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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温实初篇 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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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

温实初忘记自己是怎么拎起药箱进去给甄大人和甄夫人请了脉,又是怎么起身要告退。

“实初。嬛儿不在家,今日不必请脉了。”

不在家?

温实初突然回过神来,略显惊讶地看着甄夫人。他每月都是固定的日子来请脉,嬛妹妹是知道的,怎么偏偏是今天不在家呢?

难道是嬛妹妹得知自己将要参加殿选,故意躲着他的?

可是,为什么躲着他呢?

温实初想到甄夫人说嬛妹妹不愿选秀而日日伤怀,突然心中涌出一个想法:

不会是嬛妹妹也在感怀,若是中选后他们再无可能,所以才免得两下里见面伤心吧?

温实初想到这里,不禁开口追问道:“敢问夫人,嬛妹妹今日去了哪里?”

甄夫人叹了一口气,看向甄大人,说道:“都说上善寺的菩萨最灵验,嬛儿去礼佛了。”

温实初一听,心中更喜,想来自己的猜测并无差错,嬛妹妹是想要被撂牌子,不愿被选入宫禁的。

从前,嬛妹妹就对她说过,她要嫁与心仪的男子,与其结成连理、白首到老。她若是嫁入皇家或是被赐入亲王府邸,如何再能得一人心,和一人白首?

远看近看,左看右看,只有他坚决对嬛妹妹表示过:他一生只会对妻子一人好,绝不再娶任何一个女子。

“多谢甄夫人,实初告退了。”

温实初喜滋滋地拜别了甄夫人,却让甄氏夫妇有些云里雾里的不明白。

一路小跑着离开甄府,温实初回到家放下药箱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只家传的玉壶。

小小的玉壶虽然不值多少金银,却是他最真挚的心意,他希望嬛妹妹能够明白,也能够坦然。

揣着玉壶离开家,温实初脚步轻快地奔向上善寺,守在门口等着,希望嬛妹妹一出来就能看见他。

他希望嬛妹妹能够心中毫无负担地去选秀。就算没被选上也不代表她不优秀不美丽,她还有他,若皇上不能慧眼识珠,这世间还有他能懂得她的出尘之姿。

在门口来回兜了几圈,温实初越想越欣然,有些激动、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要对嬛妹妹袒露心意了,这些年压抑在心底的满腔欢喜,今朝就要倾泻而出。

寺庙的钟声敲了几遍,温实初远远的看见了浣碧和流朱簇拥下的嬛妹妹。

他忽然有些紧张了,忍不住吞咽口水,手心也开始冒汗。

嬛妹妹见到他果然款款向他走过来,两人低头对视一笑,她柔声称呼道:“实初哥哥。”

温实初身子酥得一激灵,佯装严肃道:“嬛妹妹。刚刚我去府上请脉,听甄伯母说你来这里敬香了。”

看着嬛妹妹,温实初终究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嘴角微微上扬。

甄嬛俏皮一笑,眼眸带喜,“出来走走,也是散心。”

温实初看到她这样强颜欢笑,心疼地安慰她道:“嬛妹妹,你就不要再瞒我了,我知道为了殿选之事,你已经烦恼多日了。”

看到嬛妹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温实初终于鼓起勇气,从袖兜里掏出玉壶。

“嬛妹妹,家父在世的时候常说,一片冰心在玉壶,他让我把此壶交给我们温家未来的......”

温实初手捧着那玉壶放在胸前,像是掏出了自己那颗炽热跳动的心,想要交给甄嬛。

“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意,你若接受的话,就不用再去宫中接受殿选了。”

甄嬛低着头,默默的,没有说话,思虑了一会儿才说道:“顺治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定例,所有未经选看的秀女,断不可私下结亲。实初哥哥想一时救急,也不必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嬛儿受不起。”

温实初愣住了,尴尬得手足无措,捧着玉壶的样子显得极其卑微。

嬛妹妹难道这些年对他,就没有一点依赖和心悦吗?

可是,这普天之下的男子都是三心二意,都是花心凉薄。温实初自认不是这样的人,也只有他能够一生一世忠于甄嬛。

“嬛妹妹,我虽是一介御医,俸禄微薄,可是我保证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疼爱你!保护你!永远事事以你为重!”

