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僵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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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手比了比，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继续道：“比如宋代的茶道和唐代的曲院聚会，所弘扬的就是一种美的生活态度和人生哲理。”
“把美学和生活融为一体，在茶与酒的陶醉中领略生命的真谛。这种美学情怀与生活哲理，才是中华文化的精髓所在。”
“而西式宴会的选项繁多，过分强调个体喜好，不但失去集体共鸣，也难以达到真正的美感体验。要想让外宾感受东方美学的真髓，中式宴席无疑是首选。”
他的笑意渐渐隐去，目光变得凌厉而锐利，“我的话虽委婉，但论点清晰，希望大家能理解。”
裴语迟的建议如一记重锤，让希雅猝不及防。她自信满满地期待着裴语迟的赞同，却没料到居然得到如此相反的答复，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希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抬手示意发言，裴语迟紧锁的目光使她有些慌乱，她停顿了一下，直言道：“裴副主席，我没想到您晚宴风格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上提出异议。”
“我理解您的观点不无道理，但是西式晚会更契合创新产业的主题，也更符合赞助商的诉求。如果一定要遵循东方美学，对赞助商的宣传力度会产生影响，这似乎有些矛盾。”
她清了清嗓子说：“首先我同意中式晚宴的确能体现东方韵味，这一点毫无疑问。然而此次活动的主题是创新产业，我建议或许考虑东西合璧更能达到主题的要求，同时也兼顾各方的诉求。”
她进一步解释道：“晚宴前段采取西式酒会形式，体现出科技感与国际化风格，后段则以中式宴席完成活动。酒会上，赞助商将有机会发表主题演讲并展示相关宣传物料。”
“宴席上，可以设计参与互动游戏或体验类项目，使与会者更深入理解创新产业的内涵。这样的设计既遵循了主题，也顾及了东西方要素，同时赞助商的权益也得到很好的呈现。”
裴语迟的手指停止了敲打，目光微微一冷。他缓缓开口：“希雅博士，我理解您的良好用意，但把主题活动变成东西合璧的‘两头得意’之举，这可能会引起外界误解。”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活动设计在主题表达上难免会出现一定矛盾，最终效果可能会打折扣。”
裴语迟细微收敛了表情，措辞谨慎而不失坦率：“我认为还有必要再审慎思考这个活动的定位，避免主题表达存在模糊之处。”
“我们是要真诚地传播科技为人类带来更美好生活的理念，而非单纯为了商业互利。如果活动方向出现偏差，只会损害科技传播的社会效应。这一点，我相信我们都有同感。”
希雅的心底一阵急躁，她努力克制着情绪，解释道：“晚宴前段采取西式酒会形式，体现出科技感与国际化风格，后段则以中式宴席完成活动。这样的设计既遵循了主题，也顾及了东西方要素，同时赞助商的权益也得到很好的呈现。”
裴语迟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也带上了强硬的态度：“我明白您的设想出于对晚宴国际化的考量，但将主题活动分成两段截然不同的部分来达成多种目的，这无异于活动主轴不明晰，要知道，样样皆是便等于样样不行。”
“主题活动应该贯彻一个清晰的主线，将所有元素融于一体，产生相得益彰的效果，这才是成功活动的秘诀。”
“以中式宴会的形式统一进行活动。在宴会中穿插互动体验项目，多媒体展示以及新奇宣传手法，以生动活泼的形式彰显创新产业的内涵，达到您想要的效果。”
“您担心的赞助商需求完全可以在宴会前的见面会上得到妥善的满足。一场主题活动必须贯彻主题与主轴，否则便会走入‘东拼西凑’的印象，难以达到理想的传播效果。”
希雅与裴语迟围绕着晚宴中西风格发生了一些争论，双方各执己见，气氛一度显得极为紧张。会场里的其他与会人员对此都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理解您的担忧，但为了活动的成功，我仍然坚持以东西合璧的形式进行。如果您对此有异议，为何不在初期阶段就提出，而是在此刻才作出截然不同的主张？”
希雅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情绪，“我方在投入大量心力准备现有方案的情况下，如此突兀的变更无异于对已有工作的否定，这难免让人感到被措手不及。”
裴语迟的目光微微一沉，说：“我理解您的不满，但作为主办方负责人，我有义务在具体执行前再度检视方案的可行性，这并非对已有工作的否定，而是对活动成效负责任的态度。”
“既然裴副主席在此时此刻提出全新的主张，那我方在会前投入的所有准备工作岂非前功尽弃？”
希雅的情绪有些难以抑制，“就目前而言，继续沿用原方案，在执行中再做必要修订，这似乎是更加切合实际的选择。如果坚持全盘推翻，不仅会给工作人员带来极大困扰，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再度推出符合标准的方案”。
“希雅博士，我理解修改方案会给工作人员带来一定困扰，这点我深表歉意。但作为活动负责人，我必须坚持原则，活动的品质和效果高于一切其他考量。”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以示强调。
“我有理由相信，当前的方案存在一些较大的问题，实施后势必会严重影响活动质量。这关系到主办方的社会形象和公信力。”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显示出思考的严肃性。
“因此，作为责任人，我有义务指出这些问题，并提出必要的修订意见。这是我对活动负起的责任，也是对大家工作成果负起的责任。”他说这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热切而坚定，眼神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持。
希雅被裴语迟的强硬态度所惊讶，她努力压抑着情绪，也清晰地意识到在这次的活动设计上，她着实推陈出新得过于草率，没有全面考虑各方面的因素。
