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败涂地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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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之前，顾墨白二十三岁，是Z大最年轻的博士生。
他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友，两人相恋多年，虽然他从未提起过，但他一直想着，等他博士毕业，能赚到足够的钱，就向她求婚。
那时候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做项目，忙着写论文，忙着为他们的以后细细规划。累极了的时候，他就滑开手机，看看屏保上的妙妙。
照片是他偷拍的，她赤脚坐在床上，阳光透过窗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同年四月，他接到了一个从海外打过来的电话，那话那头的女人告诉他，她得了癌症，可能快要死了，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去看看她。
那年的冬日格外绵长，四月里，天上仍旧飘飘荡荡地下了雪。
顾墨白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徘徊良久，最后还是拨通了妙妙的电话。
“顾墨白！”
他抬头望着天空时，忽然有人扑过来，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下意识将人搂紧：“说了多少次不要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你会接住我的！”林妙妙笑盈盈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怎么，大忙人，你终于舍得约我出来啦？”
“我……”顾墨白忽地将脸埋进了她的肩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积攒够了力量，“妙妙，我要出国了。”
“顾总监怎么在这里站着？今天可是特地为您办的接风宴，来来来，您快这边请！”耳边的声音骤然响起，让顾墨白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睛。
六年的时光匆匆而逝，他一路踉跄前行，终于走到了这里。
“只是想着先透透气。”他含笑说道，“邢经理先请，等会儿我就过去。”
他远远地看着，林妙妙的身影站在公司的一众高层之间，谈笑自如，游刃有余。
和六年前一样，她看人的时候，总喜欢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带着一抹不自知的笑，仿佛在鼓舞和她讲话那人对她说得更多。
和六年前也不大一样，那时候她性格尖锐，眼里容不得沙子，遇到不喜欢的人，几句话怼得对方无力招架，现在她圆滑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问题。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大厅中鼎沸的人声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白色默片，只有她鲜活依旧。
顾墨白别过脸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缓步入场。
今天他是主角，刚打过招呼的邢经理见他过来，热络地招呼着，引着自己的人来给他敬酒。
他来者不拒，等林妙妙被孔经理带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
都说近乡情怯，他喝了那么多酒，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在她站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心仍旧颤了颤。
邢经理认得林妙妙，立刻给他介绍：“小林可是咱们公司最能干的，人长得好看不说，能力也是一流，要不是孔经理下手快，我说什么都要把她招到我手底下来！”
顾墨白张了张嘴，一句“好久不见”在他的舌尖滚过不知多少回，终于鼓足了勇气想要说出来，却见眼前的女孩儿莞尔一笑，对他伸出手来。
“顾总监，以后请多指教。”林妙妙落落大方地说道。
顾墨白就着苦涩咽下了那句好久不见，也伸出手来。
两人轻轻一握，林妙妙就先松开了手。顾墨白的眼中满是期盼，林妙妙的笑容不达眼底。
孔经理有意撮合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与年轻有为的顾总监，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找借口离开了，连带着把一直凑在一旁的邢经理也拉走了。
“老邢，之前你们那边提交的那个项目有点问题，你跟我仔细说说……”临走前，她还偷偷转过头，对林妙妙眨了眨眼。
林妙妙哭笑不得，只好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妙妙，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顾墨白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林妙妙挑挑眉：“顾总监，别叫得这么亲热好吗？都是同事，你今天这么叫我，明天绯闻就传遍整个公司了。”
“我……”顾墨白满嘴苦涩，微微垂下了头。
林妙妙“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刚看到顾墨白的那一瞬，她的心停跳了一拍。
他就是那个新来的顾总监？？
“妙妙，你怎么了？”身边的孔经理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不必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不大对：“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可能是空调调得太低了些。”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笑着与孔经理说了几句话，顺利地掩饰了过去。
幸而她早就知道他回来了，这一刻才没有当着公司高层的面失态。
顾墨白微垂着头站在她身边，让她浑身不自在。
“顾总监为什么要来S市？”她没有看他，只是问道，“如果说发展的话，国外公司的发展前景更好一些。”
“为了见一个许久未见的人，”顾墨白吐出一口气来，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发顶，“也为了弥补从前的一个错误。”
她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的衣服大都是黑色，她也就同样穿着黑色的衣服，素面朝天，一头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每次见了他，都得意地扯着自己的袖子给他看：“顾墨白你看，情侣装！”
现在她踩着一双银灰色细高跟鞋子，小腿纤长笔直，身上也穿着同色系的职业装，一头染成亚麻色的卷发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顺服地散在背后。
林妙妙笑了一声，言语间难得带了几分尖锐：“顾总监也会犯错？”
“会，”顾墨白竟长松了一口气，声音也坚定了几分，“我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当初我只想着……”
“停。”林妙妙转过身面对着他，打断了他的话，“顾总监难道不知道，职场上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我和你只是同事关系，你从前犯过什么错，大可不必说给我听。”
她依旧笑得明艳大方，目光里却全然没有半分笑意。
“顾总监，”她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走进了人群。
顾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她所到之处，很快就有男人围上来献殷勤，有人顺势想要将手搭到她的肩上，被她灵巧地避了过去。
他的手指在酒杯上慢慢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已经全然将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