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配你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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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未燃尽之时,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纷繁杂乱,一会儿是徐氏高声喊着要她嫁与那袁耀结冥婚,一会儿是容齐与她在淮县书房中下棋,一切似乎都没变。
她困在回忆中翻来覆去,一头的汗。
梦境散去之时,天已大亮,容昭未曾睡好,面色倦怠。
腹中饥饿之感几乎察觉不到。
明砚舟站在房中,看着那两间房之间相连的墙壁,拧紧眉。
而此刻,客栈堂下的秦景云却是一脸错愕,他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句:“你方才说,那容昭是女子?”
掌柜的不解地望着他:“对啊,那容昭的确是位小娘子啊!”
他抬头看了眼楼梯:“今日她还未曾下楼用早膳,不然您应是能见到的。”
说完,便再也不理秦景云,只低下头打算盘,核对账目去了。
秦景云眼中震惊之色未褪,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容…容昭住在哪一间房中?”
“楼上第二间、第三间。”
“她一人,为何要住两间房?”
掌柜的打着算盘的手一顿:“她在此等候友人。”
“她是为其他人预留的屋子?”
“容小娘子确是如此说的,但那人一直未曾出现。”掌柜的摇了摇头:“你方才进来之时,我还以为是郎君你,但如此看来那人大约是要失约了,可惜了,这么貌美的小娘子也为情所困……”
“你怎知她为情所困?”
掌柜的仿佛看着一个傻子:“梳未婚女子发髻的小娘子,住在我店里五六日,还空着一间房等人,等的不是心上人又会是谁?”
秦景云闻言,仿佛吃了只苍蝇一般,面色哑然。
于是虞兰川便听到了如此不靠谱的版本。
茶杯中映着他稍有震惊的脸:“你是说,容昭不仅是女子之身,且此来汴京,是为心上人而来,在客栈中等待数日都未曾见到?”
秦景云一脸复杂:“嗯,对方似乎失约了。”
“……”
秦景云见他沉默,又问道:“如此,我们可还要去见她?”
虞兰川思索半晌,突然皱了眉:“你眼中的容昭,会是为情所困之人吗?”
“……”秦景云挠挠头:“我也不知。”
“为洗脱罪名可仗责加身,无关之人的性命在她眼中也重逾千斤,如此不凡的女子,也会因着一个男子,而做出如此举动吗?”
“……那或是她遇到了一个更不凡的男子也未可知啊。”
虞兰川抬眼看着他:“这话,你是从谁口中听说的?”
“便是容昭所住那间客栈的掌柜的,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且容昭一人定了两间房,便是空着也不退,是以我便也信了。”
虞兰川闻言颇为无语,他站起身:“备车,我要去那客栈一趟!”
秦景云领命而去。
而此刻客栈之中。
明砚舟低声唤:“容昭,你可有何处不适?”
声音隔着墙清晰地传来,容昭闻言眼神清明几分,她摇头:“无,只是昨日梦中光怪陆离,是以未曾睡好。”
“那你也须先用些餐食。”
容昭勾起唇角,低低应了声“好”。
她挣扎着起身,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身后。
此时已过了早膳的时辰,她便未让店小二将餐食送上来,只要了份馄饨在堂下用着。
邻桌是对父子,孩子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双髻,十分可爱。
他吃着馄饨,奶声奶气地说:“今日夫子在课堂上讲了《孙子兵法》,儿子听着觉得十分有趣。”
容昭闻言不由一笑,五六岁的孩子,说话的语气却似乎是个小大人一般。
那父亲闻言,笑道:“那元宝觉得哪里最有趣啊?”
“儿子觉得三十六计中,那空城计最有趣。”
“为何?”
“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退敌千里,儿子觉得这是最成功的计策了!”
那父亲闻言哈哈一笑,他抬手慈爱地抚了抚那孩子的脑袋:“那元宝须多读书,以后也可做这样厉害的将领!”
“做将领,领兵打仗也须读书认字吗?”
“那自然,便是我朝曾经最厉害的……”他说到此处突然一顿,神色莫名尴尬。
容昭却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我朝最厉害的平疆大将军,曾也是文官出身。
但他到底是叛国之人,不能在后人面前做褒奖之词。
那孩子不明就里,还在追问:“父亲,最厉害的将领,是谁啊?”
“没什么,你若认得字,才能看得懂军报,对不对?”
“对!”他乖巧的颔首:“若我不识字,又怎能看懂‘空城计’这等玄妙的计策呢!”
容昭闻言,不由失笑。
孩子的世界,便是最浅显的计策也已是极其复杂的了。
她默不作声地继续咬着馄饨,耳边仍传来那对父子的对话。
碗中映着她含笑的眉眼,可她却顷刻间愣在了当场!
空城计?
