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试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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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窗纸,陈子灿伸个懒腰,穿好衣服。
没有叫醒扣儿,下楼来到柜上。
掌柜的正指挥两个伙计洒扫院落,陈子灿喊一声“掌柜的!”
那戴着瓜皮帽,穿着一身黑缎子长衫的中年胖子,立刻皮球般滚过来。
“哎,公子您早啊,昨晚睡得可好?不知有什么吩咐?”
陈子灿瞧都不瞧他一眼,手里摩挲着腰间那块宝玉,望着朝阳下远处的群山。
“掌柜的,今天少爷我要在附近转转,买点东西。”
“我那小丫头要回趟府里,身边缺人使唤。”
“你给我找个听话伶俐的孩子跟着,帮我拿着银子提提物事。”
说着话,掏出一块约莫三四钱重的碎银子抛过去。
“赏他的,伺候的好,还有赏!”
掌柜的伸手把这块亮闪闪的小玩意儿抄在掌心,敏捷的完全不像个胖子。
细细一看,成色上好的雪花银!
再上下打量陈子灿一番,见他衣饰华贵,光腰间那块羊脂玉佩,温润光洁,精雕细刻,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五官虽有些平凡,但面皮白净,一双眼睛更是清清朗朗,明净异常,不知不觉间让人亲近,让人信服。
想来,定是个趁着春光明媚,到处瞎逛的纨绔子弟。
想到这里,便忙不迭做了个揖:“放心呐您。”
“小人肯定帮公子您安排的妥妥的,您先坐下用饭,还是给您送屋里?”
陈子灿摇摇头,叮嘱道:“记着,找个老实听话的孩子,穿齐整体面些。偷奸耍滑的,可别怪少爷我不客气!”
“我去外面吃,顺路去钱庄兑点银子。”
说罢施施然出门而去。
昨天出城时,他就瞧见不远处有家福顺钱庄。
小楼修的飞檐斗拱,气派富丽,绕到后面,果然是驴粪蛋子外面光,到处都是垃圾。
他找了几张裹银子的桑皮纸,又来到小河边,捡了十来块鸡蛋大的鹅卵石,在河水里洗的干干净净,放在太阳下晒着。
本想就着流水洗把脸,但看看四周散落的垃圾,晨风里浸透着复杂难言的气味。
不远处,还有几个正在倒屎尿洗马桶,蓬头垢面的大婶。
忍住心里泛起来的恶心,连忙用衣襟兜起已经晒干的卵石,匆匆而去。
这时代,真不是一个现代人,哪怕是山里人能受得了的。
找到没人的角落,陈子灿用桑皮纸,把鹅卵石一封封裹好,露出纸上钱庄的红色印记,看起来,就跟刚兑出的银子一模一样。
看看没问题,他才满意地掂了掂,又晒了会儿太阳。
估摸着钱庄已经开门,这才抱着这堆鹅卵石,大摇大摆地回了留仙居。
一进门,掌柜的就迎过来打躬作揖,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陈子灿怀里的银封:“哎呦,公子回来了!”
“二牛,快过来,让公子看看,麻利点儿……”
一个黑脸膛,十三四岁,看起来敦厚结实的小子扭扭捏捏地过来。
一身蓝布褂子,洗的干干净净,浆的硬邦邦,就是有点儿大,看起来,像是他哥哥的。
“公子您看,这是鄙店厨子老杜家的二小子,人老实,有把子力气,好使唤,您叫他二牛就是。”
陈子灿微微点了点头:“嗯,在这里候着,掌柜的,再给他找个篮子。”
回房间一看,扣儿已经起了,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看见陈子灿推门进来,她脸上喜色乍现,又重新嘟起嘴,背过身去,抽抽嗒嗒,哭的更厉害了。
陈子灿笑嘻嘻地走过去,扳过她瘦弱的肩头。
“咋了?哎呦,这眼睛肿的,吓我一跳,还以为扣儿睡一觉,就变成了个嗡嗡叫的红头大苍蝇。”
扣儿不理他,板起脸,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拿来!”
陈子灿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扣儿的荷包,放在她手上。
“你,你又乱花钱!”
扣儿多精细的人,入手立刻发现轻了,瘪着嘴,好像又要哭。
陈子灿连忙把怀里抱着的几包鹅卵石丢在床上:“别哭别哭,小气鬼,你看,这不都是银子吗?”
扣儿泪眼朦胧地看见崭新的银封,想都不想,老母鸡护雏似的扑上去紧紧捂住。
“不许你再乱花!”
陈子灿笑的前仰后合:“好啦,放心吧,这银子是买马用的,其它,你叫我花我也花不出去!”
扣儿这才疑惑地起身,拿起一包银封细细察看:“少爷,这些都是哪来的?你该不会……”
陈子灿瞪起双眼:“不会什么?”
伸手打开银封,把一块鹅卵石扔在她怀里:“财迷,拿去花,少爷赏你的!”
