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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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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送我,两人沉默走着。

路过一处水洼,横亘道路中间,我迟疑看看脚上的鞋,试图寻找其它路径,却方圆五米内不见出路。正迟疑着是否径直高跟鞋踩入水里,世德微微一笑,俯下身来,并不说话,只是指指自己的后背。以往许多次,他都是这样背起我,有时是爬山,有时是上楼梯,有时是在公园运动,多数时候是他主动提出,甚至我拒绝他也坚持,极少数时候是我耍赖撒娇,说走不动,非要他背……

我伏上他后背,他背着我过了水洼又走一段才放下,脸上一直笑吟吟的。昨天今天也就是这时才看到他有些笑容。

我想抄一条小路,却提前转弯,拐错入一条死胡同。世德先是跟着我走,并不提醒,直到我发现走错他才拽我出来,一边笑一边说,“真笨,这么久了还会走错。”

我的心情因为他的态度而略微转好,闻言笑着横他一眼说,“那只是因为你太占内存,把你清掉,我的脑容量就够用了。”

“好,好,我的错。”他仍然笑。然后说,“你昨晚做噩梦打到我胸口,力道还不轻。”

我立刻笑靥如花,十分高兴满意,说道,“原本也是打你,如果只是梦里过瘾未免令人失望和无趣。”

他无奈摇头。

“如果不是夜里太冷,我可能还未必做噩梦。早上我看遥控器,原来你把空调开在22°。你真自私。”我笑着埋怨。

自私两字刚刚接触空气,世德的脸瞬间改变,声色俱厉起来,愤然道,“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问题来期待别人,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无能?你肯来见我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睡觉冷,难道你是小孩子?指责我自私难道不是因为你自私,你和我有什么不同?你现在说的一切都是你的个人性。”

我怔一怔,站住,语气冷下来,“你和我的不同就在于,你彻头彻尾自私,从不考虑我,我却是处处考虑你之后,自我被压抑到一定程度才想到自己。”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无能。如果我有能耐,又岂会是现在这番局面。简单到我只需做一件事——绝对不要相信他答应把空调调到25°,一定要亲自把遥控器握在手里,然后听凭他热死。我还可以简单命令他,给我一床被子,不要担心给他添麻烦。

世德脸色也沉下来,转身对我说,“抛开你现在的情绪,你一定要明白,现在你还理我,愿意见我,一定不是因为我很糟糕。如果我真的这么糟糕,你就不会来。”

看着他的脸,那张日渐圆润松弛的脸,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其实真的缺乏自我认知,由于从不自省,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糟糕。他不去了解关于自己的真相,所以用我的行为来给他自己标价——我能这样对他,不是我的宽容(或愚蠢),而是因为他好、他值得。或者他其实对自己的行为心知肚明,但出于自私自利,所以才如此损人利己,置自己的需要和要求于首位。

他又说,“理性上我不应该再找你,但既然你也愿意见,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的个性其实跟我并不能调和,我们只是在外在的知识上有默契,可是在内在,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说起来,我交往过这么多女朋友,也只有我前妻是我最不能忘怀的,如果当初我有现在的领悟,那根本不会离开她。”

我笑起来。不是冷笑,而是真的感到好笑。

“世德,”我说,“我已经厌倦了指出你的谎言。或者谎言不过是局部的真相?你一直孜孜不倦地说我们是多么契合,没有人比我和你更契合,说只有我能理解你,没有其它任何人能理解你。这一刻我才新近知道,原来我们个性不调和、内在完全不同、默契只是外在?至于你前妻,要我清晰复述你曾经说过多次的话吗?关于她是如何不上进,如何不读书,如何懒惰,如何安于现状……”

世德打断我,“对我来说没有谎言和真相,我不区分它们。”

“这就是你对我刚才的话要说的全部?”

