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我没有厌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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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星在礼拜堂坐了一夜，清晨的露水顺着琉璃滑下，就像清晨的眼泪，他眨了眨干涸的眼，该去处理魅魔了。
一走出礼拜堂，便看见花间，花间站在正对琉璃窗的位置，不知道站了多久，见他出来了，闪现到他面前。
他落入花间温暖的怀抱，花间身上馥郁的香味就像春天，温暖的怀抱，让他世界里的冰天雪地顷刻间春暖花开。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就算花间变成了人类，他也能试着去爱这样的人类。
“我没有厌倦你，我......”他不知道花间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要怎么解释昨天的逃避？
花间褪下手腕上的银镯，默不作声地将手镯套在他的手腕上，镯子上还有铃铛，叮铃作响。
苍星任花间这么做，他已经看不懂花间了，他尝试沟通：“花间......”
花间紧紧地捏住他的手腕，白嫩的手腕上出现了红色印记 ，花间半长的黑发垂落，发尖划过他的手臂，痒痒的，他望向花间的眸子，血玛瑙的眼倒映出他的模样，藏着很深的情绪。
“你......”苍星刚想说话，忽觉自己头重脚轻，已然栽倒进花间怀中。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花间对他说：“你不爱我，没有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他心想，他不爱花间吗？他爱花间吗？他不知道。
接着，陷入沉沉的睡眠。
他又梦见了那群恶鬼，它们站在窗口看着他，大声且癫狂地呼喊他的名字：“星星，星星......”它们疯狂地敲打着窗户，窗户玻璃炸开，恶鬼们伸出尖利的爪子，朝他涌来。
眨眼间，他站在枯井边，井底的尸块宛如蛇一般缠绕、蠕动着，它们看到了他，伸出几米长的手臂，他来不及挣扎，已被拖入井中，井底连接着地狱，他堕入了地狱。
恶鬼缠绕他的身体，他难以逃离。
梦境混乱，血与红一片，光怪陆离。
他在跑，无论怎么跑，都能被恶鬼抓住，恶鬼的低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你永远逃离不了樊笼，你将永生被桎梏，短暂的自由只是幻梦。”
“Angel，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抓住你！”
他惊醒，冷汗涔涔。
花间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汗，手臂环着他的腰，手掌抚着她的背，道：“做噩梦了？”
苍星缓了缓，含糊道：“唔。”他闷在花间的肩窝，头晕晕的，迷蒙中，他好像又睡了过去，在噩梦的沼泽中挣扎，醒不过来。
“花间......”他半睁着眼，花间亲吻着他的眼，吻就像催眠的良药，他又沉没在睡眠沼泽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猝然想起魅魔，挣扎着从沼泽中醒来，浑身就像散架了一般，但他已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因为他被囚禁了。
他处在一个金色的笼子里，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蒺藜顺着金色栏杆而上，开出很小的花。
而花间不在这里。
他感到愤怒，冷风吹动他的衣摆，灌进空荡荡的衣服，拂过他满是冷汗的背，他感觉到冷，身体止不住颤抖。
他抓住栏杆，试图破坏限制他自由的笼子，手指绵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冰冷的金柱纹了荆棘的花纹，他终于认清，他被囚禁的事实。
时隔多年，他再次尝到害怕的滋味，他的手剧烈颤抖着，终于凭蛮力破开了囚笼，跑了出去，却一头撞进花间的怀中。
花间摩梭着他的脸，嗓音冰凉，如冬日落在皮肤的雪：“真是不乖。”
苍星气急，花间竟然敢囚禁他？！他挣扎着，地底冒出荆棘，荆棘迅猛地攻击着花间，花间任荆棘穿插过她的身体，鲜血淋漓一片，荆棘搅动出血肉。
见花间不躲，苍星心一疼，想也没想，收回荆棘，花间抹去嘴角的血，血眸沉沉地注视他，他上前抱住花间。
花间环住她的肩背，将他圈在怀中，身上的血糊在他的身上，他听见花间说：“现在，该我囚禁你了。”
地底涌出荆棘，但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荆棘了，花间勾起荆棘，这些荆棘尽数缠绕着他。
他附在花间身上的荆棘，终于到了他的身上。
花间覆在他耳边道：“星星啊，爱是锁链，是囚笼，你永远无法离开我，永远。”
这一幕同他的梦境重叠。
花间观察着苍星的细微表情，抗拒是那么明显。
他的手扣进肉里，让痛抵过他心口的痛。
为什么这么抗拒他？
不要抗拒他，他的卑微的爱快被碾进泥土里。
他太害怕失去，所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将爱人留在身边。
苍星重新回到金丝笼中，荆棘、蒺藜缠绕着他，桎梏了他的灵魂。
他日益感到害怕，害怕这样的花间？害怕花间的占有欲让他失去了自由？害怕梦中的恶鬼？好像都有，好像都没有，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恶鬼突然出现，几乎紧贴着他的唇说道。
他回过神来，恶鬼消失，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不要再重蹈覆辙......”
