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心未必真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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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现银不少,都藏在窖里,铸成了一千两一锭的“没奈何”。
但两万两银票数额巨大,一时却也难以措置。
早上,他亲自带人,跑了几家钱庄,这才凑齐。
听说陈子灿人在县衙,连气都没喘一口,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陈子灿见这老家伙满头大汗,颤颤巍巍,上来就要施礼。
佯作不悦道:“孙老先生,你这么性急,难道,是怕我席某人跑了不成?”
“你放心,我就是离开邯郸,眼睛可还盯着这里呢!”
孙尚书表情一滞,老脸有些挂不住,心想席家这小儿好不省事,竟敢对我如此无理!
今日且让你嚣张,日后落到我孙家手里,才要叫你知道厉害……
脸上却堆起笑容,看起来好一个慈祥长者。
“席公子啊,这次,你为我们邯郸百姓如此破费,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生怕公子您短了用度,这不,巴巴地赶着给你送银子来了吗?”
陈子灿指了指几个粮堆:“孙老先生,你看,我席某人,可是说话算话。”
“这里每个堆前,可都写着你们各家捐赠的牌子,钱,我来出,名声,你们得。”
“我还特别嘱咐周县令,各家的粮食,不可弄混。”
“发放前,每袋,都必须写上各家的名字。”
“孙老先生,好好做,似这般多多积善养德,今后,你就是这邯郸百姓的万家生佛……”
孙尚书扭头看了看,果然,每堆粮食前都竖着个大牌子,写着某家捐米麦多少。
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位席公子的用意。
几家有了对比,如果谁家粮食质量好,自然能落个好名头。
如果不好,难免就要遭人唾骂。
他嘿嘿一笑,道了谢。
随便恭维陈子灿几句高风亮节什么的,心里却有些吃惊。
就在昨天,他还觉得,这位草包公子不学无术,狂妄自大,拿着黄金当瓦砾。
今天,却变的锋芒毕露,心计如此深。
看来数百年世家,教出来的子弟,真的是不可轻视!
说了几句闲话,孙尚书心里,始终惦记着那幅仙画,生怕夜长梦多。
他偷偷把周县令拉到一边,让他去请席公子点检银票,回宅中取画。
陈子灿也没拒绝,一行分开人群,回到家中。
孙尚书这边,银票都已经备好。
陈子灿也没细数,让扣儿收下了。
带着众人,来到昨日宴客的厅里,那幅画,还好端端挂在墙上。
孙尚书抢上几步,仔细一看。
果然,今天天色放晴,而船头道士那顶斗笠,又好生生地背在身后,不禁喜形于色。
陈子灿叫童和尚进来,小心翼翼地把画取下来。
用一个檀木盒子盛好,当着众人,珍而重之地交给孙尚书。
嘱咐道:“请孙老先生多多爱惜。”
“这画喜香火,平日多用香烛供奉,否则,奇妙之处不显……”
孙尚书得偿所愿,高兴的双手颤抖。
身旁的管家连忙来接,却被他一把推开,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陈子灿笑道:“孙老先生果然是爱画成痴!它又不是个小娘子,你抱这么紧,还怕它生脚跑了?”
众人暗暗眼红,见孙尚书这副模样,也都纷纷讥笑。
这老头,却一幅痴痴傻傻的样子,充耳不闻。
陈子灿道:“此间事了,我也要赶紧回家。”
“下次路过邯郸,必要到各位家中拜访,一一谢过!”
“各位的援手之情,我也会求家父修书,告知大司马金公。”
众人听他说要走,又是百般挽留,定要邀他到家里,设宴饯别。
陈子灿以身体劳顿为由,都回绝了。
最后,众人商议,由周县令出头,代表邯郸士绅百姓,中午在县衙设酒,为席公子慰劳饯行。
这顿酒喝得好不痛快!
周逢吉特意又请来了醉仙楼的师傅,孙尚书、刘进士也招来了家中厨娘。
后厨里热火朝天,大家各逞技艺,争奇斗艳,八桌酒席整治的丰盛无比。
周县令这几个月担心仕途,食不知味,愁的头发花白,样子就像老了十岁。
如今事情圆满解决,这次因赈灾得力,考评获个中上颇有可能。
朝里,又抱上了金之俊这条大粗腿,整个人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除了邯郸县各界士绅名流,他又别出心裁,请来娲皇宫的道士。
当庭开光做法,为席家兄弟和孙尚书、刘进士等参与赈灾的士绅,请来长生牌位,供奉娲皇阁。
又从灾民中,选出十位耆老,在座中献觞劝酒,备道感激之情。
对这些作秀,陈子灿无所谓,由得他们瞎折腾。
孙尚书和刘进士等,原本在邯郸县臭名远扬,受了百姓几十年的白眼。
今天一朝洗尽恶名,被乡老们一口一个大善人地叫着。
看着一张张感恩戴德,真情流露的脸,不禁也开始反思,自己往日做所作为,是不是太损阴德……
酒宴至晚方散。
感动之余,各位乡绅满口应承,两日内缴齐所有粮米,绝不以次充好。
孙尚书更是当众令人,将这些天买来的男童女童送还其父母,连卖身契,也一并发还。
刘进士等几个趁机兼并土地的,也允诺以一年为期,田主可在期限内,原价将地契赎回……
这种气氛,才真正有了些慈善晚会的味道。
这种结果,也确实是陈子灿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或许,有些人心,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这个世道,也并不是一团漆黑……
第二天一早,周县令、钟县丞就和孙尚书等一众士绅来到席家,各自奉上程仪。
院中车马都已经备好。
扣儿紧紧抱着那个重新鼓起来的褡裢,坐上马车,笑的无比幸福。
陈子灿带着童和尚,身后二十多条大汉,浑身黑衣,劲装结束。
牵马佩刀,整整齐齐排成两列。
人虽不多,那种百战精英的彪悍之气,却让人恍如面对千军万马。
送行的众人,见了这阵势,无不暗暗咋舌。
心想这席家,不愧被称作“半洞庭”。
光看看这些从人,就知道家族底蕴,远不是北方士族所能及。
孙尚书和刘进士等各飙演技,把一场送行弄得好像十送红军。
周逢吉也更加热情,命人排开县令仪仗,作为前驱。
自己挽起袖子,亲自为陈子灿牵马。
大家簇拥着陈子灿一行,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向南门而去。
沿途百姓和灾民,知道这些,都是为赈灾慷慨解囊的善人,无不望尘下拜。
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也有了些许生机。
出了南门,众人还要送到十里亭,再为席公子饯别。
陈子灿再三推辞,最后在马上饮了三杯水酒,这才跟这些热情过分的邯郸官绅洒泪作别。
领着车马,迤逦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