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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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月瑶回到家后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张照片出神，这张照片上站着一排举着“优秀学生”奖状的十名学生，其中一位夺目的少年就是初中时候的林沐阳。苏月瑶盯着照片上笑容明媚的林沐阳，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几年前。那是苏月瑶上初三时，林沐阳作为转校生由于优秀的入班成绩加上俊美出众的外表一时成为学校里众多女生们聚在一起常常提起的对象。
那些想一睹其真容的女生会装作路过林沐阳所在的班级然后再透过窗户偷偷看他，或是在课间趴在楼道的栏杆扶手处只为偶遇他......当时的苏月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从不参与其中，甚至觉得她们的行为有些夸张。直到有次课间，苏月瑶被她的同桌得知她还没见过林沐阳时，她便被同桌往教室外连拖带拽的说是非要让她看看本校校草到底长什么样子。苏月瑶所在的班级离林沐阳所在的班级隔着四个教室的距离，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东西两边各有一个楼梯口，所以两班教室的学生在校园里很少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很快，苏月瑶就被同桌带到了林沐阳所在班级的教室外的楼道里，这位经验丰富的同桌便开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透过玻璃窗瞟向教室里林沐阳所在的座位，结果发现那里此时是空的。然而，这并没有打消这位同桌的积极性，她拉着苏月瑶的胳膊当即决定要在西头的楼梯口来个守株待兔。
苏月瑶对同桌的决定很是无奈，便想要挣脱自己被她紧紧握住胳膊的手，然后回教室结束这场无聊的活动。但苏月瑶还未挣开，她的同桌便突然激动地高频率晃动着她的胳膊，然后趴在她耳边用兴奋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喊道：“来了！来了！”事到如今，苏月瑶倒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被她们传的神乎其神，于是她放弃了挣扎。
苏月瑶顺着同桌炙热的目光看向楼梯拐角处出现的高高的身影。那人正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灰色的五分运动短裤搭配着白色的t恤，一双米白色的休闲板鞋正稳稳踩着步子，一步接着一步向楼上走来。
林沐阳抬起头时看到楼梯上面有两个女生正望着他，和她们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礼貌性地朝她们莞尔一笑。这是苏月瑶第一次看见这个校园风云人物的脸，这个人长着精致的五官，剑似的浓眉，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嘴角微微勾起的朱唇，眉宇间还刻画着少年独有的稚气，而最吸引人的便是他那双瞳仁黑白分明的眼睛，笑起来时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即使是长长的睫毛也盖不住里面明亮又璀璨的光，同时那里面又好像有着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黑洞，一瞬间将苏月瑶的魂儿都吸走了。
那一刻苏月瑶感觉周围都突然安静了下来，唯独听见自己胸腔左侧那异常的心跳声。
“瑶瑶，怎么又看着这张照片发呆？”一位鬓边微白的老人站在书房门口问道。
苏月瑶闻声将照片扣在了桌子上，然后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揽住老人的胳膊往客厅沙发的方向走。在这间屋子客厅的墙上挂着一个老相框，相框里有几张黑白照片，从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清秀女孩到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再到脸上刻着岁月痕迹的老人，这些照片记录的都是同一个人，她是苏月瑶的太姥姥。苏月瑶目光在那个老相框上停留片刻后忽然说道：“姥姥，我想听你讲一讲太姥姥的故事”
老人坐到了沙发上后说道：“你小时候我不是跟你讲过了”苏月瑶背靠在沙发上，脑袋依偎在姥姥的肩膀上撒娇道：“哎呀，都好长时间了我都忘了，姥姥，你就再给我讲一遍嘛”
老人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她轻轻拍着苏月瑶的手背答应着：“好好好，你现在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再给你仔细唠唠”随后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望着窗外的方向娓娓道来：“你太姥姥小时候经历过战乱，最初是跟着家人四处漂泊跑到了咱们现在的风城定居，她们家里祖上留了些积蓄，于是，她父亲就在这儿做起了生意。在她16岁那年还上着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19岁的小伙子，是他们邻街小商贩的小儿子。你太姥姥跟我说她第一眼看到那小伙子时感觉他憨憨的，皮肤黑黑的，但是笑起来时有一口漂亮的白牙，他总会摘一堆漂亮的野花或者用狗尾巴草编成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送给你太姥姥，然后他们就偷偷恋爱了，那时候婚姻还是很传统的，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们只能偷着见面。但后来被你太姥姥的父母发现后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就不管不顾地私奔了，那小伙子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钱，于是两个人自己在外办了个没有宾客的婚礼，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幸福的日子没过几天，那个小伙子在一次外出时就被抓壮丁的抓走了，你太姥姥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父亲把他抓走了。于是，她就回去求她爹，结果被她爹关在了家里，还要把她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你太姥姥绝食哭闹了好几天，后来她娘不忍心看女儿如此就偷偷把她放了出来，并告诉她那小伙子其实是被抓壮丁的带走了。你太姥姥一个人跑出去后，又回到了和那个小伙子一起生活的地方，经过几番打听后得知那批被抓走的人后来都去了一个叫台海的地方，谁曾想那小伙子这一消失就是好几十年”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苏月瑶抬起头问道：“姥姥，你怎么不继续讲了？”
