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临危受命少年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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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凡之将那杯茶端起,放在唇边抿了抿,甘甜的清润流入喉头。他看着苏遮,目光悠悠地道:“你还特意去换了件衣服?”
苏遮身上穿着的已不是那身素白的衣袍,而是一身黑色的劲装。长长的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眉目高挑。虽然他比云凡之高了一辈,但是岁月可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看去,却是和云凡之差不多的年岁。
对面的男人张了张胸怀,将男子精瘦的身姿显露无遗,霎时,云凡之却闻到了一股更为强烈的味道,他将半盏茶杯放在桌上,鼻头轻吸,道:“还特意抹了香混淆视听。”
此话一出,惹得苏遮连连称赞:“二殿下心细如发,是个人才。只是往日却常在外面流连,才没被人注意。”
云凡之:“你平素和父王关系不浅,不知家父可见过你这番模样?”
他的手指了指对面男子的装束。
黑色的衣服,轻盈的身姿,在大殿无数的守卫下悄无声息地躲进殿内,还带了东西。无影无踪,就连他都没有察觉到。可不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闻言,苏遮无声地扬了扬嘴角,轻轻摇头道:“没办法,为了保护自己。尤其是疑心颇重的国主。”
顿了顿,他又道:“我是觉得殿下和国主不一样,所以今晚才特意前来表明忠心。”
说着,他继续给自己的茶杯里添加茶水,直到杯缘溢出些许水渍。
缓缓流淌到了地面上。
云凡之从始至终紧紧地握着茶杯,眼神古怪地看着苏遮,似乎是不理解:“忠心?你不是一向很忠心的嘛!”
云敖茗掌管蓬莱多年,虽说他自身拥有一定的实力,但背后却少不了此人的推波助澜。可以说如今的太平盛世,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此人的呕心沥血。
百姓对于苏遮也是心怀敬意。但是他们却不知平日里端庄自持的温玉男人竟也有飞檐走壁之高深莫测。
苏遮抿了抿唇,随着眼睛的睁开阖上而淡淡道:“说实话,相对于你父亲,我更希望你站在这个位置上。”
凌厉的目光朝着苏遮望去,云凡之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自己面前这么说。
“我父王尸骨还未寒,你说这话合适吗?”
意料之中的表情出现在苏遮面前,他凝眸看着云凡之,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悲伤,道:“若是今日的人换作大皇子或者是当今的国主,他们和殿下的反应可不会一样。”
这话当然没有说错,云凡之的性格中有着帝王家少有的仁慈,其实还是因为他对权力没什么兴趣。
空阔的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我不想”。
苏遮看向对面坐着的的人,云凡之垂下眼眸,看着地面,嘴里喃喃道:“我不想要这个位置。”
看到男子的反应,苏遮叹了口气,道:“殿下如今还看不清楚局势吗?”
云凡之抬头,迎上苏遮的目光,道:“我知道,可是……”
苏遮却道:“你是人心所向,是唯一的最合适的人。”
看着云凡之目光里的犹豫不定,苏遮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他缓缓地将手覆在云凡之的胳膊上,语气轻柔地道:“想想你的母后,想想你的妹妹。她们需要你。蓬莱的百姓也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
云凡之木木地道:“还有大哥。”
苏遮轻笑道:“你现在觉得还有可能吗?”
另娶她人,帮助外人杀害自己的亲父,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所有人不容他。
最关键的是,这位看起来循规蹈矩的大皇子暗地里或许还干了些别的事,不为人所知晓。
听到他人这么说,云凡之忍不住为他哥辩解道:“他没有杀害父王。他只是……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
苏遮打断他道:“有区别吗?”
随即,苏遮扭了扭头,又道:“蓬莱有异心的人不少,难免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兴风作浪,殿下,你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呐!”
云凡之闭住眼睛,在脑海里深思片刻。
久久无声,大殿里静悄悄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苏遮在等,等一个回答。
终于,在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等待后,云凡之睁开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阖紧双手,缓缓道:“好。”
苏遮笑了笑,他就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两人又继续地聊了聊,言语中谈到已经派人去了西山,希望小公主能在国主下葬之前赶回来。
对于这件事,云凡之保持了沉默。
凡怡虽说从小比较叛逆,和父王的关系不好,尤其因为那门婚事。但是他心里却是清楚的,云凡怡对她父王的爱其实并不少。
临走时,云凡之问苏遮:“我能问一下,你究竟什么来历吗?”
