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儿风吹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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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白雪飘扬，铺在这避世的小城之中，为小城染上了一层薄薄的伤寒之气。那小院之外的树上，不曾落下的枯叶也终于撑不住，与飘雪一同落下。
李如意仰头看去，望着那些慢慢染上霜白的景色，神色如常。
寒风徐来，坐在院中的李如意头上也积了白。
他身上传来的疼痛，明确的告诉他，命劫已至，寿元将近......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可当这一日真的来临之时，才明白临近死亡的恐惧有多么的浓郁。
“还不曾过年呢。”李如意呢喃了一声。
还不曾过年，便如同命数一样活不到十六岁了。
望着白雪飘零，渐渐的...李如意心中升起了无边的恐惧和迷茫。
那种恐惧来源并非是死亡本身的恐惧，而是对于死后未知的迷茫，对于生命结束的害怕，更是对于世间万般景色再与他无关的遗憾。
哪怕在他死后这个世间依旧存在，可是于他而言......这个世间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如意仰头望向半月山外无边无际的天地，似乎外面真的很大。
只是他却还没来得及见过......
也不知是太冷了，还是害怕。他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襟，蜷缩着身躯，紧紧的抱着自己。
“这世间遗憾真的很多，飞不过凤鸣江的迷燕，寻不到娘亲的孩子......活不到十六的李如意。”
“事事如意...世事又难如意......”
李如意嘴角的血不断的滴落，滴在院中雪白的积雪上，格外的刺眼。
这是他第三次经历命劫，早已知道所谓命劫来自什么。
那是他似乎自诞生起便缺陷的身躯和神魂，就像一只未曾发育成型的蛋便先破了壳......
已经经历过两次，这次似乎也已经熟悉了。
想起为自己吊命两次的道长，李如意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难过。
“应该跟先生和道长道个别的......”
李如意强行撑起身子，捧起地上的积雪擦拭了嘴角，然后慌乱的跑出了小院，朝着半月山巅踉踉跄跄的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来得及，却还是想着至少要道个别。
两位道长抚养他长大，为他续命，带他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种种恩情，李如意一直记在心中。
风儿渐大，雪儿渐急......
李如意瘦弱的身躯冒雪奔袭在城中小巷，引得了街坊四邻的瞩目。
望着李如意那慌乱的模样，见到的人似乎都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脸上皆渐渐的浮现出了惋惜。
他们都知道，那个可怜而懂事的孩子，已经到了末时。
他......再也见不到来年春日的景色了。
李如意沿着登上道观的路摇摇晃晃的往上走去，感受着自己渐渐的疲惫。
这条走了无数遍的小路，这次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了起来。
福星观一年四季，大门都是开着的。
今日依旧如此，只是当李如意登上道观，却还是不见两位老道士。两位道长上次便说了，要出门一些时日。
看来还不曾回来。
整个道观寂寥无声，空荡荡的道观之中，那尊道像的手中放着把柄先生从不曾离手的佩剑！
为何？先生的佩剑放在了这里？
李如意不解，心中的遗憾却更浓了起来......
“看来等不到与先生和道长道别了。”李如意落寞的低下了头。
遗憾很多.....
眼前渐渐的朦胧，似乎也听不到了风雪的声音。
李如意缓缓地跪在地上，对着先生留下的佩剑深深地拜了下去。
“其实......如意知道...先生和道长也是神仙！”
李如意抬起头看着那柄属于先生的仙家仙剑，浑身颤抖，带着浓浓的不舍。
“为了救如意，先生和道长真的已经做了太多了......”
他还记得......在十岁那年命劫，道执道长为了救他而一夜白头。
他更是记得，在十三岁那年命劫，道文道长为了救他而外出求药，离开半月山半载，归来时满身皆是伤......
他一直知道两位道长也是神仙，却从不曾提过自己也想做神仙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做了神仙也救不了自己。否则，两位道长早就已经教他了。
“原来...即便是神仙，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
李如意转头看向山下的小城，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他还不曾寻到娘亲的佩剑，还不曾见过半月山外的风景，还不曾御剑飞行......他真的不想死。
只是，这穷乡僻壤的半月山，真的没有东西能够救他了。
恍恍惚惚，雪儿风吹急。
半月山下的小城之中渐渐笼罩在了凄凉的惨白之中......
越来越虚弱的李如意想起了以往小城之中老人死去之前的执念......落叶归根。
他再次站了起来，“要回到家里...再死......”
“落叶要归根，死在外面的孩子...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一步一步，踏雪而行。
死前的时刻，周围真的好安静。
风雪拍打在树叶上发出的声音，他也听不到丝毫。
唯一只能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寒冷。
颤颤巍巍，李如意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难以走到家了.....
砰！
李如意跌倒在了积雪的下山路上。
忽然，怀中一枚平安符发出了柔和的暖意涌入了李如意的身躯之中，似在帮着李如意，支撑着他完成最后的遗愿。
李如意抬手摸了摸怀中的平安符，口中呢喃，“亓官宴...”
“谢谢......”
爬了起来，李如意再次迈开步伐，往山下走去。
一到山脚，抬眼望去，李如意猛然呆在了原地。
只见......
那街巷两旁的屋舍门口，都挂起了灯笼。
天还未黯淡下来，那一盏盏的灯笼就已经亮了起来。
如同一盏盏照着他回家的萤烛......
就像他在江畔点起的灯烛一般耀眼！
每户人家皆大门紧闭，并无人站在门外，便无人会看到李如意那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的模样。
小巷的尽头便是他自己的家，只要他一直走，便能回家。
李如意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如平日那样。
仰首挺胸，踏步前行......
只是每到一壶门口挂着灯笼的人家门口，李如意都会躬身拜一拜，对着门内之人...
一一道别。
小巷很长，也很短。
当他走到自己家的院门之外时，耳畔早已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连眼前的景色也十分的模糊了......
跌跌撞撞。
李如意推开了院门，迈入，而后噗通一声倒在了小院中......
风雪吹来，那门又重新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