老人笑着说：“我看你刚刚闭着眼睛，以为你睡着了”苏月瑶回答道:“我刚刚是在想，让太姥姥甘愿等一辈子的那个小伙子的模样”
姥姥笑着拍了拍苏月瑶的手说道：“我倒是见过当年的小伙子变成小老头的样子，不过，他也没你太姥姥说的那么黑，可能后来变白了吧”苏月瑶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目光中闪烁着疑惑：“姥姥，你见过他？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姥姥眯起眼睛说道：“那时你还小，后面的故事就没跟你讲，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苏月瑶撇撇嘴又靠在了姥姥的肩膀上，然后只听姥姥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后来吧，你太姥姥她娘来劝过她好几次，说人走了就回不来了，去了台海就算是想回也回不来了，让她听她爹的话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了，可是她倔的很，说他们两人已经结了婚、发了誓要白头偕老，她相信那小伙子一定会回来找她的，她要一直等着他，于是她娘也被她气跑了，虽然是气跑了但是做娘的毕竟心软，后来还是会经常来看她给她偷偷送钱。你太姥姥因为识字就在医院找了份文职的工作谋生。再后来，她就在医院附近的草丛里捡到了当时刚出生没几天的我，你太姥姥那时候也才十八九岁，她更是不顾周围人的阻挠和眼光把我带回了家养着，最后你太姥姥的父母也实在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带着我，也不再执着把她嫁出去的事儿了，便把我和你太姥姥都接了回去”
这时，老人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回忆：“后来政策放松了，台海的人可以回来探亲了，你太姥姥就每天盼啊盼，还去小伙子他亲戚那里打听过，我记得就是你妈刚怀上你那一年，你太姥姥有一天早上买菜回来，忽然一脸开心地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我问她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她说当年那个小伙子回来了，听说是昨天回来的，现在就住在他大哥家，你太姥姥说过去的老房子都被拆了那小伙子肯定找不到她了，让我陪她去那小伙子的大哥家找他。其实，我当时心里并不想让你太姥姥去，人家根本没来找，而且半个多世纪的离别啊，人怎么会不变呢？你妈也说让我拦着你太姥姥，但那个人是她一生唯一的执念，既然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最后我还是陪着她去见了他一面。
我记得当时他大哥家的院子里可热闹了，聚了一堆人，有亲戚有邻居还有好奇来看热闹的人，你太姥姥进去后一眼就从人堆里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小伙子，她激动地颤抖着双手走上前，我记得很清楚，你太姥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些年你过的可好啊？当年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小老头儿，但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穿着打扮也很气派，他当时笑着回了句：“老嫂子，我过的很好，你呢？”显然他并没有认出你太姥姥，只是客套地把她当作老乡回着话，你太姥姥眼含泪花地点了点头，我本来想上前问他还记不记得卫春芝这个人，而你太姥姥却在那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拽着我就走了，走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人问那个老头儿：你老婆和你那四个孩子怎么不一起带回来？老头儿笑着说下次就带回来。
后来可能是那老头儿的家人告诉了你太姥姥是谁，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找到了咱们家，进来后就握着你太姥姥的手一直说对不起，你太姥姥只是哭着说道：“你还活着就好”后来，那老头儿留了好几条金项链和金条什么的给你太姥姥，你太姥姥说她什么都不要，那老头儿急的直接跪在地上求你太姥姥收下，他想用这些东西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于是你太姥姥便收下了，但后来她又把那些东西都捐给了她年轻时工作的医院。几天后那老头儿就又回台海了，他离开后没多久你太姥姥就病倒了，还没等到你出生她就走了......”
老人眼中闪烁着泪光感叹着：“你太姥姥没了执念的支撑，整个人很快就垮了，她这一生就是太倔太痴情了”一直静静听着的苏月瑶此时也已经模糊了双眼，她在上小学时就听过关于太姥姥的故事，但是那时她姥姥只是讲太姥姥没有等到那个小伙子回来，而且自己当时也无法理解太姥姥，甚至觉得相框里的这个陌生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去照相馆拍个照，只为了让那个自己一直等待的生死未卜之人回来时能看到自己这些年的变化，这样的行为在那时的她看来着实不能理解。
而现在苏月瑶听完了完整的故事已经感同身受地流下了泪水，她十分理解太姥姥的选择，那是她对自己爱情的信仰。苏月瑶抱着老人的胳膊又紧了紧：“姥姥，你说现在还会有太姥姥这样执着的人吗？”
老人撇着嘴说道：“现在？难喽，就现在的年轻人啊今天不高兴了明天就换一个，拿婚姻当儿戏，结了离，离了结的，哪去找你太姥姥这样钟情一生的人啊......”
苏月瑶被老人的表情逗笑了，她擦了擦脸颊的泪水坐直了身子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姥姥，你不会在指桑骂槐说我妈呢吧？”老人轻轻拍了一下苏月瑶的手背，嗔怪道：“胡说，我虽然看不惯现在年轻人动不动就爱离婚，但你妈离婚我可是双手赞成的”接着她又忽然狐疑地看着苏月瑶问道：“瑶瑶，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苏月瑶顿时红着脸否认道：“姥姥，我刚高中毕业”老人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我们那时候跟你们这么大时，大多数都已经结婚了，现在都讲自由恋爱，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就好好处，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当天夜里，苏月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在脑中默默想着：林沐阳，我一路追随着你的脚步来到了七中，报了明大，已经准备好要在大学入学当天跟你表白了，但，我现在好害怕你和纪晨曦之间是真的，你难道真的喜欢的是男生吗？
泪水从苏月瑶的眼角滑落在枕头上，她翻了个身子侧躺着，手里紧紧攥着枕头的一角暗暗下定决心：哪怕你们是真的，但你们这样的感情在这个社会根本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我愿意等，林沐阳，我会一直等着你回头看见我，你就是我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