地坐在书桌旁，手持书卷，许久也未翻动一页，凉风吹来，引得他又咳个不停。
王绪跑来找宋瑜，看到这般萧瑟场景，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笑着走过去，王绪唤宋瑜，“宋兄，咱们书院的人都去了青云楼，那里离贡院近，站在楼上就能看得到桂榜，省的在下面跟别人挤了，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宋瑜摆手拒绝，青云楼二楼一个雅座就要五两银子，他囊中羞涩，坐不起。
更何况因他是罪臣后代，又是屠户赘婿，在书院三年并无交好的同窗，只跟王绪这个同样被排挤的商户之子亲近些，实在没必要跑去受人嘲讽。
王绪大概能猜到宋瑜的顾虑，对他的清高固执很是头疼。
五两银子是挺贵，可他王少爷又不是出不起。
再说，乡试后大家都忙着联络感情，宋瑜却一直病着都没出过门。
不趁着这个时候跟大家伙聚聚，真等考中再想走动可就难了。
秀才和举人可不一样，上榜的跟落榜的也玩不到一块儿啊！
王绪软磨硬泡，宋瑜勉强让步，一起去了客栈大堂。
大堂里坐满了人，明明大家都在喝茶，来回走动谈笑风生，可气氛却莫名有股躁动，大家的眼睛都忍不住往外瞟。
等啊等，终于等到外面传来了
锣鼓声，这是报喜的队伍，放榜了！
锣鼓声越来越近，众人不由都站了起来，宋瑜一激动又咳个不停。
王绪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挤到门口，却见那报喜的队伍径直越过他们客栈，继续朝前走去。
呔，原来是给别人报喜的。
王绪愤愤坐回去，安慰宋瑜，“放心，你肯定能考中，你可是院试案首呢！”
宋瑜苦笑，他心里可没底。
他这次乡试实在狼狈至极，跟他梦中截然相反。
梦中他虽然也分到了不好的考舍，但是秀儿给他准备的东西十分齐全，不仅有遮掩口鼻的厚帕子，还有挡雨的油布，并没有那么狼狈。
他吃的也不是在街边买的烧饼和馒头，而是秀儿亲手做的油茶。
炒熟的白面，混上炒熟的花生核桃芝麻碎面，吃的时候用烧开的水一冲，黏糊糊香喷喷，夜里喝一碗，胃里暖呼呼别提多舒坦。
除了这些，秀儿还给了他许多银子，给他做了崭新的绸衫，包边的缎靴，让他能打扮的体体面面和同窗四处游玩。
他去了酒肆茶楼，见识了并州府的教坊司，听歌看舞赏美人，舒舒服服中了解元。
梦里的他一帆风顺，风光无限。
现在的他，一塌糊涂，前路渺茫。
宋瑜忍不住想，如果秀儿没同他和离，他会不会跟梦中一样顺利？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报喜的大喊：“报，清曲县薛维舟薛老爷，喜中永兴三年并州府乡试第五十八名！”
整个客栈轰动了，客栈老板都扯着嗓子高喊：“恭喜薛老爷高中，贺喜薛老爷高中，薛老爷，报喜的人来了——”
新进举人薛维舟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为了看榜挤得满头大汗，方巾歪斜，不成想报喜的竟先他一步来了客栈。
他激动万分，语无伦次，掏赏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钱袋被偷了，不由尴尬地涨红了脸。
客栈老板赶忙帮着打赏了报喜的人，还捧出笔墨纸砚请新进举人老爷留下墨宝。
作为客栈老板，住在客栈的考生能中举，那就代表客栈风水好气运好，中的越多，下次乡试来投宿的考生也越多，他的生意更红火！
宋瑜看着薛维舟，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同院正屋的考生，被人团团围住道贺，激动的掩面而泣，却无一人笑话他。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哪怕年过四十，只要考中，就半只脚踏入官场，从此不再是白身了。
科考这条路，拼的不光是学识天赋，还有运气。
而自己可能就是缺了点运气，宋瑜心中苦涩。
他曾祖父是一甲进士出身，祖父稍逊，也中了同进士，父亲天资过人，流放时方才十七岁，就已经中了举人。
他若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中，怎对得起祖父的谆谆教诲？
怎对得起父亲去刑房当小吏，赚钱养家为他铺路的多年隐忍？
可报喜声屡屡传来，却没在这家客栈门前再停留。
王绪还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他们的死对头林长天考中了第七名。
宋瑜不由心情更加沉重，林长天自视甚高，睚眦必报，因在书院考评中总被他压一头，就联合众人排挤他。
要是他这次没考中，以林长天的个性，只怕不会让他以禀生资格回县学读书。
可重回书院读书，他交不起一年十两银子的束修。
天下的路千万条，怎么离了胡秀儿，他就无路可走了呢？
说曹操，曹操到，林长天竟然带着几个同窗找过来了。
只见林长天一脸喜色，人模狗样地走过来拱手道：“宋兄可是院试案首，肯定也能考中，我们既为书院同窗，自然该过来陪宋兄一起等报喜。”
这不是安慰，而是嘲讽。
宋瑜很清楚，林长天是来看笑话的，可他能怎么办？
他只要考不中，就必然会被众人嘲笑。
谁让他是罪臣后代，是屠户赘婿，不，他还被那狠心的屠户女给休弃了！
宋瑜都想嘲笑自己这狗屎一样的运气，若是人生来就有命数，那他的命数一定受过诅咒吧。
王绪气地面色铁青，用力握住宋瑜手臂，压低声音道：“你一定能中的，我相信你。”
他爹是上门女婿，家里做的还是白事生意，就算姑姑嫁了并州府的大商户，他在书院也没人看得起。
他不爱读书，可他爹为了改换门楣硬逼着他去了书院，考不好就不给月钱。
王绪没办法，只得拿着名家字帖当下时文，拐着功课最好的宋瑜帮他补习，侥幸考中了秀才。
可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中秀才已经是他天大的运气了，他根本没有中举人的可能，他受不了天天读书啊。
他可以考不中，但宋瑜必须中！
他都跟姑姑说了，他有个同窗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姑姑也答应了只要宋瑜中举，就把表妹许配给他。
他一定得有个举人妹夫啊，他现在看见书就想吐，一天也不想再读了！
可上天似乎没有听到王绪的祈求，距离第二名的报喜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没再听到锣鼓声，也就是说中解元的考生不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