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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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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来,平日里陌生的人都跟洪水猛兽一般,可此时此刻,温素只觉得天降救星。

只是她刚迈开步子,门就开了。

门外进来的人影还穿着今天见过的黑西装,同时臂弯里还搭着一件外套,颜色接近时,布料的材质就形成对比。即使昏暗的灯光下,温素只是匆匆一瞥都看得分明。

管平一瞬间的惊讶后,嘴角泛出一丝礼貌的笑纹。

沙发上竟然坐的是白天那个女人,苍白怯懦,惊魂未定,管平自觉意会地看了主卧一眼。

谢总既然对这女人起了心思,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得打配合。

他就立在门口没有再进去,将臂弯里的外套放在门口的柜橱上

“这是谢总的衣服。”又要掏出一瓶药,在空中对着温素展示两秒:“这是醒酒药,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家,谢总就拜托您先照顾,厨房冰箱里什么都有,若是可以的话,拜托您能照顾一下谢总。”

他出现的突兀,离开的迅速,全程温素连口都没机会开。

但救星该有的挽救或是解脱,都有了。

学生时代的自己温素不想提,但结婚后的她,要求或是指令,在她惶惶然的时候是一种支撑。

温素自然许多,她应对醉酒人的经验可以出一本书,从怎么样照顾人再到如何应付情绪的那种。

只是这次她十八般武艺全然……无用。

回到卧室,将男人沾染酒气的衣服轻轻换下,盖好被子,将他的头朝着床边倾斜,在这过程中,想象的呕吐,谩骂,推搡,撕扯挥……

都没有。

温素又立在床边等了一会,发现他依旧沉睡安静,姿势也变回了手交叠在小腹的规矩睡姿。

胸口猛地梗上一口气,不是对熟睡的男人,而是从前……

那些糜烂黏腻的污秽,那些践踏不堪的字眼,还有不时趁着醉意落在身上的拳脚……

温素吸了一下鼻子,站起来,拿着脏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谢琛每次宿醉醒来都会头疼欲裂,管平一般会将止疼药买好,放在床头。

但他睁开眼到坐起来,却没有丝毫头疼沉重的感觉。

窗帘紧闭,屋内昏暗。他倚仗自己部队里练出来的眼力,也没从床头发现任何药物的痕迹。

呼吸间,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味,很舒服,又很熟悉——市里为他准备住处的时候,准备的沐浴露。

他不怎么用,一般用的都是洗发水。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他回来时穿的衬衫,柔软的布料是他放在柜子底部抽屉里的家居服。

掀开被子,下半身倒是没换,皱巴巴贴在腿上。

他本来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也不用什么客气的姿态,下了床,直接连内裤一起脱掉,赤裸着走到衣柜前重新换上衬衫西裤。

刚开门,食物的香气就扑鼻而入,空空如也的肚腹,适当地发出饥饿的叫声。

看了眼挂在客厅的挂钟,早上七点,比他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走向阳台的途中余光扫到阳台,晾衣架上风吹着他昨晚穿的衣服在阳光里肆意飞扬,还有两只被夹子夹着的长袜子跟着晃悠。

画面莫名的喜感又温馨。

谢琛难得有些呆愣。

“您醒了?”

厨房门口走出一个身影,谢琛转头看过去,女人又穿上了盔甲一样的衣服,丰腴被她变成肥赘,散乱的头发被扎起来,只是头绳却是两只扎口袋的橡皮筋?

“嗯,是你在做饭?”

