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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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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哐啷一声,牢房的铁门从外面打开了。

两个衙役,抬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县衙的捕头刘二。

他大声吆喝道:“开饭了开饭了,都别睡了,玛德,一群懒鬼!”

囚犯们个个翻身爬起来,慌慌张张地找自己的饭碗。

齐大郎睁开眼,看了看角落里那堆破瓷器。

白的、黄的、灰的、黑的,各式各样,大小不一,也多残缺不全。

监牢里,永远不缺这个。

有些是从家里送来的,更多的,是这牢里的犯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齐大郎眯着眼,站起身来,缓缓走了过去。

同监的七八个犯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退开几步,意思是让他先挑。

齐大郎不慌不忙地蹲下来,在瓷器堆里翻捡着。

好一会儿,从中拿起了一个缺口的白瓷碗,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干净的。

他拿着碗,高高举起,映着火把的微光,缓缓转动,仔细观察着。

忽然,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吃的,是烂菜叶煮杂粮粥。

犯人们也没有筷子,就这么捧着碗,一个个喝的稀里呼噜,香甜无比。

完了,还要用黑乎乎的手指,沿着碗边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碗里铮光发亮。

齐大郎捧着他那一小碗烂菜粥,默默地看着。

想着这碗,不知是被谁脏兮兮的手指一遍一遍抹过,他就没有一点儿胃口。

何况,这碗粥隔着鼻端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馊味儿。

刘二看囚犯们吃的差不多了,将两个小碗放在闵敬宗跟前。

“快些吃了。”

“一碗面,一碗药汤,都是陈公子赏你的!”

又瞪眼指着同监号其它几个犯人:“都给老子老实点儿,谁要是敢抢他的东西,别怪爷们不客气!”

说罢,带着衙役们转身出去。

直到牢门咣地关上,大家才都挤到栅栏边,使劲咽着口水,鼓着血红的眼珠,看着闵敬宗面前,那碗白花花的面条。

面条上放着一双竹筷,漂着几条青翠欲滴的菜叶,还有几片冒着油花的肥肉。

但没人敢抢闵敬宗的东西。

因为,在这里,刘二就是神,能主宰他们生死祸福的神。

只有周相公没有挤过去,他叹了口气,呆呆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赖子脖子伸的最长,像一只看到草料的鹅。

他咕嘟咕嘟地咽着唾沫,拼命抽动鼻翼,喃喃地说了一句:“特马的,这是我媳妇儿手擀面的味道啊!”

“真的,一模一样!”

“要是能再吃一口,我就是,就是死了也愿意啊……”

说到最后,竟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犯人们无不伤感,有几个,也开始啜泣。

闵敬宗没有吃,一口都没有吃,他只是把那碗药汤喝了。

当然,他更不会给这帮饿鬼吃,哪怕眼前这场景,再多么感人至深。

他喝完药,抹了下嘴角。

看看对面端着碗发呆的齐大郎,脱下外衣,将面碗连同筷子,紧紧裹成一个团。

“大郎,大郎,我知道你吃不下那个,你把这碗面吃了吧。”

“吃了,才有力气,才能想办法出去……”

说着,将那团布,朝齐大郎监房滚了过去。

众人的视线追着那布团,心里都在拼命地祈祷:“拐弯,拐弯,这边来这边来……”

但,那团衣服包着的面碗,正好停在齐大郎牢门前。

齐大郎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好像有所触动。

他抬起头,第一次看着闵敬宗,点了点头。

闵敬宗心里,涌起巨大的满足和幸福,他看我了,他终于看我了,他还向我点头呢。

大郎他,他原谅我了……

想着想着,又流下泪来。

齐大郎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眼光里,走过去解开布团,小心地取出面碗,依旧是白花花的一碗,只是洒了些汤。

他从缝隙里将碗端进来,没再看闵敬宗一眼。

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碗面条干干净净,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四周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那么好的梦,只是一会会儿,就随着齐大郎筷子头上最后一根面条的消失,而消散了,结束了。

刚才有这么个瞬间,每个人都觉得,那个美滋滋吃面的人,就是自己。

一个衣裳褴褛的年轻犯人,犹犹豫豫地挨到牢门边,想伸手够那件衣服。

齐大郎哼了一声,他就急忙缩回手,谄笑着退回角落。

齐大郎走过去,用衣服将空碗包好,又扔了回去。

闵敬宗抹着眼泪,柔声问:“大郎,你吃饱了吗?”

齐大郎却回头走到角落,再次盘腿坐下,根本没有抬头看他。

“嗯,大郎,我知道你要想事情,想怎么出去,我,我不打扰你……”

闵敬宗挤出一个梨花带雨的笑容,慢慢坐下来。

他用一只左脚站了很久,已经又酸又麻。

这时坐下来,不小心碰到伤腿,不由得呻吟了一声,样子娇弱可怜。

囚犯们眼巴巴地看着他,又同时咽下一口唾沫。

这瘸腿兔儿,还真是有点味道,可惜,他是齐大郎的人……

“你们谁没吃饱,把这碗粥喝了吧。”

“记得,把碗给我弄干净点儿!”齐大郎悠悠道。

顿时,七八个犯人同时扑过去,你争我夺,谁也没抢着几口,却把每个人头上身上,糊的都是菜粥。

忽然,不知是哪个不小心,“当”地一声,那只破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一时,牢里寂静无声。

几个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满脸惶恐,不知所措。

齐大郎叹了口气,慢慢走过来。

将几片碎瓷片捡起来,又回到角落里坐下,闭上眼睛,像是开始打盹儿。

很快,一个歹毒的计划,在他心里渐渐成熟。

他睁开眼,看着几个正将头发上沾着的菜粥,也仔细吮进嘴里的囚犯。

他们把纠结成一团的头发扯来扯去,找的精细无比。

满脸的期待,乐此不疲。

谁要是摸到一个肥大的臭虫,更是赶忙塞进嘴里,细细品尝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唉,你们这是进来多久了?”

“这头发弄成这样,你们不难受吗?”

“里面生满了虫子,你们不痒吗?”

齐大郎叹着气说。

痒,当然痒,而且是痒的钻心。

只是,大家早都习惯了,有时候甚至是忘记了。

这时,听齐大郎这么一问,顿时,每个人都觉得头上痒了起来。

有人认为,痒这种感觉,就跟哈欠一样,是会传染的。

其实,甚至于痒这个字,你只要说出来,它就立刻开始,感染听到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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