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还须故事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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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拥到门口,钟县丞伸出手,冰凉的雨丝舔着掌心。
他捻着胡须道:“这雨一下,田里就可以补种了。”
“真的是善行感天啊,各位活人无数,功德不浅!”
孙尚书却注意到,“席修煜”只是看了一眼那幅画,就说下雨了,好生奇怪。
于是走到画前,眯着老眼仔细看,忽然尖叫一声:“这斗笠……”
邯郸就那么大,相互都是知根知底的。
这么多年,谁都没见过,孙尚书这个心机如海的老狐狸,居然会如此失态。
叫的,就像个被摸了屁股的老娘们。
大家又都挤到画前,然后纷纷惊叫:“斗笠!”
“这斗笠,方才不是背在后面的吗?”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是背在后面!”
“那,现在怎么戴在头上了?”
“怪哉——”
“怪什么哉?岳阳吕公庵,不就供着纯阳仙人的真像?”
“城南还有吕公洞,壁上还有吕仙亲笔题诗,他老人家出现在洞庭湖边,有何稀奇?”
“可这……不过是幅画呀!”
“难道——是因为下雨了?”
“啊?有道理,但是,这,怎么可能?”
“废话,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画的?吕祖啊!那是神仙!”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这诗,不就写的此情此景吗?”
“仙画啊!没想到老夫有此福缘,居然亲眼得见仙画……呜呜……”
那边乱成一团,有人叹息有人狂喜,有人激动的老泪纵横。
席家兄弟却是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刘进士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席修贤”的胳膊:“席公子,这幅——仙画,你转让给我刘某如何?”
“两万两银子,足色官银,不用粮食抵……”
“放屁!……”
话没说完,一个黑脸虬须的乡绅,就大声喝止。
他家财势还要超过刘进士,只是文运稍差,做官的子弟没刘家多。
所以,只能算是个乡间土豪,平时也就低刘进士一头。
这时,却攘起衣袖,毫不相让。
“你刘文才也说的出口!两万两银子?”
“这可是吕祖手迹!我出三万两,不三万五千两……”
其他几个,看见有人已经出价,自己失了先机,好不后悔,立刻加入了竞拍大军。
“席修贤”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抓手的抓手,扯袖的扯袖,抱胳膊的抱胳膊,搂肩头的搂肩头……
就像是秦淮河上的花魁娘子,遇到了一群三十年不知肉味的老光棍……
王鹤鸣奋力挣扎,却怎么也甩不脱这伙油腻大叔。
看见陈子灿在一旁笑的无比灿烂,只好一指这位“席修煜”:“各位——各位听我一言。”
“我这位兄弟,他才是席家长房。”
“财物都由他做主,卖不卖,我说了不算,你们找他去……”
“呼啦”一下,陈子灿回头想跑,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刘进士一把抱住腰。
“席公子,我出四万两千两,不能再多了啊,几十年的家底都掏空了……”
说着,还顺势在陈子灿衣服上蹭了把鼻涕眼泪,弄的满脸狼藉,看起来好不可怜。
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人中,就数这家伙脑瓜灵活,总能先人一步。
陈子灿举起拳头,咬咬牙,正犹豫着,要不要一个上勾拳把他打翻在地,胳膊就被人抱住了。
接着,各种别臂锁腕,扳肩缠肘,将这位“席修煜”席公子制的服服帖帖。
陈子灿欲哭无泪。
他真没想到,这群老家伙战斗力如此彪悍,个个都有柔道九段的实力。
也不知,是不是在家中仆妇婢女身上练出来的。
他使劲挣了挣,却像是苍蝇粘在蜘蛛网上,丝毫动弹不得。
只好扯开嗓子大叫道:“都放手!你们这群斯文败类。”
“卖!我卖还不行吗?”
“再不放手,烧了也不卖给你们……”
众人刚想放手,王鹤鸣在旁边悠悠道:“五弟,这个不妥吧。”
“这幅画,原先可是准备献给皇上的……”
陈子灿憋的满脸通红:“皇上信奉喇嘛教,这画哪能献的……”
王鹤鸣哼了一声:“这是我席家至宝,纵然不能献给陛下,也须得完完整整带回家里,怎么能卖?”
陈子灿咬牙切齿地吼道:“再不卖,老子就要被勒死了。”
“席修贤,你个小老婆生的贱种,你害我是不是?”
“你、你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席修贤”气的七窍生烟,猛地抄起一把酒壶,“咣”的一声摔在地上。
“席修煜,你欺人太甚!”
“好!好!你卖,我让你卖!”
“你等着,回去看大伯咋收拾你!”
说完拂袖而去。
众人看他们兄弟反目,都愣住了。
陈子灿也是满脸怒容,低喝道:“你们还不放手!”
大家这才讪讪地放开,陈子灿坐下来,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喝下。
喘了几口粗气,抹了抹嘴,这才苦笑道:“各位,来,各位都坐下,听我说说这幅画的来历……”
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谁还没有个好奇心?
众人连忙为自己刚才的流氓行径表示歉意,这才一一落座。
陈子灿又劝了一杯酒,摇着头缓缓道:“这次赈灾卖画,本来就是我一力坚持。”
“我这堂兄,自以为受了皇上召见,面过圣,又入了监。”
“生怕金尚书更看重我,将来压了他一头,所以,对这件事并不热心……”
周县令想起那天为赈灾筹款,席家兄弟已经起过冲突。
连声道:“确实如此,那天要不是席公子高义,下官可就……”
陈子灿摆摆手:“周大人不必如此,金大司马与你同乡,跟我父亲又是至交,咱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你有难处,我又怎能不帮一把?”
“几幅画算得什么?席家不缺这个。但是这一幅,却不同寻常……”
刘进士忙问:“席公子,这幅画从何处得来?”
陈子灿沉吟道:“这幅画是席家祖传。”
“据说,差不多三百年前,也就是元朝末年。”
“席家祖上,曾经变卖家产,跟随诚王张士诚,建立大周国。”
“后来洪武登基,我祖上惧罪,归隐于洞庭湖畔,以打鱼为生。”
“有一日天色将晚,湖上风波乍起,烟水空蒙,他正准备驾舟归家。”
“却在湖边遇到一个道人,星冠羽衣,眉目疏朗,一派仙风道骨。”
“他对我先祖说,要去君山一游,问可不可以送他一程。”
“我先祖那时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本就是个豪放不羁的性子。”
“看这道士状貌不俗,也没拒绝。”
“只说君山遥远,今日已晚,天色又不好,请他到家小住一宿,明天再去……”
“那道士大笑道,我看你也是个豪杰,何必这么多顾虑!”
“无妨,此去君山,片刻就能到,保你还能赶得上回来,睡个好觉。”
“我先祖还有些将信将疑,那道人却已经跳上船头。”
“无奈,只好拨转小船,向着君山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