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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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为何不进来看看琳儿？”柔昭容强压着哭声，喉咙隐忍地生疼，还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赵昀心底重重叹口气，也不知怎地，就把视线投在了一旁的邓远身上，那个眼神的意思邓远不可能不懂，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生怕看到什么会刺痛眼睛似的又低垂了下去，只是脸上还赔着一如既往地那抹笑。
狠狠瞪了邓远一眼，赵昀就回身往柔昭容的寝殿里走去。
看到赵昀进来，柔昭容就再也不辛苦忍着了，坐也没坐稳就伸手要扑进赵昀的怀里。
赵昀走近柔昭容，坐在了她旁边，接受着胸前的温软和眼泪。
恍惚间，赵昀想起多年前，那时候父皇还在，他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罢，第一回见到了跟着祖父母和父母来宫里参加宴会的表妹。那时他还是皇子，表妹也还是只是躺在襁褓里熟睡的孩子，就是这样被长辈所疼爱的、让长辈们满脸带着满足和欣喜笑容的孩子，让赵昀的心里产生莫名的羡慕。
大概是羡慕被纯粹的疼爱罢，长辈们都只希望小小的人儿能平安长大，再嫁个如意郎君，夫妻恩爱，相夫教子。
等他即了皇位，在祖母的悉心教导和臣子们的帮衬下，也开始慢慢上手管理着偌大的国家，处理着大大小小的政事，年少时的那一点羡慕也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也在一些大型的宫宴上见过这个表妹，只觉得她无拘无束，肆意自在，这份肆意是连他的姐妹都不敢想能想的。
大概是有一年的中秋，谢琳穿着一身如火般的红色长裙，在一株开地热烈的金桂树下，和几个公主、宗亲家的县主踢毽子，银铃般地肆意而又欢喜的笑声就这样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她踢地很好，小小的鸡毛毽子就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样，寻常地踢法能踢上百个都不掉下地，还能踢出几个花样，有两个年纪与她差不多但不服气的县主后来不仅服气，还看地目瞪口呆，拍手叫好。
只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表妹会成为他的妃嫔，平阳大长公主高兴地合不拢嘴，太后也嘴角带笑，哪个最不起眼的奴婢都看不出不高兴来，可赵昀的心里只觉得心中那一层极浅极淡地喜悦下，是满满的担忧和猜测。
谢琳的祖父已经过世几年了，谢家已经显出了颓势，她还会是从前那个肆意无忧的姑娘么，她是真心愿意做自己的妃嫔么，会不会带着其他的心思，其他的目的。
他不想深思，只想着一定要让这个肆意无忧的姑娘继续这样。
赵昀多么希望自己是多疑了，而刚进入宫中生活的谢琳也确实让赵昀认为是他多疑了。尽管她学了规矩，但依旧张扬，依旧肆意，也依旧在树下踢过几次毽子。
阳光从树枝树叶中层层漏下，柔和地洒在谢琳娇美白皙的脸上，她看见了赵昀负手而立的俊朗身影，却依旧要把毽子踢到掉在地上时，才如雏鸟般飞扑进他的胸怀里。
她会问，表哥今天上朝累不累，御史说地话有没有叫你不高兴，折子多不多，吃的饭合不合你的口味，晚上睡地好不好......
可是这才多了多久呢，谢琳入宫为妃也不过才两年，不过七百三十个日夜，却再也没有问过一句。
柔昭容就这么哭着，赵昀也没有伸手回抱她。等赵昀自己收回了遥远的思绪，柔昭容才止住了哭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赵昀那张说不上平淡、平静，亦或是冷淡的脸。
一颗心就这么摇摇欲坠地沉进了深潭里。
寝殿里伺候的宫人早就不见了身影，除了柔昭容的哭声，也就偶尔能听到一声碳火燃烧的哔啵声。
赵昀见她停止了哭泣，怔怔地呆呆地看着自己，便轻声问道：“还哭么？”
柔昭容怔怔地摇了一下头。
赵昀颔首，又轻轻叹口气，柔昭容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又忙不迭地抓着赵昀的手：“表哥，你听琳儿解释罢。”
赵昀还是颔首，手也任由她抓着。并不痛，甚至没什么感觉，余光瞥到手背虎口处，那块肉凹陷了下去。
赵昀静静地望着她，这么近距离地望着，连柔昭容眼中的血丝有几条都能数清楚，眼珠也不是纯乌黑色，带了一点极淡的棕色。这双眼睛，应是像极了柔昭容过世的祖父。
柔昭容却不知道说什么，满腹千言万语，好听的不好听的，仿佛被赵昀散发出的无形气场所死死地压抑下，茫然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柔昭容望着眼前的表哥，只觉得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既然你说不出，那就朕来说，”赵昀也没有拂开柔昭容的手，声音也和方才一样地平稳，可是当你极仔细地分辨，依然能够听地出来，平稳冷静的声音下，没有重重掩饰的有克制，有无奈，更有失望：“今日的事，朕可以和往日一般毫不知情，可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景祥宫还不够宽敞，还不够你把手伸地更长更远，你也可以跟朕提再换个更宽敞的地方，朕也不会吝啬迁你去京郊，或者江南。其他地方也任你挑，挑到你满意为止。”
“往后姑母也不必经常入宫了，三个月也好四个月也罢，半年也好一载也行，都是好的，明白么？”
“太医说你身子好，多调养着未必没有希望，今日也跟朕说了还有日后，可你若不愿等，朕也不会白白叫你失望，朕会考虑把李氏的孩子抱到你身边。”
“只是，孩子一个也足够了，你考虑着，也不要太久，三五日后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痴心不一定是坏事，但妄想一定是。”
是哪一本书或是哪一句戏文里，曾经有过这句话，经年痴心妄想，一朝走火入魔。1
无论如何，该伸手拉一把时，赵昀是不会犹豫不决袖手旁观的。记忆中，印象那样深刻的表妹，不应该沦落到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模样。
赵昀把柔昭容的手放在被子上，起身慢慢走出了景祥宫。
1：来自《杀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