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散财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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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又是一片沉默。
仿佛手中那两张薄薄的信笺,永远都看不完。
每个人都低着头研究纸上的纹路,等着别人开口。
王鹤鸣和陈子灿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无奈。
这些山大王们,看起来,一个个都是糙汉子。
但打起自家小算盘来,却一个,比一个精明。
突然,门被推开,两个头扎白巾的大汉推门而入。
王鹤鸣一愣,面露惊喜,站起来施礼:“张三哥、毛二哥。”
“临来时,听说二位正厉兵秣马,准备进攻盐县,不想,竟也放下军务赶来石门!”
这两人都是衣着简朴,手脚粗大,脸上皱纹深刻。
看起来好像有四五十岁,但精壮的体魄,却似乎只有三十来岁。
二人正要与王鹤鸣见礼,又有两人推门而入。
却是昨天那两个玉山白头军的秀才,也同样头裹白巾,却是穿着秀才青衫。
王鹤鸣和陈子灿都是微微一怔。
那张三哥和毛二哥面露不快,没说什么,向屋内众人团团一揖,找个地方坐下。
两个秀才进来,倒没有像昨日那般目中无人。
对王鹤鸣施了一礼,又特地与刘体纯见过礼,这才坐下。
不知道有意无意,却与张三、毛二离得远远的。
看看他们同样的白巾,不同的做派,陈子灿暗暗好奇。
王鹤鸣似乎看了出来,低声对他说:“张三哥和毛二哥,是太湖水寨白头军的首领。”
“周钦贵、任仲华二位兄弟,是玉山白头军的首领。”
“为着头上的白巾,和白头军的名号,两家一直闹的不太愉快……”
陈子灿点点头,心下觉得好笑。
都多大的人了,一条白布有什么好争,换条红布又有何妨!
耳边,忽然传来王俏荣清脆的声音。
“那两个秀才的白巾,是为了悼念开远伯吴凯。”
“这两个太湖渔夫的白巾,是为崇祯皇帝志哀,但都称白头军。”
“哼,你笑什么?”
“两家铺子,都叫王麻子烧饼,难道不要打起来?何况刀头舔血的汉子……”
陈子灿偏头,瞟了一眼身边的荣大姑娘。
却见她嘴唇不动,声音却传到了自己耳中,别人却都恍如未闻。
他心中一动,这是什么?
腹语术?
不是,传音入密?嗯,好像还要更高大上点……
“转过去!”王俏荣嗔道。
陈子灿悄悄用大拇指,指了指两个秀才,用口型问:“这两个,也算刀口舔血的好汉?”
“切,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些个读书人。”
“秀才怎么了,鹤鸣,不也是秀才?”
“脱下长衫,这些人,也是敢在战场上搏命的。”
“他们的首领尹灿,是个明朝举人。”
“除了有些迂腐,但刚烈忠义,军纪严明,每战争先,绝对,也算得上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陈子灿点点头,心下肃然起敬。
对他们的成见,也不觉减轻了许多。
“这两家,之所以互相看不顺眼,倒不全为了那条白巾。”
“而是两家行事风格,各不相同。”
“玉山白头军,依靠当地心怀忠义的地主缙绅,自命为南明官军。”
“而太湖白头军,却都是泥腿子出身,靠着打劫富商土豪补充军饷。”
“你想想,双方都吃不到一个盆子里,怎能互相看的顺眼?”
陈子灿这才彻底明白了。
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暗暗叹了口气。
那边,王鹤鸣等大家坐定,又拿出两封信,送到两伙白头军首领手上。
谈判中这种情景,往往先开口的一方,会比较被动。
陈子灿看着众人,都是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样,轻咳一声。
“前日在大沙河渡口,众人一同雇船渡河。”
“结果,船到中流,却开始漏水……”
见大家都抬头望着他,陈子灿微微一笑。
“船家连忙叫客人脱下鞋子,一齐往外舀水,众人忙的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有一位老先生,他却在船尾翘腿而坐,无动于衷。”
“有人说,船都要沉了,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老先生摆摆手说,沉就沉吧。”
“莫去管他,反正,这船又不是咱们的……”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周钦贵霍然起身,朗声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这船,虽是朱家的,我等却同在船上。”
“周某既然到此,岂是为了看个热闹?”
“王军师,请覆上朝廷,如大军北上,但有所命,白头军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子灿见他大义凛然,不由对这些秀才又高看了几分。
王鹤鸣欣然一笑,站起身对周钦贵深深一揖。
“玉山白头军忠义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隐含激将。
太湖白头军首领张三哥,也“啪”地一拍大腿。
“咱太湖白头军,虽然都是些不识字的苦哈哈,但上阵杀敌,还能弱了这些酸秀才?”
“我临行前,已令寨中兄弟,暂停攻打盐县。”
“吃好喝好,养足了精神,只等李定国将军出师,定要闹他娘个天翻地覆!”
这里本来,数夔东十三家实力最强,群雄多存着以他们马首是瞻的想法。
刘体纯捋着长须,叹道:“这次,大伙儿接到王军师书信,都是日夜兼程而来,自然不会存着隔岸观火的想法。”
“但我夔东山高路险,土地贫瘠。”
“为了不扰百姓,大顺军将士,从小闯王以下,无不是亲自耕种,以供军需。”
“现在正是开春,如果误了农事,这下半年,十几万人马,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说到这里,刘体纯抬头看着王鹤鸣。
“如果,朝廷体谅夔东十三家生存不易,能拨出些粮饷,我等自当奋勇争先,岂敢惜命!”
大家都知道刘体纯所言不虚。
夔东十三家以数县之地,供养这么多军队,实在已经是捉襟见肘。
哪有什么积蓄,用来主动出击!
王鹤鸣皱起眉头,永历朝廷的事,他算是比较清楚。
孙可望这几年屯田拓荒,恢复民生,势头,发展的确实不错。
要说粮食,挤出个几十万石,应该不难。
但夔东远隔千里,中间都是敌军,怎么可能运得过去?
要说银钱,永历朝所在的西南诸省,也多是蛮荒之地。
出产不多,商业凋敝,而且四面受敌。
这些年征战不息,消耗巨大,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见王鹤鸣踌躇,唐敬吾离座而起。
慨然道:“夔东,我唐某人也曾亲自走过一遭,确实是穷山恶水,十分困难。”
“那次拜见临国公时,他正带着卫士在田间锄草。”
“午间所食,不过一盘野菜鸡蛋。”
“唐某不才,运粮进去,力有不逮。”
“但,这次随商队带来的两万两银子,可尽数交与刘将军,以充军饷。”
陈子灿也站起身,对刘体纯拱拱手。
“在下这次出门,路上发了笔小财。”
“不多,大概有一万余两银票,愿献于夔东将士,略表敬意!”
对不惜命的英雄,他陈子灿也不会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