他回忆起那五场梦最后自己的声音。
“害怕”这个情绪渐渐蔓延开来，落到金丝笼上，落到整个阁楼里，落到窗外的天空，落到整个世界。
他抬手，纤细的手指轻飘飘的，是虚幻的，他的灵魂好像飘了起来，要飘离这个世界，
花间握住他的手，他的灵魂从半空中突然坠回肉体，世界再次变得真实。
窗台外，天空半是昏黄，半是血红，魅魔定然大规模来到人间，现在，人间还有多少人类存活？
预言里，恶之花的化身——菟丝花来人间，吸食人类的灵魂，花间被恶之花控制，杀死了魅魔，还杀死了大部分人类，花间带来末日，上帝的惩罚就是末日。
那些无辜的人类，无故承受上帝的惩罚。
上帝不关心人类，甚至不在意这个世界，好像这个世界是所谓“上帝”的玩乐场。
那日，他所看见的“上帝”真的是上帝吗？
花间唤回他飘飞的意识：“这个世界要坍塌了。”
苍星抬眸，花间脸颊上的恶之花印记已经淡了很多，看来，恶之花渐渐离开了花间的灵魂，他尝试着感受自己的灵魂，果然感受到一朵若隐若现的恶之花。
明明说定了在他阻止末日后，恶之花才可重新寄生他的灵魂，如今来看，恶之花真是心急，难道，他已经阻止了末日？
末日是花间，那他确实阻止了花间杀死这世界上大部分存在，确实阻止了末日。
所以，他完成了天使游戏第一阶的任务？
天使游戏的系统，那个像小精灵的靡饵，至今为止，再未出现过，他不禁怀疑天使游戏的真实性，还是说，其实是他的幻觉？
他脑海里胡乱地想着。
花间看着他，接着开口：“世界坍塌，我们会被压在废墟之下，尸体压在地底，成为分不清部位的肉块，我们的骨头和内脏都融合到一起，再也不分离。”
苍星闻言，他以前还真想过，末日那天和花间一起死去。
和爱人一同死去，肉体交缠，连灵魂都无法分开。
花间执着他的手：“肯定很疼，我不希望你疼。”
“所以，我们还是搭乘诺亚方舟，度过洪水期后，再回人间吧。”
花间拨弄着他的发，白发似一泼月色，可惜白发的主人心不在焉地垂着眸，琥珀色的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花间抬起他的眼：“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看看我，好不好？”
苍星看向花间，对方一双血眸湿湿的，充斥着雾气，他说：“我在听。”他搂住花间，重复道：“我在听。”
花间才笑了：“明天，诺亚方舟降临在教堂，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
苍星：“明天？！”
“明天夜晚十一点整，就是这个世界坍塌的时间。”花间说。
苍星无所谓道：“好。”
世界怎么样都和他无关了，他只要想到，未来的日子里，他能和花间待在一起，迷茫的心情便会缓解几分。
他环顾困住他的金丝笼，这几日，他任由花间囚禁他，是为了弥补花间，那日他逃避的举动，一定伤到了花间。
但明日过后，他可不想再待在这个小小的囚笼中。
翌日。
苍星被强烈的电闪雷鸣惊醒，红色的闪电密布天际，威力大到劈开了远处的山头，滚石和着雷声轰隆作响，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花间遮住他的眼，捂住他的耳，隔绝了一切，但在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看到另一番场景。
