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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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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话筒还给梦露,她有些怔忪,低声道,“这就说完了?”

我点头。场内这时才陆续响起掌声,大家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没料到我的发言如此简短。

梦露吸一口气,眼珠一转望向台下,说道,“艺术家是需要土壤的,再好的艺术作品,如果遇不到伯乐,也是很难存活的。下面,让我们有请本次展览的赞助人——雷先生。”

说起来,从场地到宣传到一应物料都是Ray提供的,并且他坚持不要我出一分钱,赞助人身份当之无愧。但Ray早先已表明不愿致辞,所以已经砍掉了这一环节,谁知梦露现在来这一手逼宫。

Ray有霎那惊讶,继而云淡风轻迈开长腿,两个跨步上来台上。我冲他耸耸肩,做一个抱歉的手势,表明不是我的意思,同时也不免带了看他表演的调笑意味。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难住他。Ray一边从梦露手中接过麦克风,一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冲梦露还是冲我。梦露站到我旁边时,得意洋洋地对我挤了下眼。

Ray沉吟一下,说的却是,“其实我没那么伟大。说什么伯乐、土壤,没有那么复杂,我不过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觉得应该让更多人看到、知道,仅此而已。”

我禁不住笑了。我可是听过他在主席台上讲话的,上次梦露邀我去的那个慈善项目。虽然听到的不多,但也足够冠冕堂皇,全是社会责任、企业家良知、全民共建、任重道远之类的词汇。怎么现在,他竟说起大实话来?

Ray接着说,“我相信好作品会说话,这才是最重要的。相信在场的各位也一样,看到打动人的事物就禁不住想要分享,所以,本质上我们都一样。”

掌声雷动。

梦露以为说完了,上前准备接过话筒,Ray还给她的一刻却改变了主意,继续握着对台下的人说,“我想各位都是来看展览不是来听讲话的,那么何妨现在开始?”

人们一哄而散,即刻散布在展厅各处,驻足不同作品。

Ray这才笑笑,把麦克风还给梦露,说,“扯平了。”

梦露直跺脚,“我后面还有安排呢。”她转向我,埋怨道,“这是史上最短的开幕仪式了!你们一点不认真。你是主角诶,人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现场这么多媒体,你老人家竟然连创作理念都懒得说,寥寥数语就完了,你是赶着去救火吗?我是指望着Ray上来多说一些,再把你扯进来的。你们两个,”她略微一顿,瞟了一眼Ray,说下去,“如果一问一答,气氛不就活跃起来了嘛,场面也好看。”

我却知道,梦露真正想说的是“画面也好看”。此前她那微微一顿,是顾忌着Ray,恐怕原本是要说“你们两个俊男美女”。我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究竟是出于公关本能,擅于制造话题和新闻热点,还是私心里想要为我和Ray制造点桃色绯闻,推我们一把。也许,两者都有?

我揽住梦露,“又不是新春晚会,要什么活跃气氛。这样安排最好。Ray说得对,大家不是来听讲话的。”

话音未落,有记者上前要求采访,我立刻推梦露出去,“这位是本次展览的公关负责人,你们请询问她,涉及到具体作品的,可以找我。”说着赶忙遁走,直奔阿巫和大平而去。

Ray也一起过来,我们四人站在一起。

“我觉得【她+】的访谈漏掉了一个人。”阿巫一边拍我肩祝贺,一边对大平说。

大平竟然秒懂,点头回应,“确实。”

Ray看看他们俩,又看看我,唇角翘了翘。

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是谁,直到他们全都大笑才领悟。

“哦,没想到【她+】是这样势利的栏目,我天天和你们在一起,没人想要拍我,现在开个展了,你们就凑上来?”我佯装鄙夷。

阿巫努努嘴向梦露那边,“这不看到记者才想起嘛。哪有什么媒体的影响力能超过我们【她+】,而且他们问的问题写出来的东西不是空无一物,就是千篇一律,难怪你懒得应对。”

阿巫果然了解我。事实上新闻通稿梦露早已准备好,现场所谓的采访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拍几张照用做配图而已。通稿里涉及我的创作理念与创作历程那部分是我写的,刚才都懒得说,现在再对记者重复一遍更是毫无必要。

突然想起来,我问阿巫,“梦露的开场白是你写的吧?”