“我不爱任何人,我也认为你不爱我,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我盯着他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什么可说。难道我要和他如同两个市井屠夫般,把感情称斤论两,争执短长?难道我需要像拿出发票般来证明我的感情?他麻痹于自己的观念里,认为爱无意义,爱是虚假,不是利用就是交换,他戴了这样的滤镜看世界,我不可能和他争执我的感情。他非要把原本美好的东西拉低到低级、功利的层面,似乎不如此自我洗脑他就没有力量舍弃它们。

也许爱情追根究底是一个人自己的事,爱不爱自己知道就好,无谓与人争论、证明。他说不爱就不爱吧,事情反正已经糟成这样了。何况,即便觉得反悔与错付,我也无法收回已经付出和倾洒、投注的,只能当作沉没成本。我不会抱住不放的。

他现在说最不能忘怀前妻,感到后悔,但他何曾有过改变?总是为了一件当时自认为很重要的所谓理想,踢开任何妨碍他的人,然后等到理想破灭又开始后悔。他的没耐性总是启动太快,而自私又总是无一刻肯或忘,偏偏领悟又总是来的太晚。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如此缅怀我。

宽容地想,那些所谓的契合、最契合,即便不是假话,也只是局部的真相——隐瞒了最重要的真相——不调和——之后剩下来的。断章取义是一件多么可怕又糟糕的事情,现在我才领略事物的全貌:在我们本质、内在的完全不同和不调和的基础上,我们有着部分外在知识上的共同认知——他称之为契合。但他却隐瞒了本质和内在的重大分歧,只向我展现了契合的表象。我想起曾经有过的疑问:我们过去的契合有多少是真实的?真的有那些共同爱好吗。听那些音乐的时候,我们的感受真是一样的吗。读那些书的时候,看那些电影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在他说出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存在那样的“不调和”与“不同”。如果他刚才所言都是真的,那么我锲而不舍地执着,只不过是在沙滩上堆建城堡罢了,没有任何根基可言,随便一阵风一阵浪就可以摧毁所有的辛劳与成果。如果早些知道,我就不必一直傻傻抱着微薄的希望了。所有一切就这样被掀翻在地,我像一个独自坐在泥地里的傻瓜。一切只是我的错觉,执念?是我一直在强求一个不爱我的人爱我?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望着世德绝情冷硬的脸,我心知即便是假的,但他如若坚持想要让我这样认为和相信,那么我们之间也是毫无希望的。

啊,希望。当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宙斯放在其内的灾祸就逃进人类世界……乐观的人说,在盒底还放置着希望,那是宙斯留给人类的一线生机。自那时起,这个盒子与它所储藏的希望,就被人类错误地当成幸运的宝库……然而我们忘掉了宙斯送出这个魔盒的最初愿望,——他要让人类继续遭受折磨。所以希望,它是诸多灾祸中最糟的一个,因为它延长了折磨。

“为什么忽然这样说?”我突地警觉。

“不知道。”他答得干脆利落。

但干脆利落何尝不是冷硬绝情的变种。我从来没有忘掉他第一次冷硬对我的时候,以及那时的感受,于是后来就防备他如防备一个暗器高手,一面时刻戒备着他突然变化,一面心理上给自己穿了一件软猬甲,当他变得冷硬时好降低伤害,把创伤值减到最低。

“你是不想让我对你抱有任何希望吧?”我指出。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对我抱希望,不要指望还能和过去一样——”

我打断他,“发生了什么?”

“没有。”

“没有吗?”

“没有。我现在和你说的早就说过,也一直在提醒你……”

他还在说什么,但我已充耳不闻。

我不再有希望。也再也不想有希望。

我决定接受现实。同时感到了解脱。

十一假期一结束,Ray的投资款到账,【她+】正式启动。访问拍摄的第一位女性是一间房地产营销机构的创始人。

上午十点前,我和阿巫、大平已在被访者的公司会合。大平和我一起找适合拍摄的场地,配合室内原有灯光,简单打光,阿巫与被访人的助理对接,简单沟通一些基本情况。

虽然有投资且颇富裕,但我们都一致认为最好一开始亲力亲为,直到摸索出一套能够确保效果的操作流程,忙不过来时再招募人手。我们都不是好高骛远之人,都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做起,也并不认为拿到投资就可以大手大脚,反而比自己做更多了几分责任,生怕辜负别人的信任与器重,尤其感到丢不起这个人。

被访人薇薇安姗姗来迟,十分礼貌,不住道歉。看上去四十多岁,圆面大耳,身形很大,颇为富态,很有派头,颈上项链金灿灿吊一个硕大的黄金字母V,也只有她之体型与气场压得住。十分亲和,并不袖手,积极建议拍摄取景,亲自动手搬椅子。在场除她助理,还有一白衣白裤男子全程服务,为她拍照、建议、回复手机消息。

