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厦下埋有尸骨,大厦上载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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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半起床上班的蛤蟆像个陀螺，往那口特大锅里倒水，点火熬牛骨汤……当然配料胖老板已提前放入锅中，这种独门绝技是不会让外人知晓的。
然后摘菜、切菜，菜品很简单，蒜苗、香菜，需要切成碎沫。做完这些开始打扫饭馆，然后就是一天的端饭收拾桌子，倒垃圾，晚上和胖老板去菜市场买菜、买肉、扛面粉……唯一的好处就是过了饭点高峰期，会空闲下来，才会有一点极其奢侈的悠闲时光。
目前蛤蟆还没有掌握切牛肉的要领，第一天切牛肉，就在老板娘阿花的死亡凝视中宣告失败，因为蛤蟆切的不够薄，没有达到薄如蝉翼的要求。
在老板娘一膀子豁开蛤蟆亲自上手示范之后，蛤蟆才明白了奸商就是奸商，做奸商是需要技术的。
因为老板娘切的确实薄的不能再薄了，再薄老板娘就得把自己的肉贴上了。按老板娘的话说，一块牛肉用不了一天那就甭开馆子了，这让蛤蟆很是佩服。
就这样一个月下来，挨到发工资了，第一笔工资是八张大钞，看着省吃俭用下来拿到手的工资，掰着手指算了算，按照这点工资给大熊娶个媳妇得到猴年马月了，蛤蟆有些心酸。不过看到胖老板发工资时那肉疼加便秘的表情，蛤蟆又突然觉着心里爽快起来了。
第二个月终于到手十张大钞，发工资的时候，那额外增加的两张，胖老板像施舍一样，那神情好似每天晚上没在自家婆娘身上找回的尊严在蛤蟆身上找到了。
不过蛤蟆拿得坦然，那是他切出了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外加给老板家上小学六年级的小胖子辅导作业得来的。
唯一让蛤蟆过意不去的就是他操刀切牛肉，看着薄的几近透明的牛肉片在那些食客倒进碗里时，蛤蟆感觉自己为了两百块钱出卖了灵魂。不过后来想想，他不切总会有人切的，说不定比他切的更薄，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高尚品格，这钱蛤蟆也就拿得坦然了。
留过生活费，剩下的钱都存到银行卡里了，蛤蟆想着下个月要是能发十二张，不，十一张也行，那他就去长河大桥上看看，那是他来金州之前唯一知道的金州着名景点了。
事实上，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蛤蟆都在面馆这个小天地里忙碌着，心心念的长河大桥没去成，连他第一天到金州在面馆安顿好出去买生活用品转悠的那点距离都没有超出过。
这只癞蛤蟆似乎忙碌久了，已经忘记了如何蹦跶了，似乎连穿金州城而过的长河都蹦跶不到，毕竟从花儿拉面馆到长河大桥来回的车费就得二十八块钱，虽说蛤蟆银行卡里躺着六千块钱的“巨款”，但是大部分是来金州之前那次做向导赚得，工作了两月有余，也就堪堪存进去一千五。二十八块钱对一个月只留一百块钱生活费的蛤蟆已经有些奢侈了。
金州的七月，异常的闷热，逼仄的饭馆里更甚，但是仍然挡不住食客对拉面的热情，伺候完这帮吃饭的爷，蛤蟆最喜欢的就是端着凳子到饭馆门前的槐树下乘凉，偶尔会拿出烟锅吃一锅旱烟，眯着眼看着街上和槐树下那片阴影一样诱人的穿着清凉的姑娘们，这是蛤蟆最惬意的时候。
蛤蟆没在意的是他此时吃着旱烟眯着眼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已经埋进鬼门关的老头活着的时候躺在小山坳藤椅上吃着烟锅的样子，也可能不是蛤蟆没在意，而是刻意的不去想。
同在树下乘凉的还有那个蛤蟆一直以为是个哑巴的小女孩，两个月来和蛤蟆算是熟悉了，可能因为同是打工的吧，但是蛤蟆和小女孩又是不一样的。
小女孩叫小小，很贴切的名字，确实和同龄人相比是个十足的小不点。按照小小只言片语的说法，她是被阿花买来的。
对！在星耀帝国繁荣昌盛的背后，仍然有人口买卖，像集市上的活畜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主领着这个有可能是潜力股也有可能是赔钱货的货物回家，伢子则沾着唾沫眉开眼笑的数着票子，一桩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这样完成了。
小小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因为阿花没有赏赐她姓氏，可能在老板娘阿花眼里小小只是个她买来的货物，货物怎么能和人一样拥有姓氏呢，赏赐一个名字已是天大的恩宠。所以小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来自南梧郡。
