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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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疏连忙跑到床头柜边, 重新点燃蜡烛, 这一次很顺利,蜡烛终于亮了。
叶芙蓉的魂儿被宁圆子这一吓,立刻躲回了尸身里。
“妈咪, 我走了, 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我就完蛋了!”
“宝贝儿, 谢谢你!”
“亲妈别客气!”
“对了你哥哥他...”
宁疏还没有问完, 宁圆子嗖的一下不见了。
闪烁的火光照耀下,叶芙蓉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宁疏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她颈侧的脉搏, 尽管脉搏很微弱, 但是好歹已经开始跳动起来,鼻翼也有了呼吸。
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 门突然打开了, 宁疏连忙跑出去, 只见外婆靠着墙坐在走廊边上,看起来异常虚弱,舅舅和舅妈还有狗娃陪在她身边。
“外婆您怎么了!”
外婆微微抬眼, 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没事, 你妈怎么样?”
宁疏连忙道:“已经有脉搏和呼吸。”
外婆这才松了口气,吩咐舅舅去叫医生来。
舅妈说:“也让医生来看看您的身体。”
外婆摇头:“我自己心里有数,没什么大碍, ”
医生给叶芙蓉做了全面检查, 惊讶地说道:“居然活过来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宁疏知道, 这不是奇迹,是外婆从阴差手里把妈妈的命讨了回来。
外婆咳嗽了一声,说道:“扶我去狗娃子的病房。
舅妈又问:“您不看看芙蓉?”
外婆道:“我不想见她。”
宁疏问舅妈:“刚刚到底生了什么事?”
舅妈也是一头雾水,茫然道:“就听见你外婆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好多,然后倒在地上昏迷了几分钟,可吓坏我和你舅了,但是没多久她又醒过来,紧接着你母亲就没事了。”
宁疏知道,舅妈他们肯定是看不见阴差的。
她扭头看向狗娃,狗娃脸色惨白惨败,嘴都在打哆嗦。
“你又怎么了?”
狗娃颤了颤,告诉宁疏:“我刚刚看到...闪电劈中了奶奶呢!”
宁疏的心猛地一惊,回想起来,刚刚听到好几声闷雷在耳边炸开,那些闷雷闪电,难道...
“你看见了?!”
狗娃颤抖但又有些小兴奋地点点头:“那两个黑衣服的,跟外婆斗法,用闪电劈外婆,外婆一点事都没有,最后那两个人还被外婆打跑了,哎呀妈呀,奶奶太牛逼了!简直比《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还厉害!”
宁疏撸了撸狗娃的脑袋:“你看你奶奶现在像没事的样子吗?快去病房陪着她。”
狗娃听话地溜进病房,宁疏也跟了进去,外婆这一战之后,的确是元气大伤,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自从外婆来了以后,操心妈妈的事,又操心她肚子里的小鬼头,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就让她好好睡一觉。
晚上,宁疏叫来了女儿,关切地询问团子的情况,宁圆子如实回答。
“哥哥钻进叶芙蓉肚子里,跟那小鬼缠斗,那小鬼不是哥哥的对手,可是就在哥哥要打的它灰飞烟灭的时候,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敲锣声,那锣鼓是上好的驱鬼法器,哥哥被那锣声给震伤了。”
宁疏恍然想起,之前去母亲病房的路上,的确是听到了一声让人肝胆俱裂的锣响,难道就是那一声锣,伤了宁团子?
到底是谁在背后暗箭伤人?
“你哥现在情况怎么样?”宁疏关切地问。
“唔,不大好,不过也没有大的危险,哥哥说怕妈咪担心,就暂时不出来了,以后妈咪有什么事,就叫圆子好了。”
宁疏说:“瞒着不让我知道伤情,我才更加担心。”
圆子道:“放心吧,哥哥修为很高的,那个小鬼也好不到哪里去,它被哥哥打得半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这段时间,我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他的命,妈妈,别担心,我们兄妹俩肯定帮您!”
宁疏皱起眉头,心说如果背后还有人躲在暗处,那么宁圆子要想取那小鬼头的命,只怕会相当危险。
她立刻严肃道:“听着,这事你们不准再参与了,最好就躲着别出来!知道吗!”
