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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黄柏陵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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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听清了他那句低语,面庞之上早已落满了泪。

她抬手按在门上,指尖微颤:“明砚舟,你若是骗我,那我以后必不会理睬于你!”

那郎君闻言,倏尔间笑起来,眉眼弯弯,但他未曾作答。

明砚舟耳边似乎听见了钟声,那是幽都的召唤。

他负手站在廊庑之下,面色平静,可一双眼却宣泄出万般情绪。

而此刻,他的房内,府医握着脉搏良久,终于在明骁舟期盼的眼神中摇了摇头:“二殿下已去了,王爷节哀。”

那人似乎没有听清,他怔愣半晌,抬起一双迷茫的眼:“你说什么?”

那府医满脸不忍,他站起身拱手道:“二殿下已过身,请王爷节哀!”

明骁舟垂眼看向那具瘦削的躯体,惨笑出声:“怎么会,你瞧他面色是不是比从前好些?”

众人皆不应答,只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你医术不行,黄柏,你拿着我的帖子,去将清河郡中所有的大夫都请过来!”

黄柏面露不忍,他走近些搀扶住他,哑声道:“王爷,您如此,二殿下会走得不安心的!”

“住口!”明骁舟一把将他推开,眼眶血红:“他没有死你们听不见吗?你们一个个为何都要咒他!”

“王爷!”

“你别说话!”那人抬手制止,眼中落下泪来:“不逾十五岁上战场,为大胤守疆土,十七岁受重伤,此后十余年一直如此躺着,魂魄难安!”

明骁舟虽扮得一副纨绔模样,可从来没有如此癫狂神色:“他是赤诚之人,上天为何不开开眼,他为何就不能长命百岁?”

房中众人闻言,心下酸涩。

“王爷,求您保重自己!”黄柏俯身拜倒:“二殿下必不愿意见您如此!”

“我要如何保重?”他笑起来:“可怜我与不逾年幼丧父,母亲将我们抚养成人后心力交瘁而病故,我费尽心机将不逾藏在此处,却依然救不了他,可见这天下最失败之人,便是我了!”

“不是这样的。”黄柏摇头:“您心中的苦,我们都知晓。”

“那又如何?”他抬起眼看向那具身躯:“我什么都没做,便能承袭爵位,不逾身上大小之伤无数,可依旧只活了二十又七岁,我每日装得纨绔,怎么就苦了?”

黄柏哑了嗓子。

只见明骁舟跌跌撞撞地走近床榻,膝盖一曲便跪倒在地:“不逾,你睁眼看看兄长,你看看我是不是这世上最懦弱、最无用之人?”

那人面色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明骁舟抬起手又垂下,终是泪湿了衣襟。

过了许久,他平复下来,又恢复从前自持的模样,低声吩咐:“黄柏,取纸笔来,本王要发讣告回汴京。”

“属下领命。”黄柏起身退出去。

明骁舟缓慢地朝屋外走去,面上泪痕已拭,只浑身打着颤。

走到门槛处,他半天都没抬起腿来。

明骁舟无声地弯起眼,抬手撑在门框上,放眼望去,只见满眼苍凉:“不逾,我要如何才能熬过这个冬日啊?汴京的冬日,真的太冷了。”

……

明骁舟颤抖着手,那讣告改了一遍又一遍,好容易才写成。

他放下笔,淡淡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回汴京吧。”

黄柏领命之后便退了出去。

明砚舟听着钟声,却始终未曾见到鬼使。

府中人脚步匆匆。

星云从廊庑那处走来,见那残魂一人站在庭院之中,笑道:“站在此处做甚?”

明砚舟闻声朝他望去,眼神不解。

“莫要说你在等死。”

“我方才似乎已经身死……”

“是啊。”星云点头,随后恍然大悟:“你在此处等鬼使?”

明砚舟颔首。

“不必等了,鬼使不来。”他拂了拂身上的僧袍:“可那冤家倒是要到了。”

他方言毕,便听见外头有嘈杂之声传来。

那人似乎是个老者,口中骂骂咧咧:“你轻些,我这老胳膊老腿都要被你折腾废了!”

陵游赔着笑:“大师您小心脚下。”

“这几日没日没夜地赶路,到了地方都不先请我坐下喝盏茶,你当我是你府中的下人吗?竟如此呼来喝去的!”

“大师,我家二殿下的病实是耽搁不得,待此间事了,我再与您赔罪!”

“你们二殿下有病为何不去找大夫,找我有何用!”

陵游垮了脸:“大师,您莫不是忘了我之前与您说过的那些话,若是忘了,星云大师的信中应也是载明了的。”

那人闻言,似乎想起什么,脸上一时挂不住:“那老秃驴说得话如何能作数?他曾经还说请我喝那千金一两的金瓜贡茶呢!”