对于苏遮,云凡之的了解还真不算多,可能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一样,知之甚少。
只见苏遮听了之后,微微转身,看着云凡之道:“英雄不问出身,彼此留一点秘密,相互才更长久,不是?”
最后苏遮对他道:“二殿下,你只要知道我的本意是好的。”
只是想看到一个平和繁荣的蓬莱,和悠久的从前一样,没有斗争,没有战争。没有流血也没有牺牲,更没有家破人亡的士兵和断壁残垣的国家。
云凡之目送着苏遮渐渐跃上屋顶,顺着房顶的那个小洞飘然离去。他这才发现,这家伙竟是从这里来的。
同时,他也眺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心道:“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做我自己了。”
轻轻走出大殿,来到阶凉如水的庭院。门口守着许多人,此刻已经是子时 ,除了摇摇欲坠的灯火,就是满天的白色飘带,随风飘着。云凡之寻了一个台阶,坐了下去,眼睛直直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不知在想什么。
朦朦胧胧之间,云凡之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兄妹三人在池塘边嬉戏,弄得满身都是水,云敖茗和莫以柔就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着他们。
频频和他们招手,叮嘱他们慢点跑。
小小的女孩子高高举起自己的胳膊,将自己抓到的鱼儿拿给他看。却在此时,在旁边不远处的云凡越却突然走到了自己身后。
云凡怡露出两颗小虎牙,道:“二哥,二哥 你看我抓的鱼儿。”
他正想摸摸女孩的头,肚子却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每一寸内脏延伸而去,嘴角不断溢出血液,接着他就听到亭子里传来一声惊呼 ,勉强支撑着身子看过去,是父王和母后,圆睁着眼睛,大步小步地跑过来。
而旁边的云凡越手里则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刀尖上有鲜红的血液不断流下。
一滴两滴,落到刚刚下过雨的清新土地上。
“大哥,你做什么!!!”
云凡怡一下子扔掉自己手中活蹦乱跳的鱼儿,将云凡之抱紧在怀里,慢慢放到地上,双手紧紧捂着流血的位置,可是那血却是越流越多,像是破防了的堤坝,无法阻止。
云凡之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迷蒙之间,他看到云凡越的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微笑,语气森森地道:“谁让你挡了我的路,你就该死!”
小小的年纪,脸上却露出了比成年人更为可怖的凶光。
一阵阵的疼痛袭来,云凡之总算是从梦里清醒过来。有一双手摸着他的脑袋,低声啜泣着 。
云凡之动了动脑袋,那手的主人立刻反应过来,慢慢地放下手,露出来一张白皙的脸蛋,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红彤彤的。
云凡怡哭着道:“二哥。”
说完,竟是扑进了云凡之的怀里。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眉目间露出隐隐的担忧。
向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云凡之一面搂进自己怀里的女子,轻拍着云凡怡的后背。单薄的衣衫堪堪覆在她的身体上,一面冲着西虹百扉笑了笑。
云凡怡哭着,道:“二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姑娘用手紧紧地搂着云凡之的胳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云凡之看着西虹百扉,问道:“你们刚回来?”
昨日寄出去的信,不到半日的时间,两人就赶了回来,可见路上是何等的奔波。
西虹百扉心疼地看了眼云凡怡,道:“嗯,刚回来。便去看了国主,然后是王后……”
不用说,王后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太好,所以云凡怡才会是这样一副受惊了的小鹿模样,云凡之慢慢将云凡怡从自己的怀里拽出来,捧着她的肩膀,道:“二哥在,别怕。”
云凡怡一面点头, 一面道:“二哥,不是说大哥要娶新嫂子了吗?怎么会成这样?”
云凡之用衣袖轻轻拭去女子眼角的泪水,事情的经过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他拉着她的手慢慢走进偏殿。
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云凡之回头望了望空中的月亮,依稀只剩一个残影,怕是要大亮了。
却见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抬眼瞧去,见西虹百扉还站在原地,身形笔直,望着偏殿的门,看着他身旁的女子,眼眸里满是担心。
意识到云凡之的动作,云凡怡扭头看向他,抽泣道:“怎么了?二哥?”
