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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不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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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极其安静,除了树叶被风吹拂的簌簌之声偶有传来,便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这一路偶尔可见的几名仆从之外,似乎也没有活物。

他拧着眉,如雾般的身影穿过院落,在府门口具形。

那女子正站在一棵槐树下,见他出现便笑起来。

明砚舟提步走近。

“如何了,可有找到?”

“未曾。”他摇了摇头,眉心紧拧。

“可是有甚奇怪之处?”容昭见他面色不展,低声问道。

明砚舟闻言颔首:“建筑陈旧,似是许久未曾修缮,且仆从甚少、厨房之中的食材也甚少,故我怀疑,明骁舟并未将我安置在此处。”

容昭一听便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残魂之躯,无法细查,是以……”明砚舟看了眼容昭,她此刻额上仍冒着细细的汗,一双眼似被浸在水里一般,明亮又湿润。

他突然顿了下,接着才道:“是以,我想夜深之后再来一趟。”

“不若等宵禁之后,届时你带着我一道来吧,你虽可以凭借枯枝探查,但总有不便之处。”

“也好。”

两人如此说定,便转身回了客栈等待天黑。

而此刻,汴京城最大的烟雨楼中,却人声鼎沸。

那面上敷着厚粉的妈妈,正搀扶着一名醉汉朝外走去,那人发丝散乱,面色坨红,眼里已不甚清醒。

但他浑身的穿着都异常华贵,便是腰间那块玉佩成色也是上乘。

那人絮絮叨叨:“今日瑟瑟为何不陪我?她许久未肯见我了,可是在怨我前些日子里歇在锦娘屋里?”

那妈妈脸上赔着笑:“哪儿能啊王爷,瑟瑟今日身子不爽利,正养着呢!”

“严重吗,可有请郎中来瞧过?”他似是醉得狠了,舌头都有些大。

“不是什么大病,郎中开了几副药,想来过阵子便能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明骁舟笑起来,他本就一副好样貌,如今虽放浪形骸,倒也不觉下流。

妈妈殷勤地将他送出去,交到小厮手中。

明骁舟本就是花街柳巷的常客,这一片就没有人不认得他这张脸的。

见他出来,都不由有些感慨:明成当年是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怎就生了这样一个纨绔儿子?

小厮将明骁舟扶进车厢,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无数打量的视线。

那人迷茫的眼顿时清明。

走出很远之后,黄柏低声询问:“王爷,今日回府吗?”

车厢中传出一道微哑的声音:“回,身上的脂粉气已实难忍受,届时先替我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黄柏领命,一扬马鞭,马车朝着朱雀街疾驰而去。

明骁舟醉醺醺地下了马车,府中仆从似乎都已司空见惯,并未有半分惊讶之色。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袍,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黄柏将他搀扶到房中,屏风已架好,浴桶中的水冒着热气。

明骁舟不用他服侍,自己扯了袍衫便入了水中,那充斥鼻腔的脂粉气终于闻不到,他松了口气。

黄柏将他扔下的衣物拾起,心下不忍:“王爷,如今您纨绔的名声早已传遍,既不喜烟花之地,以后可以少去些!”

屏风后传出一声轻笑:“我此种做派,那人才能高枕无忧。”

“可泰亲王府如今已无实权在手,二殿下又昏迷不醒,他还对您不放心吗?”

“对他来说,我们活着都是威胁。”

黄柏心下酸涩,他抱着衣物往外走。

身后那人却突然出声道:“不逾近日如何?”

黄柏闻言忙回身:“今日那边送来了二殿下近些时日的起居记录,已放在了您的书房之中。”

“我今日不去书房了,劳烦你将文书送到我房里来。”明骁舟语气淡淡,似乎疲乏得很了。

“遵命。”黄柏颔首,抱着衣物离去。

热气氤氲,模糊了明骁舟的脸。

他微微睁开眼,入眼的只有冰冷的物什,博古架上的文玩无数,却无半分赏玩的心思。

闭了眼,将整个人都沉到了水中去。

夜色已晚,容昭换了身深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做男子打扮。

穿戴整齐后,她小声唤:“明砚舟。”

一息之间,便见那玄青色的身影出现在房中,他垂下眼,并不看她。

容昭有些疑惑,她低头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见无穿戴错漏之处,不由抬眼:“我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无。”明砚舟摇头。

“那你为何不看我?”

明砚舟面上一红,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只见烛火中那女子愈显朦胧,似乎置身梦中一般。

喉结轻滚,他开口:“夜间风凉,你可要多穿些?”

