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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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晚雪又起。
雪花如絮如棉，落在脸上带着些许凉意
萧棠沉默地走在长长的朱墙宫道上。
经过熏和殿前的檀墨染金匾额时，不知怎么竟想起了昀王。
那日她见到昀王时，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飘着雪花的傍晚。
她抬头望向覆瓦的墙头，再不见昀王身影。
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萧棠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继续专心走路。
神宇殿灯火通明，静寂无声。
云江来接过金盏，不敢看盏底潋滟的鲜红色泽，小心谨慎地奉上锦帕。
梁极捏着帕子按了按嘴角，缓缓闭上眼睛。
殿内香雾缭绕。
窗边挤进一丝凉风，折裂了即将焚尽的香灰，簌簌落进银坛中。
许久，腹腔中翻涌的浪潮渐渐平息，梁极这才睁开了眼睛。
涣散地瞳孔逐渐聚焦，眼底幽光微闪，复归如常。
梁极抬起手指轻轻划过唇边，半敛着眼皮开口：“他现在怎么样了？”
“回圣人，已经到了苗蛮，母婆说身子太弱，情况不大好，必须进……”
暗卫声音微顿，继续道：“那里面养身子，需得六七年才能养成。”
“难为他了。”圣人淡淡道。
*
快到福宁殿时，萧棠正巧遇到祁王带着宫人从殿旁的花园小道上走来。
萧棠微愣，她原以为祁王会指派人来送东西，不想竟是亲自来了。
她走上前，与祁王见礼：“祁王殿下安。”
祁王瞧着她，从宫人手里接过两个黄梨雕花小木盒，递给萧棠，说：“下面是给四娘的谢礼，上面是为五娘准备的。”
萧棠微愣，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我的？”
祁王看着萧棠的神情，解释道：“我们共同在崇文馆受学，也算作同窗，同窗赠礼有何不可？”
萧棠闻言，想了想也确实不算逾矩，便抬手接过了礼物，行礼道谢。
待祁王走远，萧棠抱着盒子转过身，却不料一头撞进了一堵肉墙里。
齐追眼里冒着火，瞪着萧棠怀里的小盒子，又抬眼看向还没走远的祁王，气得脖子涨红。
他的目光落在萧棠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妹妹！我在这里等你半天了，没想到你竟然跑去跟祁王玩了，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萧棠瞧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好笑，故意逗他：“秘密，才不告诉你！”
齐追一听“秘密”俩字气得直跺脚，跟在她身边上蹿下跳。
“到底给了你什么稀奇的，我也可以给你！你莫要被祁王这一点小恩小惠就骗昏了头！你都不知道，宫里的皇子们一个个都是精蛋子，惯会骗人的！”
萧棠憋笑憋得难受，忍不住噗嗤一笑。
“齐哥哥，你生哪门子气？这是祁王殿下给四姐姐的，不过多给了我一份谢礼罢了。”
齐追原本扭曲的小脸儿瞬间僵滞，他退后一步，微敛神色，狐疑地瞧着她。
“……四娘的？”
“嗯！”
齐追脸色有些尴尬，嘟囔道：“那你干嘛骗我！”
萧棠侧眸觑他：“逗你玩儿呢！”
齐追噘了噘嘴，抱着胳膊哼了一声，看着那两个盒子道：“哪个是给你的？”
萧棠指尖敲了敲下面的盒子：“这个。”
齐追抬手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只见是个海棠珍珠小簪。
他“哼”了一声，将那簪子扔进盒里，揣到了袖袋中：“不许要，齐哥哥给你更好的。”
萧棠无奈地笑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她歪头瞧着齐追，边走边问：“话说，这么晚了齐哥哥进宫做什么？”
齐追用脚踢着路旁的雪泥，眼皮垂着，闷闷不乐地道：“就想来看看你呗。”
萧棠瞧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凑过脑袋笑：“齐哥哥生我气呢？”
齐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萧棠见状，干脆绕到他的面前立住脚：“齐哥哥有心事？”
齐追瞧着比他矮出小半头的萧棠，摸了摸她可爱的小发髻，垂头丧气地说：“我跟着虎叔叔练武打拳的事情被祖母知道了，祖母很生气。”
萧棠闻言稍稍沉默，问：“那小姑祖母现在在何处呢？”
齐追撇了撇嘴：“在姨祖母的殿里。”
萧棠闻言明了，将盒子递给一旁的梅月，牵着他的手安慰：“那你无需操心，姑祖母自有衡量。”
她跟在太后身边的这段时间，自然知道在太后心中，什么是第一位。
荣耀。
萧家的荣耀。
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宁远侯府手握十万齐家兵，这是太后手中可以动摇天子之位的筹码。
齐家兵是齐家三代家主的积累，只追随齐家嫡系，太后不可能放任让这支军队荒废，更不可能让他人接手。
这支军队只能紧紧捏在齐家手里，捏在太后手里。
侯老夫人如今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必然也是经历了无数风雨，身为萧家嫡系女，她不会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一己私欲在一族荣耀面前，不值一提。
两人进了殿里，果然见到侯老夫人眼眶微红地坐在榻上。
一旁的太后低垂着眼睑吃茶，见到两人进来，放下茶盏，冲两人招手。
太后抬手先搂抱住齐追，看了一眼萧棠。
萧棠明了，提裙走到侯老夫人面前，趴在她的膝上，眼神又乖又软地仰头瞧着她。
“小姑祖母，棠儿好些天不曾见您，想您想得紧呢！小姑祖母想不想棠儿？”
侯老夫人瞧着萧棠可爱的小脸儿，不好流露悲意，强自露出笑意，将萧棠拢进了怀里。
“好孩子，小姑祖母自然是想你的。”
太后收回目光，瞧着一脸沮丧的齐追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追儿，以后莫要气你祖母，姨祖母跟你祖母说了，你老子爷都是铮铮铁骨，我追儿自然不差。”
齐追闻言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握着他的手笑道：“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1]。若是追儿下定了决心要学，便得拿出十二分的劲头，不言苦，不怕累，定要将十八般武艺学得样样精通，做一个齐家的好儿郎。”
“若有一日真到了战场上，必要将那敌人杀得片甲不留，到时才算扬眉吐气呢！”
齐追伏在太后肩头泪流满面：“我定不让姨祖母和祖母失望！”
“那好！”
太后帮他擦泪：“姨祖母准你跟着符将军学武，他一身好功夫，又是你爷爷亲手调教出来的，和你父亲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自是不差。”
齐追激动得小脸红涨，侧头看向一旁的侯老夫人。
侯老夫人红着眼瞪他：“你瞧我作甚，你执意要舞枪弄棒，我还能拿着绳子拴着你不成？你若要学，便给我学出个高低来，本事不到家，便别想着我放你离京都。”
齐追从太后身上跳下来，仰天发誓道：“追儿定会好好学！功夫不到家，我便，我便……我便娶不到媳妇！”
此话一出满殿大笑，侯老夫人也破涕笑出声来。
齐追红着脸看向萧棠：“五妹妹你可要信我！”
萧棠双眼弯弯：“我自是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