顺着云凡之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身墨绿衣袍的男子站在庭院里望着她,却是没有跟着进来的打算。
她深情地凝望了男子一眼,随即拉了拉云凡之的衣袖,道:“二哥,随他去吧!”
云凡之点头,迈进了殿里。
西虹百扉站在庭院中,正殿里停放着国主的棺椁,他到现在还在震惊,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转眼间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直直地站在原地,听着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不久之后,众位大臣们也都纷纷来了,他们素白的衣服加身,排着整齐的队伍,左右两边都是,有人朝着偏殿喊了一声:“殿下,时辰到了。”
偏殿里,云凡怡总算是把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她道:“二哥,真的不能让大哥来送父王最后一程吗?”
闻言,云凡之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昨晚他便和苏遮商量过了,那事传的沸沸扬扬,没有任何借口来解释。
见到云凡之的动作,云凡怡无奈地低下了头,拉着男子的手,理了理衣摆,道:“我去换身衣服。”
她现在还穿着便衣,还未来得及披麻戴孝呢!
“好。”
云凡之轻声应道,“那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便踏出了偏殿的门,吩咐侍女准备了一套衣服送进偏殿。
西虹百扉迎上前去,见云凡之的身边并没有云凡怡的身影,遂问:“凡怡人呢?”
云凡之对着他的视线道:“在里面换衣。”
犹豫了片刻,西虹百扉开口:“要不要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云凡之拒绝了。
“你和凡怡还未成亲,不必。”
虽然被拒绝了,但西虹百扉还是坚持道:“那我就以侄子的身份送国主最后一程!”
说完,西虹百扉的目光看向了大殿。
见他如此执着,云凡之只好道:“随你。”
就这样,一场浩浩荡荡的送殡仪式就拉开了序幕。
这场葬礼,全程安安静静,王后因为昏迷着,所以就没有参加,而大皇子也缺席了。其中的原因大家心里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百姓难免议论纷纷,不过也只敢私下议论,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谈此事。
西虹百扉搀扶着云凡怡,腰间系了一条白布条,以表哀思。
国主被葬入了皇陵,葬在历代祖先的旁边,那是许多年前便建好的。其实皇陵里大多数棺椁都是空的,即便是刚出生的小儿,也会有属于他的一个墓室。
*
结束了一切之后,云凡之独自一人坐在宽阔的大殿里。
这座昔日的鎏金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地位。
在蓬莱,这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位置 ,但是对于云凡之来说,却是一个从小就避之不及的东西。
可是命运往往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不得不迈向自己既定的轨迹和宿命。
有一名医官缓缓从殿外走进,看了眼坐在上方的少年帝王。
屈膝一跪,道:“国主,太后的情况已经慢慢平稳了。”
这是这段时间里云凡之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连忙从黄金座椅上起身,几步走到高高的台阶旁,扬声道:“真的?”
医官将头埋到地上,郑重道:“老朽不敢撒谎。”
云凡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到医官面前,将其扶起,眉目间染上喜晕。
焦急道:“如今可是醒了?我这就去看看。”
擦着医官的身子前行,却听身后忽然道:“国主,太后她还是没有醒来。”
云凡之的脚步微顿,眉头凝成一团,语气深沉,质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面对强大的气势,医官缩了缩脑袋,最后还是大着胆子禀报道:“太后的脉象是趋于平稳了,可是要想使其醒来,还需要一个契机。”
云凡之反问道:“什么契机?”
他从未见过病人苏醒还需要什么契机之类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搪塞之言 。
医官回道:“太后是心气郁结于心,什么时候这口气舒缓了,什么时候就通了。”
云凡之闻言,有些不高兴,沉声道:“那你说的什么情况平稳!”
害的他白高兴一场。云凡之扶了扶额,脑袋里感觉很乱。
只听医官又道:“老朽说的是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过,他可不敢和国主在这里较真,禀告完之后,便走了。
顺带着又回去取了个箱子。刚才情急之下,他竟是连随身的药箱都忘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