瘦弱的小丫头蹲在地上，两手托腮看着对面的高楼，饭馆斜对面是金州普通阶层偶尔去消费的金泰大楼，里面有商场、餐厅以及娱乐场所，这个平民区的地标远没有坐落在长河大桥不远处的金州大厦来的阔气，因为那是上层人士的圈子，金州人常说：站在金泰大楼顶不如坐在金州大厦一楼。
蛤蟆不是普通阶层，所以对对面那座需要仰视的大楼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他顶多只算个勉强在金州混口饭的流民。
抽一口旱烟，转过头问身边蹲着的一言不发的小丫头：“小小你在看什么？”
小小沉默着，就在蛤蟆把注意力转移到马路对面大楼里走出来的一个穿着牛仔短裤的长腿美女身上的时候，身边的小丫头开口了：“站在金泰大楼楼顶看饭馆会是什么样子呢？”
蛤蟆这狗改不了吃屎的犊子眼睛早长在了那腿精身上，小小看着身旁这个半张着嘴，烟锅拿在半空像街头雕塑的同类，起身默默的走进了饭馆。
等蛤蟆回神看看旁边没了人影的马路牙子，若有所思的轻声说道：“站在大厦顶，饭馆自然可有可无了，可惜大厦下埋有太多尸骨，大厦顶载有无数野心。”
小丫头倒是敢想，蛤蟆笑着摇摇头，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锅在马路牙子上磕干净，起身提着凳子回了饭馆，开始了他的工作。
晚上辅导那个六年级的小胖子现在成了蛤蟆雷打不动的工作，老板娘阿花看在蛤蟆尽心尽力服侍自家崽儿的份上，格外开恩，免去了晚上和胖老板去买菜的差事。
小胖子的名字叫杨盛，每次辅导作业看到那大包子脸以及完全随了胖老板的身材，蛤蟆便不再替胖老板担心了，他确定以及肯定那是胖老板的亲崽子，不怪蛤蟆担心，实在是胖老板家庭地位太寒酸。
六年级的作业对蛤蟆来说还是能胜任的，毕竟蛤蟆可是有高中毕业证的人，虽说成绩一塌糊涂，不过按魔都女教师的说法，蛤蟆聪明有余，踏实不足。
也难怪，这厮上学的时候把心思全放在和桃木村那帮人斗智斗勇斗狠上面了，哪有心思学习。
在确实找不到事做的时候，阿花才会准许小小旁听，因为在老板娘阿花看来，小小这丫头纯粹是凑热闹，没上过一天学的死丫头能看懂个什么。
蛤蟆心不在焉的给小胖子辅导着暑假作业，不是蛤蟆不用心，实在是小胖子没有辅导的必要，二元一次方程根本不会，全靠蒙。
蛤蟆完全被胖子的智商折服了，有些忧虑这馆二代以后能否继承这个饭馆，会不会因为不会算账两三天就给干黄了。
蛤蟆也是完全放弃了，听之任之。边上的小小却总是能适时的说出正确答案。
叫杨盛的小胖子虽说拥有和父亲一样怯懦的性格，但是对饭馆里这位地位最低下的丫头仍然有十足强势的派头，一个瞪眼就让小小立马缩了脖子不再言语。
当然这怯懦的小胖子也曾经试图让蛤蟆臣服，以他从小小身上得来的经验，如果人性满分为十分，那么这个饭馆里打工的应该对他们一家三口得有十二分的奴性。可是很遗憾，和蛤蟆几回合的较量中，以前无往不胜的小手段在蛤蟆这个刁民身上每回都碰壁，且碰的鼻青脸肿。
两个打工仔其中一个还没奉上十二分奴性的时候，这一家三口却是率先给食客们呈上了十二分奴性，有点悲哀的是他们自己不自知或是认为本应该就如此！
蛤蟆倒没有对这个没上过一天学却能算出正确结果的小丫头很惊讶，因为小丫头屋里有很多破旧的书籍，全是小胖子用过的书，偶尔会小心翼翼跑到蛤蟆的屋请教问题，让蛤蟆对这小姑娘的智商有些叹为观止。
一来二去的也和小姑娘关系极好了，蛤蟆有时候想，胖老板夫妻像蚂蚁一样在这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天地里忙碌着，眼里只有这片小天地，只有赚钱，只想着拼命为儿子赚足够多的钱，可惜完全忽略了儿子的教育，钱是赚得足够多了，可惜花钱的人智商有点欠费。
那个在阿花看来几年前掏了为数不多却让她肉疼无比的钱买来的赔钱货，只配作为店里的免费劳动力、她的出气筒、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的礼钱。殊不知这个赔钱货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天分，确实有些珠玉蒙尘的味道，更为胖老板夫妻那十足的市侩气息沾染了些许愚蠢。
两个多月来，蛤蟆马马虎虎算是适应了这座城市底层人的生活节奏，蹲在树下噙着烟锅的蛤蟆像是看透了世事大隐隐于市的隐者，又像饱经风霜的没落贵族，但是始终于这座城市来说显得格格不入，就像长河里逆水而上的鲤鱼一样，不管是成功鱼跃龙门或是被大浪拍回原地，终究只是金州这座城市的匆匆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