宁圆子一贯听话,见宁疏这样郑重其事,她也只好乖乖点头同意。
是夜,无风无月。
宁疏独自下楼,来到产科的婴儿房,婴儿房里有二三十来个小的育儿箱,里面躺着新生的婴儿。
室内的光线打的很暗,唯独每一个婴儿箱里,有微弱柔和的光芒。
宁疏走到了其中一个婴儿箱边,里面的男婴睡颜安详,她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它。
它周身通体白嫩,与新生的婴儿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宁疏知道,它吃了原胎的精血,现在幻化成了他的身体,而事实上,这个小孩儿,根本不是人。
是已经成魔的孽障。
就在宁疏将手伸向它的那一瞬,它突然睁开眼睛,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里冒出了精光。
它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宁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双手紧紧扼住,无法呼吸。
而那婴孩,这时候嘴角却咧开,冲宁疏微笑,面目狰狞。
与此同时,全婴儿室的婴孩都开始齐声哭泣,而唯独这个东西,却爆出一阵“桀桀”的大笑!
宁疏冷冷地看着它,说道:“我知道你有怨气,我也有,我们都投错了胎,找错了母亲,可是我比你幸运,至少我顺利活了下来,而你却被扼杀在了母腹中...”
随着宁疏低沉的诉说,那婴孩的笑声更加猖獗又魔性。
“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即使现在,若我换成是你,也难保不会生报复之心,不过我还是要杀你,因为你伤害了我儿子。”
宁疏说完,伸手掐住了那婴孩的脖颈,毫不留情。
团子已经重伤了它,现在这东西的身体非常虚弱。
然而宁疏却无论怎么样,都掐不死他,而且越掐,这婴孩笑得越猖獗可怖,而周围小孩的哭声,则更为凄厉。
然而就在这时侯,她像是被人从后面猛击头部,喉咙里一阵腥咸上涌,又被她生生地吞咽下去。
她回头,看到一个穿清洁工环卫服模样的家伙。
宁疏注意他手里拿着一个样式古朴陈旧的铜锣,恍然想起那日听到锣声后,撞到了一位清洁工,那人态度很差,还说什么“赶去投胎也不要这么急的。”
显然就是这家伙,原来他一直潜伏在医院,等着孩子出生。
“把鬼婴给我。”他声音低沉:“我饶你一命。”
“原来你就是我爸妈请来的那个道士,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作孽的人是你的父母,与我有何干系,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吃了这鬼婴,助我天眼得开,于我修为大有助益,你母亲现在也平安无事,我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看你如今头顶黄光,来日必将大有所为,我乔曲有意要与你这女娃娃结一个忘年之交,你今日只要不阻我得道,来日我必有回报!”
说完他朝着宁疏走过来,宁疏连忙抓起婴孩后退两步。
不能给他,外婆说鬼婴出世必将霍乱一方,这家伙竟然还想把它吃掉。
宁疏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孩子交出去。
“看来你这女娃娃,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乔曲拿起锣,“砰砰”连着敲了好几下,宁疏听着那声音,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似的。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了下来,婴儿也脱了手掉在地上,那道士捡起婴孩转身便走,宁疏连忙追出去。
她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晰,此时此刻浑浑噩噩就好像在做梦,想大喊却喊不出来,眼睛也有些睁不开,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那道士的身影越来越遥远,消失在走廊尽头。
而宁疏甚至不能确定活动在她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是人是鬼。
她脑子里回闪着上一世临死前的画面,她跑,一直在跑,最后从楼梯上摔下去,致命的伤口磕在后脑勺,她死在了陆铮的怀里。
天空一片阴沉沉,压抑,憋闷。
她到底是走在阴间路上,还是阳间路上?
就在宁疏跌跌撞撞追出去的时候,脚底酸软,径直撞上了一个人。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那人赶紧扶住她,宁疏闭眼前最后的画面,依旧是陆铮皱眉的脸,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摸他的下颌,不过还没有触及,手便虚弱无力地垂了下来。
“陆铮...陆铮...”
“我......”
宁疏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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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疏睁开眼睛,外婆和舅舅关切地看着她,问道:“宁宁,你没事吧?”
宁疏微微蹙眉:“我没事,外婆,生了什么?”
外婆还没说话,舅舅说道:“娃被偷了!”