温素点头,男人背对着晨光看不清楚表情,可昨日周身渊渟岳峙的气势现在倒是温和的,应该没有为自己乱动他房间东西而生气。

她手上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扣在砂锅两耳的手指被炙热的温度烫得发红。

谢琛上前一步,劈手将锅接过来,以他皮糙肉厚的程度都觉得烫,可想女人刚才没将锅扔了是她能忍。

“还有什么?我一并端出来。”

谢琛将碗放在餐厅桌子上,说是餐厅,其实就是客厅连接厨房的那一小片地方,一张四方的桌子,两个四方的高凳并排放在一起。

“清炒白菜,土豆丝,还有一笼肉包。”

温素有些愣怔,男人动作迅捷,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她避到一边,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跟男人抢活。

谢琛将东西都端出来以后,指着一张椅子,“你先过来吃饭,我去洗漱。”

温素迟疑,小时候起,就没有一个人最先开饭的道理。父亲在的时候,是父亲先吃,父亲不在了,前夫先吃,再不就是先伺候婆婆吃。

等到她的时候,饭菜基本都凉了,从未有人叫她先吃的时候。

温素望着卫生间的木门,听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不知怎么的就坐在凳子上。

洗漱完的谢琛又变成了清贵持重的谢总,他早上很少会在家里吃早餐,公司里有食堂,大厨天南海北的菜肴一个月都不会重样。

只是……

那女人做的菜清淡却养眼,肉包子端出来的时候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是大厨做不出来的味道。

温素见男人靠近,顺手将身边的椅子拉开,等男人坐下之后,又把砂锅里粥盛出来一碗放在他手边,红枣粥里顶着几颗枸杞,色泽鲜亮,浓稠合意。

见男人的视线盯着碗里看,温素慌忙解释,“我用的是厨房里的枸杞,不是客厅里喝茶的那种。”

这个错误她之前犯过。

前夫爱喝枸杞茶,家里总备,有一次她买的枸杞用完了,煮粥的时候就从客厅茶盒拿了一点,前夫回来发现后,大发雷霆,冲到厨房里把碗和锅都拎出来砸到她面前,大骂她破锅烂碗配不上他的枸杞,瞎了狗眼糟践了东西。

谢琛偏头看了女人两眼,她面色焦急,一双大眼睛盛满惊慌,若是他露出半点儿不悦,这惊慌都能撒出来,淌一地。

谢琛不懂这有什么需要慌乱解释的,伸手拿起筷子。

“无妨,都是用来吃的,厨房的跟客厅里都一样。”

温素闻言心底一宽,又忍不住打量了男人好几眼。

感受到她的目光,谢琛抬眼,“嗯?”

就见女人跟被烫了一样,着急忙慌低下头舀饭。

后面的头发被低头的动作荡到前面,垂落几丝在耳畔,柔顺里添了妩媚。

谢琛眼睛暗沉了一瞬,“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温素有些呆愣,反应过来后心底里第一时间升起的竟不是对未来的预想,而是……不堪、难言的恐慌。

见她不说话,谢琛放下筷子:“你有什么特长,或是计划?我看过昌州市的就业报告,并不理想,若是先找住处……你有积蓄吗?”

温素仓皇摇头。她身无分文,比刚降生的婴儿还一穷二白,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谢琛“唔”一声,“那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至于以后……”

他止口不提,温素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以前她每每追问,前夫会不耐会暴怒,她也怕男人会烦,更怕知道她一无所有之后,会立刻将她赶走,流落街头。

此时此刻她应该说两句漂亮话,即使不恭维也应该感谢男人的好心,可是搜肠刮肚连一句像样的词句都组不出来。

谢琛倒不觉得女人失礼,对他来说女人木讷安静称得上是优点。

“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动,书房不要进。主卧的床头柜里有一万现金,给你暂时支取。”

温素霍然抬头,对上男人视线的一瞬又惶遽垂落。

太多了……从未有人允许她用这么多钱,父亲没有,丈夫没有,如今只是一个阴差阳错的好心人,却无条件给她这么多。

这样诡异又超乎常理的事,温素只觉得心乱如麻,坐立难安。

谢琛对她的反应不甚在意。

话说完后就继续吃饭,包子味道鲜美,土豆丝爽口解腻,谢琛越吃越喜欢,走的时候连带着语气,都轻和许多:“我去上班,中午不回来。”