果然她说,“我只是帮忙润色。”

我看看大平,又望一眼仍被记者围住的梦露,这还是我们四人近段时间来第一次聚在同一个空间内。我希望他们两个春宵一度的事已经翻篇,能够心无芥蒂地回到以前。

“知道你们四人的关系好,不曾想竟是这样好。真令人羡慕。”Ray抚着下巴说。

“投资人是不是应该高兴?说明团队的凝聚力强。”阿巫说。

“高兴,高兴。”Ray说着转向我,“嘉叶,我一直好奇展览的名字,为什么叫做《短篇故事》。刚才侧耳聆听,以为你讲创作初衷时会说明,谁知……现在,能不能为我解惑一二?”

我指指阿巫,“那要问她。”

“问我?”

“记得你拍肖像照时我们的聊天?”我提示,“说到我们各自工作的关联与区别……”

“啊——”阿巫爽朗大笑,“我想起来了。”

当时她用小说作比,摄影师拍下那些令人难忘的相片,独特的取景被装进相机框里,然后变成照片冲洗出来,景象装在照片的四条边中,发散出一种超越照片之外的氛围,让人不禁想象在照片之外还有什么,就像一篇精彩的短篇小说,总会让人去想了解更多……

“也所以,刚才我突然失去表达欲望,一方面是不想喋喋不休地把自己剖开给众人看,另方面也是不想观众先入为主,听了我的话受到影响,并非出于自发地不住去找照片外的东西。”我说。

Ray清清喉咙,“你刚才在台上说到,’所有都来自于一种直觉。那一刻,它只是发生了。’不知为什么,令我想起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

我心里一跳,不自觉地望向阿巫,她见到我的目光,神情变得讶异起来。

“怎么?”Ray停下来,问道。

“没什么。”我说。

阿巫笑了,带着一点玩味,“那天嘉叶也说到布列松,也说到《决定性瞬间》。还说布列松的这一系列作品,每一张照片的取景都有着某种命中注定的意味……”她看看大大惊讶的Ray,“看来,你们此前并没有交流过。”

Ray收敛了惊讶,换上温煦如和风的微笑,点点头,“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正欲言又止,一对男女礼貌地走上前来,询问是否可以与我合影,我点头答应。

然后开始陆续有人前来合影、攀谈,讲述自己的所见所得,描述感受。我也兴之所至,就交谈的作品分享一些背后的故事。渐渐竟人越来越多,几乎全部聚在我身前,于是与个别人的分享变成了全体分享,我和正讲述的那张照片被围在中间。偶一抬头,竟望见大平开始亲自端着摄像机拍摄了,他冲我比划一个大拇指,我笑笑,继续讲述。

当有人询问作品是否售卖,梦露即刻眼冒金光,用力对我点头使眼色,我却微笑拒绝。

一开始就本次个展是否售卖展品我们已经探讨过。我是比较没有概念,不清楚一帧照片会有谁来买,又愿意付什么样的代价,却也不同意标上高价待价而沽,然后私下议价。我是希望有一个较为公允的价格,能够如实反映作品本身的价值。太低则没有销售的必要,虚高也不必。既然不知道这个公允价格,那么索性不售。梦露原也是同意的,还说此次展出先建立知名度,营造饥饿感,售卖的事可以从长计较,谁知现在见到有人肯出钱,立刻就想改变主意。

阿巫抽空对我耳语,“我没想到,Ray竟有可能和你是知音。也许……”

我耸耸肩,“人家本来就喜欢摄影,小时候也梦想过成为摄影师,所以知道布列松有什么稀奇。”

“不只是这个。我觉得还有很多。”

“那我另投怀抱?”我直截了当。

阿巫叹气,“哎——”

Ray再度现身,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似是在等我,很有耐心的样子。刚才一直没有见到他身影,我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匆匆结束与几个人的交谈,我向他走去。

“我先走一步。”他说。然后指指楼上,“有一幅作品我很喜欢,刚巧家里有面墙还空着,我想买下来。”

“哪一幅?”我问的同时揣测着。

“你猜。”他突然促狭起来。

我一惊,总不会是我痛苦扭曲的脸吧。

他果然会读心术,显然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哈哈笑起来。今天我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和毫不官方,身体几乎有些后仰,笑得露出了至少八颗牙。

“你随我来。”他说。

我忐忑着随他踏上螺旋楼梯,来到二楼。尽管每幅照片前都围满人,但画幅巨大,远观并不会阻挡视线。

Ray单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屈起手指放在下巴上,眼睛在各幅照片上来回睃巡,仿佛在沉吟如何选择。似乎为增添我的紧张感,他还手指在照片上虚空点来点去,嘴里说着,“这个?这个?还是那个呢……”