“明砚舟,我深夜唤你来我房中,你害羞了?”容昭笑得狡黠:“可你待会还要抱我呢!”

只见那残魂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容昭一眼看穿他面上的窘迫,不由失笑:“残魂也是会脸红的?”

明砚舟无奈了神色,他看着她轻声道:“容昭,别笑了。”

却见那女子眉眼愈加柔和:“明砚舟,若有女子书院,我便荐你去做女德一课的先生吧,你定比一些女先生都要讲得好。”

他闻言到底勾起了唇角,眼里泛起笑意:“世间怎会有你这般大胆的女子?”

“若你没见过的话,此刻便多看两眼吧。”容昭笑起来:“等你回到泰亲王府做回明砚舟,一言一行定受束缚,说不得……”

她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止住了话头,神色莫名。

“说不得什么?”明砚舟看着她。

“没什么。”那女子微微一笑。

说不得家中会为你定亲,迎娶那门当户对的闺秀。

之后便是生生不见了。

“天色已黑,我们这便走吧。”容昭转眼看向窗外。

“好。”

汴京城中此刻已宵禁,街上空无一人。

容昭伸手推开窗,这间客栈临窗之景确实好,灯笼错落,树影幢幢。

明砚舟抿了抿唇,提步走到了她身旁,道了声僭越,便俯身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馨香入鼻,他隔着衣料,仍感受到她的体温徐徐传来。

容昭心下一颤,抬手便揽住了那人的脖颈,手下肌肤温热有力,她的耳廓都染上粉色。

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此生接触最多的男子或许便是他了。

可身份到底云泥。

明砚舟弯腰踏上槐木窗沿,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拂上容昭的面颊。

她眼皮微颤。

随后他足下一点,身形凌空而起,带着容昭隐入了夜色之中。

容昭只觉耳边风声啸啸。

风吹乱了她的发,失重之感袭来,揽着那人脖颈的力道更重。

明砚舟几乎被她勒弯了脖子,女子的呼吸喷薄在他面上,那鲜艳的唇似乎触手可及。

耳后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又浮了上来,他低声道:“容昭,手松开些。”

那女子拧着眉,眼睛都不敢睁开。

明砚舟见她如此不由笑起来,胸腔震动之感透过衣料传来。

“笑什么?”容昭不满道。

“……你可睁开眼,今夜有星星。”

“我…我不敢。”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男子声音低沉。

闻言,容昭这才微微掀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便是他清晰的喉结和下巴,之后是他长长的眼睫和挺秀的鼻梁。

根本无暇看星星。

容昭心中的紧张顿时少了些许,她笑道:“明砚舟,我生病那日你为何是带着我走过去的?”

“槐花巷无高处可借力,你不会认为我能凭空飞起来吧?”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好意思承认,她转变了话题:“明砚舟,若你能重新做回人,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那男子倏尔弯起眼睛:“我要以真实的样子,向一个人道谢。”

不必说是谁,容昭倏然弯了眉眼。

大约过了半炷香,明砚舟抱着容昭悄无声息地落在泰亲王府后院院墙之外。

明砚舟垂眼看着怀中的女子,喉结轻滚:“容昭,手可松开了。”

那女子闻言,大梦初醒般猛地松了手。

明砚舟将她放下,双脚乍然落地,便是一个踉跄。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可还好?”

“无事,就是有些腿软。”容昭诚实道。

“你在此处稍等,我去看下亲王府守卫如今可还在。”

说完,他并不走,又问了她一句:“你一人可行?”

容昭颔首,她提步隐入暗处:“放心吧。”

他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消散在院墙之后。

亲王府的前院守卫森严,明砚舟上午来时便正值换防,兵士身着甲胄、携刀剑,风吹草动似乎都逃不开他们的眼。

可后院,这守卫便松懈了许多。

他松了口气。

容昭此刻隐在树荫之下,深色的衣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所藏身之处离王府后门并不远,是以当虞兰川从马车上下来之时,她一眼便看见了。

“虞兰川为何会来此处?”容昭有些疑惑,恰逢明砚舟在她身旁具形,她抬手便攥住那玄青色的衣袖,将他拽入浓荫之中。

“你可还记得他?”容昭轻声道。

“记得,在金陵城有过几面之缘。”明砚舟颔首。

“他为何会来此处,莫非你们曾是旧识?”

“不记得了。”

容昭屏住呼吸,看着虞兰川踏入亲王府中,这才出声道:“如何,守卫可还森严?”

“前院守卫森严,但这后院却松懈。”明砚舟拧眉:“可后院才是住处,为何舍本逐末?”

“或许,”容昭笑道:“前院有比后院的人,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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