“那人你认识还是对你有意思,不住目光向你飘移。”阿巫悄悄耳语。

我定睛看那全白男子,哎哟一声,暗道糟糕。竟是片刻前地铁上遇到那位。

我谢绝了大平和阿巫来载我的好意,执意要自己搭地铁,因为只有几站路,不想麻烦他们折腾。结果地铁上,似是这位一下坐我身旁空位。他右肩像是刻意倾倒,挨我左臂膊,令我极为不适,便用右手凸起海蓝宝戒指放在左臂,抵住他挨碰。不仅如此,他公众场合刷短视频竟然外放音,且还偷偷窥伺打量我,十分缺家少教粗鲁无礼。白衣白裤一身府绸更是奇怪,全不似大平的仙派范儿,倒像是清晨广场上跳舞耍剑的大爷大妈装束。我又侧目,撇见细小狭促眉眼与粗糙疙瘩状皮肤,公然透露反感地从座位噌然起身,动作幅度极大地坐到了另一头的座位上。扭头又见他向我张望,不由冷冷对他露出嫌恶,不屑地剜了一眼。谁知竟是冤家路窄。

我只做不知,浑然投入工作。

一切就绪,两张椅面对面,阿巫与薇薇安对坐,开始提问。大平扛着摄像机游走,我则擎着相机寻找角度与拍摄时机。

薇薇安自述54岁,地产营销策划,山东籍,来深城20年,正是深城地产黄金20年,亲眼见证过许多地方从以前的一片黄土到后来的高楼林立,以及的士从无到有。话题从她抵达这座城市时展开,说创业,然后说到男友。我与阿巫交换下眼神。此前我们商量着,问及感情层面要小心,一怕戳人痛处,二怕触及隐私,最好等她们自己提起。现在既然薇薇安主动提及,阿巫便立刻抓住询问。

薇薇安很坦诚,一一作答。她一直未曾有过婚姻,男友是大学同学,一起创业,共事至今,交往同居多年。

“如何处理矛盾?情感如何保鲜?工作会不会影响情感?”阿巫有太多问题要问。

薇薇安笑答,两个人最多的矛盾都是关于工作和事业,发生争执通常会冷战,但每次冷战一个星期就和好了,通常是她包容多一些。她的情感保鲜方式是活出自己,会需要独处,独处往往会令她更珍惜身边的人。这么多年,她总结出两人相处愉快的秘诀之一在于不对男友要求太多。她会和朋友出门旅行,用许多方式来充实自己的时间,以降低对男友的需求。至于婚姻,她并不抗拒而且怀有期望,只是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目前看来更像是单方面的期许……

对薇薇安来说,最重要的人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是父母,男友排在第三位。她需要自我实现。前几年曾经有一次创业失利,她赌上自己所有财产,好在终于反败为胜。大多时间都用在了事业上,感觉对公司责任重大,有时也会希望能多点时间用于生活。她与男友计划,哪怕到70岁,只要身体还好,就不想退休。

我捕捉她的表情,抓拍了一些,然后回看,留下满意的。大平扛着机器拍一阵,累了固定在脚架上拍一阵,和我一样一边拍一边听着对话。

阿巫问,“这么多年你们每天都在一起,不会厌倦吗?”

薇薇安摇头,“不会厌倦。”

阿巫迟疑下,“除了为事业有过争执,其它时候你们之间一直风平浪静吗?发生过的最大争执是关于什么?”

薇薇安微笑,语速减慢了些,“我们有过一次很大的争吵,那是因为他收到一个深夜的来电……当然,打来的是一个女人……”她乌黑的浓眉动了动,略过细节,“吵过之后我让他搬出去想想清楚,一周后他来找我,说还是想和我一起生活。我从心里面是感受得到他一直以来的付出的,我不是不介意出轨,但更珍惜一起走过的时光,所以决定原谅。但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自己旅行……”

“那件事过去了吗?”阿巫说。

“有什么事能真正过去?除非一个人是真的有健忘症。”薇薇安说。“在生活上我不要求彼此迁就,大家共同找到一个各自舒适的状态就好。我不相信能改变别人,但是我可以改变自己。”

接着又聊一些别的,薇薇安认为只有能吃苦有责任感才能创业,她觉得自己的事业能够做到今天是因为一直保持童心保持观察力和保持热爱……

访谈结束,我要求薇薇安走至窗前,就着自然光线又为她拍了几帧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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