扣儿大张着嘴,把这块洁白光滑的石头举到眼前:“你……你……”
陈子灿见她又要崩溃,微笑着坐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放心吧扣儿,在少爷我这里,它就是银子。”
边说,边取过扣儿手里那块卵石,重新用桑皮纸裹好。
“来,收拾一下,把脸洗洗干净。”
“看看你,为着屁大点事,哭的跟花猫似的,真是眼睛比钱眼儿还小!”
扣儿满面狐疑地转过头,刚要开口,陈子灿伸手掩住她的小嘴。
“好啦,闭上嘴,听话!”
扣儿呆呆地看着陈子灿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心里忍不住嘀咕:“少爷真的变了。”
除了做事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看着扣儿梳洗,陈子灿叮嘱她,一会儿就去昨天看夕阳的山坡上等着,不要乱跑。
边说,边把袍服整理好,刚想出门,扣儿又喊住他,替他重新梳理了小辫。
来到楼下,二牛已经提着个竹篮,老老实实候在门边。
陈子灿把手里的几包银封放进篮子里,吩咐道:“拿好了,仔细些。”
“跟着少爷,叫你做什么做什么,明白吗?”
二牛一叠声的答应。
掌柜的闻声过来,陈子灿不待他开口,扬声道:“房间给我留着,我事没办完,还要再住两天。”
说罢,领着二牛扬长而去。
走了百十步,窥见四下无人,陈子灿慢条斯理地问:“二牛,京城外七门都有骡马市,这西便门外的在什么地方?”
“咱先买匹马去。”
“今儿要走的地方多,要买的东西也多,少爷这腿受不了,你这身板也受不了,没马可不成。”
二牛就是这西便门外长大的孩子,哪有不知道的。
陈子灿叫他带路,两人一路来到骡马市里。
四周尽是沸反盈天的驴鸣马嘶,中人欲呕的汗臊粪臭。
陈子灿装作不堪忍受的样子,皱起眉,用衣袖掩住嘴。
这里离京城太近了,被人认出来终究是个麻烦。
走到一个山西口音的马贩跟前,陈子灿停下脚步。
他指指一匹肩高背阔,四足修长的大黑马,示意二牛去问价。
那马贩子打量了陈子灿一眼,目光在陈子灿腰间的玉佩上一转,不待二牛说话,就满面堆笑地迎上来。
“大爷,您好眼光!”
“这,可是匹真正的河西骏马,肩高足足五尺四,您看看这额头,这颈子,还有这……”
“河西?”陈子灿皱了皱眉头。
京师沦陷,建奴立足未稳,就召八家晋商入朝,封为皇商。
其中口外骏马毛皮,都交给吃里扒外,为满清建国,立下大功的范家专营。
陈子灿“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
捂着鼻子,嗡声嗡气地问:“多少银子,痛快点儿!”
那马贩子瞧他一副京中纨绔子弟未经世事,狂妄矫情的样子,心里暗暗鄙夷,却也知道,这些家伙不好招惹。
掂量了一下,给出一个不高不低的价。
“大爷您爽快人,六十两,开张生意,另送鞍鞯一副。”
“小人拍胸脯子保证,大爷您同样的价格,再买不到这么好的马……”
陈子灿依旧掩着口鼻。
过来翻了翻大黑马的嘴唇,装模作样地看看牙口,摸了摸它修长的脖颈,大黑马打个响鼻,温顺地把头靠过来。
陈子灿侧过头,瞪了眼东张西望的二牛。
喝道:“二牛!顾着手里的篮子,再笨手笨脚的,仔细回去掲你的皮!”
二牛吓得打个激灵,连忙答应着跑过来。
马贩子看看篮子里崭新的银封,足足三封,每封百两,桑皮纸上鲜红的戳儿,正是他最熟悉的福顺钱庄。
脸上,顿时笑的像朵快开败的老菊花。
陈子灿摆摆手:“不看了,就这匹,给爷把鞍鞯备上!”
那马贩子连声答应,眉花眼笑地过来,不住口地夸赞陈子灿眼光好,人豪气,拿来一副鞍具麻利地上好。
陈子灿爬上马背,接过马贩子手里的马鞭,双脚轻扣马腹,大黑马开始慢慢走动起来。
他拉着缰绳控制马速,围着马槽缓缓踱了一圈。
侧头对马贩子道:“马是不错,就不知道驯服不驯服。”
“爷跑一圈试试,你替我看着这僮儿,不许他乱走!”
不待答话,又俯身扯过二牛的耳朵,厉声道:“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把篮子给我拿好了,不要生出事来,少爷我片刻就回!”
马贩子张嘴想说什么,但陈子灿明亮沉静的眼睛,自有一股慑服人心的力量。
他看看趾高气扬的陈子灿,又看看呲牙咧嘴的二牛,再看看篮子里的银封。
略微迟疑,还是笑着说:“大爷您放心,这马快,您小心着点儿。”
“贵仆,我自会照应着,您快去快回。”
陈子灿略一点头,策马向骡马市出口走去。
待出了人喊马嘶,臭气熏天的集市,他立刻扬手一鞭。
大黑马抖擞精神,泼风似的飞驰而去,只留下一道灰蒙蒙的烟尘。
他其实并没有骑过马。
但从小骑着家里的灰驴到处跑,觉得这马,倒比驴子还平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