“我知道。”宁疏当时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乔曲的道士抢走了孩子。
“宁家那边怎么样了?”宁疏问。
“他们调取了视频监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婴儿房里的监控全部坏掉,只能调去医院走廊的监控,拍到一个背影,没有拍到正脸,不过已经报警了。你奶奶知道这件事当场就昏厥了。”
宁疏说:“可以想象。”
外婆连忙问宁疏:“那个偷小孩的人把你打伤的?”
宁疏把婴儿房里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外婆。
“听他的话里说,好像是准备把那鬼婴吃掉,借此开天眼,外婆,开天眼还能这样操作?”
外婆冷哼一声:“天眼是老天爷赏的,没有就是没有,执迷不悟,靠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必定没有好结果。”
想来那个名叫乔曲的道士,在父亲把他请回家收了小鬼之后,就开始琢磨着,利用父母求子心切的心理和这小鬼的怨气,开始炼化,最后在母亲重新怀胎的时候,将这炼成了煞的小鬼放入了母亲腹中,由此孕育成鬼婴,吃掉它,助他开天眼。
如此苦心绸缪这么多年,可见开天眼对一个阴阳先生来说,是何等重要而可遇不可求。
“那外婆,现在怎么办?”
“宁宁,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和模样?”
“记得,他叫乔曲,身高大概一米七二,嘴角边有一颗黑痣,鹰钩鼻,嘴唇肥厚...”宁疏把哪个道士的模样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外婆点点头,从包里摸出了一沓白色的小纸片儿人,薄薄的,一张张,洒在地上,喃喃地念了一个咒。
“烧钱烧化江湖海,毫光现照天开。收魂祖师下金阶,神仙兵将降云来!”
只见那些洒下的纸片人儿像是活了一般,懒洋洋地伸展身体,然后齐刷刷跪在外婆面前,只听外婆道:“我要你们去找一个人,找到之后速速来报我!”
外婆把乔曲的外貌特征重新描述了一遍,那些纸片人儿领了命,便各自作鸟兽散,爬窗的爬窗,走大门的走大门。
狗娃子上了厕所回来,进门的时候还踩扁了一个纸片儿人。
“啥玩意儿?”他蹲下身正要捡拾,那纸片儿重新爬起来,一溜烟儿从他脚边跑掉了。
“哎呀妈妈呀!”狗娃吓得连忙冲进屋,钻进舅妈的怀里:“纸片儿都成精啦!”
外婆解释:“这叫洒纸成兵,它们能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妖道。”
宁疏微微张嘴:“好厉害。”
“厉害什么,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招数。”
“这些还不入流啊!”宁疏难以置信:“那什么才是大招?”
外婆说道:“大道出乎本心,只要一心向善,无私无欲,忘我忘情,便是修道大道,无欲则无敌。”
宁疏心说,还是算了吧,外婆这境界,身怀大本事,却能屈居农村这么多年心如止水,不贪恋富贵,她可学不来,她就想多挣点钱,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生活得更好一点。
外婆说什么也不肯去看望母亲。
宁疏闲溜达到了妇产科的病房,准备探望母亲的情况然后回去告诉外婆,外婆拉不下脸去看她,只有她这个外孙女代劳了。
宁疏还没有走进病房,迎面便看到奶奶过来。
奶奶一看到宁疏,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她把自己乖孙孙的失踪全然归咎到宁疏的头上。
“你说,你那天晚上在婴儿房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看看而已。”
“你能安什么好心,一开始就想要谋害我孙孙的性命,现在我孙孙被人抱走了,肯定就是你们跟人合谋!我已经报警了,让警察把你们全家都抓进监狱!”
宁疏完全不想理会奶奶,错开她径直朝前走去。奶奶见宁疏不理她,心里头更是火冒三丈,挥舞着拐杖追上前来想要打宁疏。
就在这时侯,拐杖被人按住了,宁疏回头,只见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挡在宁疏身前,手紧紧抓着拿拐杖,奶奶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你...你想干什么!”
外婆神色冷硬,看着外婆,说道:“亲家母,我有一句忠告,旁的人若是问我要,少不得要收三分利,如今我免费送给你。”
“什...什么忠告。”
“劝你凡事多留口德,不知道便少开尊口,凭你过去说的瞎话损话和背后讲人的闲话,待你死后必定要下拔舌地狱,届时自然会有阴差清算你过去一生说过的浑话,有一百句,便拔一百次舌,有一千句便拔一千次舌!”