温实初见自己说了如此掏心窝子的话,甄嬛仍旧不为所动,有些灰心,只能更加卑微地说道:“本来每半月一次到府上去请脉,能够偶尔见一次妹妹的笑靥,已经心满意足了。可谁知......”

谁知造化弄人。嬛妹妹若中选进宫,十七岁的她就要嫁给皇上那个年逾四十的人,一生一世为妾,永远不得出宫了。

温实初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如刀割,他最珍爱的嬛妹妹,怎么能去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过黑暗没有尽头的一生啊。

温实初见甄嬛仍在犹豫,不得不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也知道,妹妹心里是不愿去殿选的!”

只要装病,就能逃过一劫,他手上有方子,一剂药下去就能躲过这场灾祸。

温实初刚准备对甄嬛和盘托出,便听她打断道:“实初哥哥如此说,就枉顾我们一直以来的兄妹情谊了。”

兄妹?情谊?

温实初呆呆地看着甄嬛,不敢相信这些年一直是自己自作多情,一直是自己真心错付。

“嬛儿没有哥哥,一直把您,当作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看待。自然相信,哥哥会待妹妹好的。”

温实初难以置信地盯着甄嬛,眼底忽然涌起悲伤,他强忍着钻心之痛,听嬛妹妹说着划清界限的冰冷之语。

垂下头去,温实初看着手中的玉壶,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不敢再抬头看嬛妹妹一眼。

“自然了,以后有了嫂子,你也会对嫂子更好。”

不会的。

温实初只觉得嬛妹妹用“嫂子”这一刀将他刺得鲜血淋漓,他欲哭无泪,只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嬛妹妹就是他唯一挚爱之人。

他不会放弃的!

温实初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白太过直接了,只能迂回地说道:“实初虽然唐突了妹妹,却是真心实意希望妹妹不要去应选。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把妹妹当成......其实更是因为,甄伯父曾经救过家父的性命!”

温实初想要把后宫的真相剖白给天真的妹妹,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一次,甄嬛再次打断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们两家是世交,昔年恩义,不过是父亲随手之劳,不必挂怀。”

温实初急得满头是汗,这怎么是“举手之劳”?怎么“不必挂怀”?这是关乎家族声誉、亲人性命之事啊。宫闱斗争可是刀刀见血的!

“我父亲当年被诬,起因也是因为后宫争斗,不能独善其身,一介御医尚且如此,何况妹妹如果被选中的话,会身在其中......”

所以,不能去殿选,这个风险真的不能冒!嬛妹妹如果真的不想去,断然不能拿自己的终生去赌啊!

温实初刚想继续说下去又被甄嬛打断了话语,她忽然叹息道:“实初哥哥的话我都明白。可是我不去应选,迟早也是玉娆。家中无子,女儿还能不孝吗?”

一直端着的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温实初将玉壶揣进衣袖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嬛妹妹心怀家人,再不愿意,也是会去参选的。就算他提出让她装病躲过一劫,把风险转给妹妹,她也是不肯的。

温实初望着甄嬛告别离去,忽然有一种一生一世都要失去她的错觉。

他的嬛妹妹,好像变成了那年盛夏绽放的荷花,永远粉嫩灵动,也永远不会凋谢。

*

甄嬛姿容出众,应选入宫。

这一切对于温实初而言并不意外,只是想到她将成为皇上的人,温实初还是忍不住心中隐隐作痛。

这一日,他正在太医院当值,突然,浣碧匆匆而来。

一听浣碧说“小主说,只要温大人您去。”

温实初忽然有一种被嬛妹妹重视的感觉,“只要”这两个字,对于他而言,是金山银山也无可比拟的。

但到了碎玉轩,嬛妹妹却问他,“当日在宫外,大人说的话,不知是否还当真?”

温实初恍惚了,他再一次被刺痛了。

他望着泪眼朦胧的嬛妹妹,当日的誓言不禁也窜进脑海:我保证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疼爱你!保护你!永远事事以你为重!