她缓缓抬眼,心中怦怦直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真相,容昭猛然间蜷起手指,指尖几要嵌入血肉!
泰亲王府那守卫森严的前院,是不是便是空城计?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柜中锁着的是病案,也无任何机密文书。
明砚舟也不在那里,却还有如此多的守卫。
泰亲王想借此传达什么?
碗中馄饨尚余一半,她却突然间失了胃口,放下筷子提起裙摆便往房中走去!
心下剧颤,以至于她越走越快,最后那几节台阶几乎是跑上去的!
幸而堂下宾客甚少,那匆匆的脚步并未引起他人的注目。
明砚舟早便听见了那急促的脚步声,如雾般的身影在房门之外具形,恰巧抬手便接住了那奔驰而来的倩影。
容昭抬手便握住他的手,她指尖冰凉,未察觉那人顿时一僵。
他的温热传来,她柔软的掌心覆在明砚舟手背之上。
“我想到了!”
“什么?”他微哑了嗓子。
“进去说。”容昭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仍牵住他,推开门便将他拉入了房中。
她这才察觉不妥,忙不迭得动了手,转身掩上房门。
明砚舟望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手背上的肌肤几乎要灼烧起来!
她发丝有些散乱,但依旧不损这一身风华。
妥帖地阖上门,她才转身继续道:“明砚舟,泰亲王府前院守卫森严的原因,我想到了!”
那玄青色的身影未动,只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空城计!”那女子低声道:“你并不在泰亲王府之中,泰亲王做如此模样便是想告诉有心之人,你在汴京。”
明砚舟袖中的手缓缓握紧,他昨日因着明骁舟与虞兰川的对话,对此已猜到了几分,但他并没有告知于她。
果见那女子蹙了眉:“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明砚舟喉结轻滚,他摇了摇头:“不知。”
容昭沉默下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触及真相!
“你在青州战场被一箭穿胸而过,伤重不愈,泰亲王如此做显然是在掩人耳目。他将你送去他处将养,却在汴京造如此大的声势……”
明砚舟闭了闭眼,以她的聪慧,果然瞒不住!
“他在防着什么人吗?”容昭眉头拧得死紧:“他为何要在汴京防着有心之人?”
随着这句问句的出口,她突然眉心一跳,随后不敢置信地看向明砚舟,却见他一脸的凝重之色。
容昭走近几步,眼眶微红:“你知道原因对不对?”
明砚舟顿时哑了嗓子,喉中如压着巨石一般,胸口酸涩。
“他在防着汴京之人的窥伺,明砚舟,”容昭轻唤:“射向你的那一箭,是来自于大胤军队,是吗?”
那胸口压着的巨石骤然落地,直砸得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女子眼神执拗:“你是被我们大胤的兵士,从背后放了冷箭!”
而眼前的男子,毫无震惊之色。
容昭了然,他早便知晓!
“这便是你瞒着我,未曾说出口的事,对吗?”
似过了许久,那人才轻声道:“对。”
“你何时知晓的?”
“昨日,虞兰川与明骁舟的对话,提及了这些。”
容昭神情一滞:“那…叶宣叛国一案…”
“疑点重重。”明砚舟轻声道:“其中错综复杂,他们至今未解。”
“这便是你昨日不敢告知于我的原因吗?”她笑起来:“只是你未曾想到,我能自己猜到。”
“嗯,你很聪慧。”他扯了抹笑。
“若是如此,那你便是叶宣一案唯一的人证,泰亲王是在防着有心之人杀你!”
“是。”明砚舟缓缓点头:“往事早如尘土,我如今残魂一抹,想翻案便是有心也无力。”
容昭摇头:“我定要救你。”
她的眼亮如繁星:“若靠我们自己,无法找到你的所在,那何不直接去问泰亲王呢?”
明砚舟眼中顿时染上错愕:“你要如何问?神鬼之说便如无稽之谈,极少有人会相信。”
“可我能画出你的样子。”容昭笑起来:“你中箭之时,我尚年幼,且从未来过汴京,又如何会认识你?他可以不信我口中之言,但又怎能不信我手中之笔?”
眼前的男子闻言,顿时想起她笔下那栩栩如生的丁川。
“他若爱重于你,那必定会相信这无稽之谈!”
明砚舟顷刻间便柔和了眉眼。
容昭当机立断:“昨日我瞧见了你近些时日的起居文书,似乎已不太好,此事我们须早做谋划。”
“好。”
“今日,我便再去一趟亲王府,哪怕是求,我也要让他见我!”
无法形容心中的震惊,那胸腔处的跳动,此刻已无比热烈。
明砚舟轻声道:“你无须为我弯下脊梁,若他不见,我们便再想其他的法子。”
但,你不能因我而矮身分毫!
任何人都不配你屈膝,我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