“啊!”奶奶听到这话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无比:“你...你胡说!”
外婆冷哼:“打听打听,我胡英行走江湖,铁嘴直断,从不说一句胡话!你若不信,自己请个算命先生,一算便知。”
奶奶吓得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了,像中了风似的,肥胖臃肿的身体一个劲儿地颤栗着:“我不信,不信...我不信!”
“我只奉劝你积点口德,来日也好少受苦难。”外婆袖子一挥,拉了宁疏转身离开。
宁疏回头看向奶奶,上一世她可没有少欺负自己,看着她现在这颓唐的模样,听外婆说她将来入地府的总总遭遇,宁疏心里头痛快极了。
下午狗娃叫宁疏去楼下看热闹,好像是说警察过来走访调查了,宁疏跟狗娃俩人跑下楼,刚过楼道转角,宁疏脚步倏尔顿住。
楼梯口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她,穿着合体的黑色小衬衣,正望着窗外出神。
这世上唯一能让她心脏疯狂加速跳动的人。
陆铮。
她隐约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陆铮。
难道不是梦?
陆铮手揣在兜里,目光凝望着窗外,似若有所思。
他现在年龄不算大,可是模样的确生得好看至极,粉雕玉琢的,任谁都会忍不住想要上前亲近,可是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却又让人不敢靠近。
跟他比起来,原本还算是长得俊秀的狗娃子,那简直不能看,就像一个是珠圆玉润的琥珀,一个是困在琥珀里的屎壳郎的区别。
宁疏让狗娃子自己先下去看热闹,她待会儿再来。
待狗娃走后,陆铮转过身来,淡淡看了宁疏一眼。
真会装逼。
从小就这么装,宁疏以前跟他好的时候,给他取的“天下第一逼王”名号,不是白叫的。
不过这名头,要是换了别人这样叫,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也偏偏只有被陆铮宠上天的宁疏,敢这样叫他。
“你怎么在这里?”宁疏走过去问道。
“家里有亲人生病住院,过来看看。”陆铮随意回答:“你呢。”
“跟你一样了。”
“昨天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宁疏想了想,回答:“可能是营养不良,我们这些农村的小孩经常吃不饱饭。”
她本来是开玩笑乱说的话,却没想到陆铮居然点了点头,目光里甚至透出了一丝丝同情。
宁疏就编不下去了。
而陆铮却笑了起来,那么笑,让宁疏立刻反应过来,他又在逗他。
这家伙...
而且这么清新明亮的微笑,她从来没见过,前一世的陆铮笑起来眼角总会勾起一丝丝邪佞和阴骘,和面前的陆铮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
宁疏心里对陆铮的防备和畏惧减少了很多。
她走到他身边,跟他站在一起,甚至还想伸手去捏捏他白皙的脸颊,戏弄一下他。
“我总觉得...”陆铮刚开口,宁疏的狗爪子已经伸了过来,戳到他脸蛋。
他目光下移,看向她的手,面无表情:“你在干什么。”
“呃。”宁疏讪讪缩回手:“你皮肤好啊。”
“......”
一阵尴尬的沉默,陆铮率先开口:“我总觉得跟你好像很熟,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绝对没有。”宁疏说:“我们是陌生人。”
“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很了解我。”
宁疏跟他纠缠了整整两年,能不了解他吗?
“小破孩,别想太多了,咱俩没那么熟。”宁疏开玩笑一般说道:“以前我们没见过,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甚至连名字都没必要知道。”
“你叫宁疏。”
“......”
陆铮微笑:“我调查过你了。”
“操。”
宁疏琢磨着,回去就改名字,绝对不能让这家伙再缠上她!
“如果我们不认识,你昨天晕倒的时候,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陆铮看向她,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了些微难解的神色。
“我说什么了?”宁疏疑惑不解,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晕倒的时候说了什么。”
“你说...算了。”
“哎,话说一半很讨厌啊!”宁疏急了,她是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她坚持让陆铮讲完。
陆铮微微笑:“你说你很痛,让我轻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