但此刻承认错误似乎太难为情，于是她冷冷地说：“既然裴副主席有更加周全的方案，那我也就不必再做无谓的坚持了。会上您提出来，大家一定会采纳。”
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极其紧张，其他与会人员对此都现出了紧张关注的神色，他们似乎都对这两人意见的分歧感到惊讶，也都在静观其变，猜测着这场嘉宾提案‘大战’的最终结果。
会议的走向似乎因此陷入僵局，裴语迟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眼神冷冽地盯着希雅，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击与论证。
裴语迟低头沉思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刚才的言辞过于强硬，让会议的气氛过于紧张，实在抱歉。”
“语言上的争执毕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我们先休会二十分钟，让各位走出会议厅，到外头透透气，消解一下刚才的情绪。”
他转向希雅：“希雅博士，活动设计上的分歧，我们可以在休会后再作商讨，我相信通过交流与妥协，一定可以达成更加理想的方案。”
希雅微怔了一下，随即也点头致歉：“裴副主席，我对您的看法也有些过于情绪化的反应，这不利于问题的解决，请您谅解。”
裴语迟听后露出欣慰的微笑，点点头，言道：“有些事，表面上的争执并不能代表真正的分歧。相反，正是在针锋相对中，才能更清晰地看到共同追求的内核。”
裴语迟言毕，与希雅对视一眼，眼中透着了然。
他转身率先走出会议厅，希雅紧随其后。两人来到楼道尽头的露台，这里远离人声。只有风声在耳畔低吟。
……
会议室外的阳台上，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阴冷，天空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阳光，似乎也阴霾了人的心情。希雅望着天色愈加阴郁，显然刚才在会议上的争执仍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一丝焦灼的疲倦。
裴语迟亲手递给希雅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问道：“希雅博士，请原谅我在会上过于强硬的态度，我并非有意加重您的负担。”
希雅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裴副主席过于客气了，您在会上表达的意见出于对工作的责任心，这一点我完全理解。作为负责人，您有权利在任何时候对工作方案提出质疑或修订意见，我并不会因此而产生负面情绪。”
裴语迟突然转换了话题，道：“您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平日里还喜欢喝茶吗？”
她轻轻抿了口热茶，略带歉意地说：“坦白地说，我在美国这么多年，确实咖啡喝得更多，回国才开始喝茶。”
她细细品味这稀世珍茶，回甘馥郁，茶香沁入心扉。
“平时倒是很少有机会品尝这么馥郁的中国茶。”她继续感叹，“这种茶香让我想起小时候路过茶园时，那种令人怀念的清香。”
“茶香让人感受到一种返璞归真的宁静。”
希雅不自觉地露出怀念的神色，轻轻啜饮一口，仿佛在品尝久违的味道：“说起来，茶的魅力是任何时尚的异域饮品都难以比拟的。”
裴语迟会心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宽容与理解：“‘一碗茶，一世识。’这是宋代茶圣陆羽所提出的见解，您有何体会？”
希雅轻轻啜了一口茶，思索片刻，答道：“洗耳恭听！”
裴语迟微微一笑，“这句话的意思是，一起品茶可以增进感情，洞察一个人的性格。”
“在中国历史上，茶一直被视为‘启迪心智，淬炼性情’的美事，不仅可以洞察人心，更是建立情谊的重要媒介。”
他抿了一口茶，神情烁动：“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次的主题活动，我希望能请您出任联合主持人，我们分别代表的两类人群，通过文化的碰撞获得更多的共鸣与理解。”
裴语迟放下茶杯，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热忱：“您在美国长大，对西方文化与思维方式都有着独到的见解。而我在国内接受的传统文化教育，如果我们能携手合作，相信这次的主题活动势必会取得超乎寻常的成功与效果！”
裴语迟缓缓道：“中国拥有五千年灿烂的历史，其中积累和发展出的礼仪风范和宴席文化，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无价遗产，展现出中华民族的博大和睿智。作为中国人，我们有责任将这份遗产发扬光大，并向世人展示它的独特魅力。”
他轻抿一口茶，眼中闪过骄傲的光芒：“在传统文化的背景下展示中国的高新技术产品，可以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彰显中国在传承文化的同时又不断创新的潜力。这有助于改变国际社会对中国创新的传统印象。”
他神情一凝，语气十分坚定：“作为设计者，我们肩负着推广和传承中华文化的重任。中式宴会形式的采用，正是完成这一使命的最佳路径。”
裴语迟话语中的文化自豪和家国情怀，深深触动了希雅久违的心灵。她被他对茶文化的精辟阐释和对民族传统的真挚情感所感染，也对他在文化理解和价值取向上的高度认同产生了钦佩。
希雅静静聆听。
她想起自己在美国求学工作的那些年，为了学业和事业奋力拼搏的岁月里，她鲜少有时间和精力去探索中华民族悠久的传统与文化。
而今天面前这个对茶文化与中国传统充满热情的青年，他流畅滔滔的讲解与那张熠熠生辉的面容，让希雅不禁为自己的文化疏离感到一丝羞愧。
她长久以来在追逐科学真理，却很少将视线放回脚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传统与文化的根基，不正是支撑她站得高远的源泉吗？ 学识与成就，若没有民族文化的养分，不也如同缺乏养分的庞大树木，迟早会在风雨摧折中倾倒吗？
这一刻，希雅突然意识到，她要重新审视自己的成长之路，扎根于这片土地，汲取传统文化的养分，才能在科技创新之路上，走得更远更稳。
这些想法，如同劲风，猛然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