正是蓝园的裂缝处，裂缝深阔，各式各样的恶魔振翅分出地狱，恶魔们皆生着美丽的面容，身上或有着兽类的特征，或有着尖牙利爪，周身萦绕着黑雾，黑雾中是最黑暗的诅咒。
刹那间，血红的天上密密麻麻地飞满了恶魔，它们在空中发出诡异的嚎叫，那叫声像是召唤。
苍星的灵魂受到召唤一般，生出迫切前往恶魔身边的心情。
恶之花在他的灵魂显形，黑色的花瓣伸展开来：“果然，我还是更喜欢你的灵魂。”
苍星心道：“怎么回事？”
恶之花：“我从花间的灵魂回到了你的灵魂。”
苍星：“我知道。我问的是我眼前的场景。”
恶之花：“如你所见，那就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恶魔们在召唤你。”
“为什么召唤我？”
“因为你是他们的诸眠。”
花间忽地神色一变，苍星以为花间觉察了他和恶之花的对话，花间只是吻了吻他的脸，说道：“上帝要见我，我出去片刻就回来。”
说完，花间离开了金丝笼。
金丝笼覆盖了荆棘蒺藜，一旦他走出去，这些荆棘蒺藜即刻抓他回来，无论他身在何方。
他问恶之花：“诸眠是什么？”
恶之花：“在以前，诸眠是天使恶魔的集合体，诸眠体内有两个灵魂。
诸眠其中一个灵魂吸取了人间最美好的品质：善良、爱心、同情、爱等等，叫做‘天堂’；另一个灵魂则吸取了人间一切的恶：欺骗、杀戮、陷害等，给了他‘地狱’的名字。
诸眠是‘一’，‘天堂’‘地狱’互为二分之一体。
但是自从诸眠的其中一个灵魂堕落地狱，并且统治地狱后，诸眠的含义就变了，它是一种地位，是地狱的统治者的象征。
你说，堕入地狱的那个灵魂是谁？”
苍星：“‘地狱’？”
恶之花发出“嗬嗬”的笑声：“是‘天堂’。”
“‘地狱’蛊惑了‘天堂’，让‘天堂’生出了占有欲，生出了罪恶，一念之间，堕入地狱。”
苍星：“那你为什么说，我是他们的诸眠？我是‘天堂’？”
恶之花：“你是‘地狱’。事实上，你的灵魂吸引着地狱的恶魔，你理应才是地狱的统治者，你是恶魔们认可的诸眠，而‘天堂’不过是靠自己的力量迫使恶魔们臣服。”
“现在，数千万的恶魔正前往教堂迎接你。”
过了这许久，花间还未回来，苍星问恶之花：“上帝为什么这个时候见花间？”
恶之花：“花间毕竟是上帝辛苦创造出来的伪天使，上帝怎么可能真的让伪天使和你在一起，花间这一去，不会再回来了，上帝会洗去花间的记忆，从今往后，你们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就算接触，也是生死仇敌。”
苍星沉默了。
他攥住金柱，一时怅惘，分别来得猝不及防。
他说不清他对花间的情感，但就这么放下，又不甘心、不舍得。
他要亲眼看见花间忘了他才行，不，他不能让花间忘了他，怎么能忘了他？！
恶之花：“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荆棘蒺藜不会再抓你回来。”
苍星不相信，他破坏了金丝笼，可就算走到第八日学校，甚至走到街上，荆棘、蒺藜都没有突然出现缠住他，带他回去，花间也没有出现。
他压下心中的焦虑、恐慌，质问恶之花：“你为什么这么清楚上帝的一举一动？！我一直怀疑你的身份，你是上帝身边的谁？还是说，你就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