温素闻言,连忙起身送他出门。

送到门口的时候,鞋柜上的手表被搭在手腕上伸过来。

温素低头沉默,她怕误会男人举动的意图,戴表这样的举动在两个陌生男女之间,实在称不上清白。她又不想龌龊的猜测这个收留自己的好心男人。

手腕上银色手表分针一格格的走,仿佛变成一片锋利的刀片在凌迟她血肉。

时间都变得格外缓慢,缓慢到她能数清那只手宽厚的手掌上隐约露出的茧子,指缝间细小的疤痕,胳膊上青色的血管纹路。

分钟走完一圈,温素撑不住,颤着手指摩挲着将结扣扣上,“哒”的一声金属碰撞声响,恍惚还听见一丝低沉的笑。

门“嘭”被带上,温素跌坐在地,四肢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尽了,一时间连重新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片刻之后,温素才回到餐桌边收拾碗筷。

她喜欢呆在厨房,因为这里面的一切她轻车熟架,是一个独属于她的空间。

水流冲刷着碗碟,男人吃得很干净,她洗得也不费力。

做着自己熟悉擅长的事,魂不附体的温素渐渐平静下来。

但往往平静是用来打破的,突兀的门铃声像风雨中的惊雷在耳边炸响。

温素抖着手,略顿片刻才去开门,门外站的是之前见过的秘书,礼貌微笑的时候,左侧脸颊会出现浅浅的酒窝,这令他看起来和善真诚,没有丝毫威胁的样子。

温素讷讷将人让进客厅。

管平进屋却并没坐下,只是将拎在手里的大箱子推到她面前。

“温小姐,这里面是谢总吩咐给您准备的换洗衣服,还有几双鞋子,都是李秘书特意挑的现下时兴款式。如果您有其他要求也可以告诉我,我再去重新为您准备。”

“……”温素垂眼看着黑色行李箱,尺寸大到不常见,装下她都绰绰有余,“多谢。”

按待客之道,温素现在应该请他坐下,倒上几杯茶水,再温言关心近况。

但她不是主人,跟这位秘书也不熟悉。

寂静中,管平笑了一下,随即告辞。

谢家待他有知遇之恩,这些年能安家落户京城更是多有仰仗,所以他真切地希望谢琛身边有人,知冷知热,懂分寸知进退,能守得住底线。

可这些年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不管初见多么美好,到最后都腐朽成竭斯底里贪婪成性的样子。

这个女人之前看起来懦弱不堪,木讷无趣,倒是挺知道分寸。管平摁下电梯下行键,希望她能坚持得久一点。

那个被留下的大箱子结结实实映在温素眼中,像个黑色的定时炸弹,丢又丢不得,甩也甩不了,仿佛在预示她的未来,只等着时间一到,尸骨无存。

她实在不想龌龊地去猜测那个男人,毕竟他是这些年唯一对她抱以好心的人,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可她结过婚,经过人事,虽然少,却也心知肚明,那晦涩的眼神,压抑的呼吸,强硬伸过来的手都是暧昧的侵略。

箱子非常重,她只能用力推着箱子来到卧室,入眼及地的米白色窗帘遮挡了一整面墙。

温素跟个掩耳盗铃小贼一样,将箱子胡乱推到墙角,米白色的窗帘落下来,她左右拉扯将箱子遮盖得严严实实。

箱子消失的一瞬间,温素突然呼出一口气,将她心中那些慌乱的、龌龊的猜测掩盖。

反正现在看不到箱子,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那个男人在她眼中依旧是个难得的好心人。

其实温素知道自己这样软弱无能的性格问题严重,但她从像溺水的人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自救改变。

她上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虽然会不自觉地讨好别人,但也知道拒绝。

后来她父亲跳楼死了,家里遮风挡雨的大树倒塌,无枝可依的母亲很快失去鲜活,紧接着变成一捧追随丈夫的骨灰。

徒留下高台筑债,像永远无法填满的血盆大口追赶在她身后,要帐,还钱。

起先是卖房卖车换了银行,然后零工兼职去还债务,还要通宵达旦补上学习。

高三那年的日子具体她已经忘了,但刻印在灵魂的痛苦煎熬,令她麻木也失去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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