星云听见那骂声远远传来,脸色顿时一黑:“这老不死的,这么多年不见,这狗嘴里怎么依旧吐不出象牙!”

说完他撩起袖子就往外走。

明砚舟站在原地,听着风声传来,顿时胸口急跳。

他返身走到廊庑之下。

檐下灯笼微晃,那朦胧的影子投在纸窗上。

容昭侧躺在床榻之上,执帕捂住唇,眼中那泪止不住似的落下来。

她紧紧闭着眼。

明砚舟抬眼,低声唤道:“容昭。”

那小娘子以为自己身处梦境。

他眼中泛起心疼之色,便提高音量又唤了一遍。

容昭这才听清,她不由抬起眼看向门外,门缝之中隐隐可见那身玄青色的衣袍。

她翻身坐起来,快步走过去拉开门,眼前出现那淡泊的身影。

“你……是来与我告别的吗?”容昭红着眼:“我方才说的话是骗你的,我不会不理睬你。”

那男子闻言,心下愈发酸涩,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告别的。”

“那衣袍上的纹绣还未曾绣好,但你莫担心,我不会食言的。”

“我也并非是担心此事。”

那小娘子皱起脸:“那你有何心愿未了?若我能做到也会为你去做。”

“无甚心愿。”

“那你是想让我眼睁睁瞧着你走吗?我做不到的,明砚舟。”她又掉下泪来。

他深深地看着她,红着眼笑起来:“你方才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那小娘子愣愣地摇头。

却听见那郎君说道:“知远大师到了。”

容昭半晌未曾反应过来。

明砚舟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她。

只见那小娘子突然亮了双眼,她快步从屋内走出来,双手攀上他的衣袖:“你说得可是真的?”

“并无虚言。”

她脸上因欣喜涌上薄红:“那…那我们何不去看看!”

“好。”

明砚舟任由她扯住袖子,眉眼温和。

两人一前一后朝那屋中走去。

知远与星云大眼瞪小眼。

前者自知理亏,他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年未见,此刻相见,你为何还板着一张脸!”

“你方才声音若是能小些,如今我定不是这副神情。”

知远咳嗽了一声:“怎么仍是那样小心眼,不就骂了你一句吗?”

“要是我出现得再晚些,那或就不是一句了吧?”

陵游在一旁干着急,见两人你来我往丝毫不肯退让,他扬声道:“大师,烦请您先入内看看我家二殿下!”

“你唤谁?”那两人同时出声。

陵游:“……”

明骁舟听闻此事,从书房匆匆赶来。

他衣襟处泪痕未干,陵游看见他如同见到了救星!

他走近些,俯身拜倒:“见过大师。”

“王爷不必行如此大礼。”知远敛了面容,只避开一步沉声道。

星云“嗤”了一声,面上不屑。

知远见他如此,正要发作,却听见明骁舟哑着嗓子:“不逾已过身,大师一路奔波,定然辛苦,在此处休息数日再走吧。”

他如何看不见明骁舟面上的哀戚,闻言提步往内行去,扬声道:“魂魄未散,尚有得救。”

明骁舟闻言倏尔抬眼:“此话当真?”

星云闻言颔首:“当真,这老不死的既然说能救,那便能救!”

知远冷哼一声,路过星云时,低声道:“怎么,星云大师学艺不精,竟救不了此人?”

星云皮笑肉不笑:“我们佛门中人,念得是经书,自是以慈悲为怀,观灵这等害人之术,我们定是不屑去学的!”

见二人又要掐起来,陵游慌忙上前将他们隔开,他朝星云笑起来:“大师,您可要尝下清河郡有名的素斋?”

“近日已吃腻了。”他淡淡道。

“那您可要再去休息会儿?”

“我方才才起身,现在如何睡得下。”

陵游笑得一脸无奈。

“莫怕,我不学他道家的秘术。”星云言毕从他身旁绕过,径直跟着知远走了进去。

黄柏牵了马,可还未曾出府门,便听见几人的声音。

他快步行至陵游身旁:“城门之外官道已堵,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那日雨下得大,我便留了个心眼,领着知远大师绕了些远路经由鹿城过来,恰好避开了那个路口,不过也因此晚了一日。”

“那二殿下可有得救?”

“星云大师说,二殿下魂魄还未散,可救!”

“那便好。”黄柏松了口气:“否则,王爷也太可怜了。”

“是啊,王爷他从不言苦,这十年想尽办法救二殿下,若不能得偿所愿,那他该如何承受?”

“他当初选中我们之时,为我们赐的名,我本不解其意。”陵游轻声道:“可后来我有一日病了,去医馆抓药,在那药柜之上看见了黄柏与陵游两味药。”

“我本以为王爷是图这两个药名好听,可问过大夫才知晓,这两味都是极苦之药。”

黄柏浑身一怔。

“他心中太苦了,又无处诉说,便以此法宣泄。你说,王爷叫我们名字之时,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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