因为主题是人类的脸,为了充分展现人类的各种情绪,所以我选择了两张自己的脸放进来。因与世德的关系而痛苦,去年那夜所拍,而Ray也无意间看到过。毕竟,没有谁正好痛不欲生时被我拍到,也少有人愿意在人前痛不欲生。

Ray的手指在我的其中一张脸上轻微顿了顿,我心里紧了紧。他总不至于——挂这样痛苦扭曲一张脸在自家墙壁吧?未免吓人。

我对照片做了裁切和其它一些处理,不熟悉我的人并不能立刻认出我来。但他……我心里七上八下,百味杂陈。

他的手指移开,停在那个笑得很开心的豁牙小女孩上。

“这一幅。”他说。

呼,我毫不遮掩地松一口气,同时冲他恨恨翻了个白眼。他之前明显是消遣我,开我玩笑,故意吓唬我。

“怎么,不喜欢我选这一幅?那我也可以重选的。”他弯点腰,凑我耳边说。

暧昧。这个举动非常暧昧,我立刻小鹿乱撞。

“不不,这幅很好。就这幅,这幅……很适合你。”我虚弱地说。

“你确定?”

“非常确定。”我用力点头。

“好,那就这幅。”

“展览结束后我送你。”我爽快说。

“不,我不接受。”Ray正色起来,脸上的嬉笑没了。他态度坚决,“要么你报个价给我,要么我自己决定支付的金额,届时你却不能要求多退少补。”

想必他商务谈判时就是这幅嘴脸,唔,模样。他当然只会付多不会付少。

“好,容我想想。”我说。但心里已经决定绝不会收他钱。

我等他走。之前他不是说要先走一步吗。但他不提,反而认真端详起墙上的照片来。我叫苦不迭,盼望有人能来救我于水火。却没有人来。看展的人经过,认出我的会微笑颔首,却没有人上前攀谈。我一眼望见小伍端着相机上楼,如蒙大赦,赶忙招手叫他过来。

小伍张口即是,“老大,你是怎么拍这么好的?”

Ray闻言转过身来,说,“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相机给我。”我伸手要过小伍的相机,翻看起来。

Ray靠近来一起看,站在我侧后方一点,我的肩膀能够感受到他身体若有似无的接触。这便又让我想到我的脸曾埋在他的胸前……我强摄心神,快速浏览一下小伍拍的照片,把相机还给他。Ray便也站开了一些。

我说,“要是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凑得还不够近。”

小伍挠挠头,“多近?”

我指指周围墙上那一张张巨型的人脸:“可以这么近。”

“可是——”小伍依旧挠头。

我打断他,“没什么可是。你看你今天拍的,固然这是一场活动,但你拍了太多远景,一群人,一堆人。只能说你记录了这场活动,但是此外没有灵魂。去试试拍近景,拍特写,把相机怼到每个人脸上,怼脸拍。”

“怼脸拍?”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伍端着相机奔人群去了。

“为什么你刚才那句话我觉得在哪里听过或看到过。”Ray说。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句,便耸耸肩,“君子不掠他人之美,那是罗伯特·卡帕说的。原话大约是,’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炮火不够近。’大意如此,我记得未必准确。”

“啊,对,卡帕,我看过《失焦》。”Ray说。

《失焦》是卡帕亲历二战的摄影手记,他以近乎冷酷无情的态度忠实记录了他在战争中经历和感受到的一切。

“你对摄影还真是——”我脱口而出然后又戛然而止。

他笑,“怎么,你以为我是附庸风雅?”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你对这么多摄影师如数家珍。”

我想到了在楼下时阿巫对我的耳语,说Ray也许是我的知音。

Ray抬腕看表,“这下真的要走,没时间和你卖弄更多了,也许留着下次。”说着挤挤眼,却没有暧昧气息,只有风趣。

我没有送他。

一些摄影同行前来看展,其中一两人和大平认识,于是大平带了来为我们相互引见。我们这些摄影师便交谈起来,交谈中我收到Ray的消息。

他说,“我很喜欢卡帕,大约因为他是一个冒险家,他做的事可能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也许越做不到越向往。他是一个自我塑造的人,他创造了他自己。”

我知道作为战地摄影的鼻祖,卡帕必然有着典型的冒险家性格,但,自我塑造?

我抽空回了条消息,“我对他所知不多,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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