这似乎在提醒他自己的初心,也在提醒他当初他珍爱的嬛妹妹的模样。

仿佛,只要自己履行这个承诺,嬛妹妹就会如同从前,还是那个未入宫的小女孩,那个会口口声声喊他“实初哥哥”的小妹妹。

罢了。

温实初想,明明心里是放不下她的,何必真的在意她说的那些划清界限的狠话。如果为了一时的面子拒绝了嬛妹妹,今后她便会对他更加疏远了,岂不是自伤自痛?

有些花儿,注定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要他不碰,她就会一直盛开。

“当真!永远事事以你为重!”

温实初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坚定地看着甄嬛,他已经不盼着能和甄嬛举案齐眉了,只盼着能看她平平安安。

即便不是以夫妻的身份,哪怕她是妃嫔、他是太医,两人这么扶持与共地一起老去,于温实初而言,也和白头偕老没什么两样。

甄嬛忽然戚戚地说道:“永远二字,说来简单。真要做起来,只怕是难了。”

温实初内心如同被火烤一般煎熬,嬛妹妹不相信他的誓言。

原来。当初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誓言,所以才拒绝了他的提议。

如果当初,他能够让她相信,是不是嬛妹妹就不必栽到这深宫里来?

悔恨的情绪缓缓泛上心头,温实初痛苦万分,可惜没有如果,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人只能向前看,向前看......当初嬛妹妹不信他,这一次他一定会用实际行动叫嬛妹妹相信。

他温实初所说的“永远”就是“永远”,差一天一刻都不是永远。

“微臣自知别无所长,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重诺而已。”

温实初说罢对着甄嬛叩头跪拜,卑微得不见自己。但他甘做甄嬛脚下的垫脚石,只愿她的脚尖永远也触不到这泥泞的土地。

她是仙女,她该飘逸出尘,她不该落地,她不该深陷沼泽更不该淤泥绕身。

她只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永远都是天真快乐的嬛妹妹就好。

“我不想侍寝。”

温实初听到甄嬛的话震惊万分,但内心却忍不住窃喜。这也是他渴望的,他得不到嬛妹妹,最好也永远不要有人玷污她!

甄嬛如今在温实初的眼里,比之往日更加具有神性,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女,是凡夫俗子不可轻易攀折的人。

他温实初得不到甄嬛又怎么样?这世间没人能够得到甄嬛!

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卑微了。他不过和这芸芸众生一样罢了,有什么值得妄自菲薄的呢?

窃喜之余,温实初还是恢复了理智,告知甄嬛入宫侍寝越早越好。

他亦有一点点小小私心,想要试探一下甄嬛会不会为了荣华富贵顷刻跌落神坛,没想到嬛妹妹是理智的,不仅机敏地发现了碎玉轩中的麝香,还颇有筹谋地为自己打算。

这一刻,温实初觉得自己比往日里更加钦慕她了。

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踩在他的心尖尖上,让他欲罢不能。

哪怕只是跪倒在她的裙下,仿佛都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微臣自知无福陪伴小主一生,但能够护小主一世周全,也算是全了当日的承诺。”

温实初真心实意地对甄嬛许诺,飘飘然间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今日是他和甄嬛的大喜之日。

甄嬛向他索要承诺,他也还以诺言。

除了红绸高挂、凤冠霞帔、大红喜字,洞房花烛,他们与成婚有什么区别呢?

温实初自认本不是那耽于男女之事的下流之徒,能够在精神上和嬛妹妹结为夫妻,他亦是甘之如饴的。

本来,“情欲”与“生子”就和“爱”无关,他不要嬛妹妹把身子给他,他也不要嬛妹妹为他受那生育之苦。

只要她需要他,他能为她付出,这就够了。

“温大人,我实在害怕。”

嬛妹妹哭得梨花带雨,温实初的心也跟着她的泪,一滴滴地受着浇蜡之痛。

“别怕。”

温实初叹息一声,温柔地安抚,希望自己的镇定之语能够给她带去些许慰藉。

“流朱,送温大人出去。”

温实初不舍地望了仍旧侧脸哭泣的甄嬛一眼,心中煎熬似乎能与她感同身受。

他一步步走出碎玉轩,站在这寥落的院子里,不禁想:愿,卿心与我心,时时如此刻。

他能悲她所悲、喜她所喜、哀她所哀、怒她所怒......

永远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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