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贵妃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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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一个午后，难得一个有太阳的冬日。
我趁着日头，把之前囤的一些衣物拿出来浆洗。娘娘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身子还很弱，她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被，偎在黄花梨躺椅上看我洗。
冬日的阳光刚好照在她身上，她的一头青丝倾泻下来，阳光照在上面，闪出细细的光泽。
很久没有响动的宫门吱呀一声，我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给我们送银屑炭来了。
我将泡得通红的手指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兴高采烈的往门口跑。
还没等我跑出院子，一大群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我愣在当地，有点搞不清状况。
人群拥簇着一位身着锦衣玉服、头戴凤钗，面容精致的宫装丽人，她的唇色特别红，整个人有种鲜艳夺人的气势。
我认得她，她就是之前冠宠六宫的陆贵妃。
我有小半年没在宫外当差了，在这形同冷宫的懿德宫里无拘无束惯了，第一反应没有像其他宫女太监那样对着陆贵妃卑躬屈膝，而是直直跑回了皇后娘娘身边，张开双臂像只保护幼崽的老母鸡。
在我的认知里，她俩作为死对头，陆贵妃现在贵为太后，她一定会欺负皇后娘娘的。
陆贵妃见我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听见她开口，声音好似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你找的这个丫头倒是不错，很护主。你也真是好福气，到哪儿都能有一群人贴心巴肝的护着你。”
皇后娘娘见到是她，只是眼皮子抬了抬，笑着回她：“你也不错啊，得偿所愿，前拥后簇，受万民敬仰。”
我以为，她们两位会像话本子里演的那样，见面就掐，互相怨憎，哪曾想会是这么和谐的场面，真叫人意外。
陆贵妃给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麻溜的进屋端了个椅子出来，贵妃芊手一指，正好挨着皇后娘娘。
“那儿，阳光不错。”
两人并排坐着，陆贵妃摒退所有人，让他们都在殿外候着。
众人都很听话的退下了，只有我还傻傻的站在那，直到娘娘朝我温柔的点头示意，我只好乖乖的退下去。
她们两人在里面说话，我就猫着腰趴在墙根，两人交谈的很小声，我什么也听不到。
倒是旁边的太监对我多有不满，朝我又是龇牙又是咧嘴的，我才懒得理他，我都已经身在冷宫了，想罚我管都管不着！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陆贵妃就出来了，我偷偷瞄了一眼她的神情，神色淡淡，看不出来这次谈话结果是悲还是喜。
她一走，她身后那群乌泱泱的人也跟着出去了。
只是走到快到宫殿门口的时候，人群后方有个身形高大，穿黑袍戴黑帽的人停在那里不动，贵妃娘娘瞧见我了，给那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个人齐刷刷的上来架住我，把我也拖到门外去了。
他们的手劲儿极大，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出声！
我死命的挣扎，呸！我刚刚还以为你陆贵妃是什么好人呢！原来还是要害皇后！
我的嘴巴被捂得死死的说不出来，陆贵妃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一巴掌打晕就行，还要本宫教吗？”
随即我的后脑遭受一击重击，两眼一黑之前，我瞅见门缝里，那个穿黑袍的高大身影一步一步朝里间走去，我张了张嘴巴，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瘫软在懿德宫的宫门前了。
我的娘娘啊，你要小心啊。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腊月二十二，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可我的娘娘，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天晚上。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摸着发疼发酸的后颈窝，我想起来娘娘的安危，一跟头爬起来就往殿内冲，院子里我洗衣服的盆还在，躺椅还在，只是人不在了，偌大的宫殿一片黢黑。
我发疯似的呼喊着娘娘，但回答我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找遍了每间屋子，都没有发现娘娘的踪迹。
我心急如焚，她会去哪儿？被陆贵妃带走了吗？
我脑海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测，甚至去看了打水的水井，我举着烛火，半是小心半是胆怯的往水井里照，什么都没有。
幸好什么都没有！
我瘫坐在地上，急得哭出了声：“娘娘你去哪儿？你说话呀。”
我最后一个想起来的地方，是娘娘寝室里的隐秘小佛堂，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冲进去，却不曾料想，看见了我此生最难以忘怀的画面。
小佛堂亮着一盏微弱的萤火，娘娘穿戴整齐，靠卧在佛龛的一侧，静谧的模样像是睡着了。
我的脑袋嗡嗡的，双腿好像迈不开步子，终于鼓足勇气拿着烛台走近她，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呈现一种灰白色，原本俏丽殷红的嘴唇变得发白发青，嘴角一丝丝乌黑的血迹正在慢慢溢出来。
我太紧张了，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去触探她的鼻息，挨到她鼻尖的一瞬间，是刺骨的凉意。
我吓得缩回了手，怎么会？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会？
我的眼泪好像不要钱一样，连同鼻涕一股脑的往外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脑袋一片空白。
我的娘娘啊，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突然离开小璟了呢？
我把她的尸身放平在地面上，她把衣袖拢得很紧，放平她的时候才看清，她的手里撰着着一块木头，我认出来，那是佛龛面前一直都在的那个木头小人，我没敢动它。轻手轻脚地帮她擦拭了嘴角边溢出来的血迹，又将她乌黑的头发整理好。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真是美啊，像睡着了一样。
我在她的尸身旁边坐了一宿，明明我是最怕鬼的，但那天夜里，我却破天荒的希望，娘娘能醒来和我说说话。
天亮了，我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宿。我的眼泪好像都流干了，眼睛又酸又胀，我就想这么一直呆坐下去，甚至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倘若我不吃不喝，要不了几天，是不是也能追随娘娘而去？
我本是逐水漂萍，娘亲将我贱卖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没有了家人，直到遇见了皇后娘娘，哪怕与她生活在冷宫中也觉得生活有了一丝盼头。
可为什么，上苍还是要将我这一丝温存都带走？
我想起娘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个天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