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旗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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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顺着仇诗人健壮胸膛抚摸上去,中途,他抓住了我的手,目光深幽,似隐含着某种即将爆的欲望:“你想做什么?”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倾身下去,鼻子碰着他的鼻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住口啊,我嘶声呐喊着,不要胡说啊!
不仅如此,“我”还反过来将他抓着我的手按到我的胸口:“你能感受到吗,我对你的情意?”
“我”缓缓地对着他稍显薄情的嘴唇吻去:“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不不不,不要!
我拼命想要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手掌也按在了我的后脑勺,轻轻地摩擦着,并主动地迎合“我”的吻。
身体的感知我还是有的,当他温度偏高的唇贴上我的唇时,我只觉“轰”的一声,一团火从脑壳上喷薄而出!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明明应该是厌恶的,却像在雪山上快冻死时,得到了火种,刹那间暖和起来的四肢般很舒服的感觉。
我就像冻得麻木了不知道自己浑身有多冰冷,他的热度,让我恢复了对温度的感知。
让人几乎失控地,想要拥有更多。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按住我后脑勺的手掌猛然力,紧接着,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脱离出去。
“同样的把戏,你是自己蠢,还是当我蠢?”
仇诗人睥睨不屑的语气,让我清醒过来,我还坐在他腿上,呆愣地看着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数的讯息飘过来又荡过去。
我和这死人接吻了?
我居然不讨厌?
那种冰冷和火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真亲?
难道他一直对我有非分之想?
仇诗人忽然朝我看了过来,我僵住,随后,他一双手掐住我的腰,将我提了起来,就跟抱起一个娃娃般轻松。
我惊慌地瞪圆眼睛,担心他把我扔出去——他只是将我好好地放到地面上。
在我愣的时候,他稍显粗鲁地按着我的脑袋,把我推到他身后,我这时候才现,刚刚没有动静的红色旗袍,再次悬浮了起来。
一双手,穿过旗袍的袖口,一双腿,从裙摆下伸长,一颗脑袋,从领口钻出,一个女人,穿上了红旗袍!
我记得这张脸,在那段记忆里,实在太深刻了。
姬静如!
此时的她,面色灰暗,怒气腾腾地瞪视着我们,双手缓缓张开,整个屋子的灯都在“滋滋”的响,我能看到,越来越多的黑雾,环绕着整栋房子,几乎快冲破古宅对她的束缚,飘到外头,再覆盖整个大地。
怨气冲天!
“我愿毁灭,”她狠戾地一字一字地说着,“我愿化为灰烬,我只愿,我变化的每一粒尘土,能覆盖这整个村子,让他们从此,男为畜,女为娼,因血液流光而亡,世世代代,受尽折磨!”
她诡笑着瞪圆她的双眼,对仇诗人冲:“你来啊,来将我销毁啊,来啊!”
这是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如此挑衅仇诗人的鬼。
她不怕消失,她就算“死”,也要拉上全村的人陪葬,她恨,恨天恨地恨所有人。
可能是曾经,连接过她的记忆,我身上再次传来那种被剥皮的疼痛,那是因为,她此时,或者是,无时无刻,都在重复着被剥皮的过程,“销毁”对她来说,反而是解脱。
仇诗人取过自己的登山包,从里头取出一捆绳索,绳索上沾着红色的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见他挥动起绳索,然后我就感觉无数的绳子飞来绕去的,根本捕捉不到它们的去向,只能听“啪啪”的声响。
待绳索収回,我才看到,目之所及的墙壁、天花板乃至地板,都画上了无数红线,红线横竖交叉出一个个格子,就是曾经夏左夏右用来对付双胞胎的红网的扩大版,将整个大厅笼罩在红网里。
姬静如面上出现一丝慌色,随即增加了黑雾,并且原本好似死物的黑雾活了一样跳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试图要撞破红网对它们的囚困。
仇诗人静静地观看着,半响后,他侧过头来,要我靠近一点。
待我凑过去后,他在我耳边说了一个让我很震惊的消息。
“不是吧?真的?”
他将一个布包塞进我手里:“还需要做最后的验证,你快去吧,晚了,这些黑雾只要有一丝渗透出去,都会对外面的人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
“可是……”我很踌躇,因为他交给我的任务实在是……
他横我一眼:“你要想让这个村从此生活在地狱里,那你请便。”
话落,他没再理我,而是掏出了他那把比真钢真铁还要霸气的木剑,往地面上一插,所有的红线都亮了起来,将被黑雾冲撞得松动的囚牢稳固下来。
姬静如气得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直接朝仇诗人冲了过来,反正她不在乎自己毁不毁灭,她只要她的诅咒能够突破这栋房子。
仇诗人一手按在木剑上,单手跟姬静如对上,沉静如深海里的水,没有再催促我哪怕一句。
我看着仇诗人一边对付姬静如,一边还要控制着满屋的黑雾,丝毫不乱,刚毅果敢,就觉得自己真的很一无是处。
一咬牙,我也……拼了!
趁着姬静如没注意我的时候,弓着身子,慢慢地朝荣凡挪去,几次碰见晃过来的一团团黑雾,逼得我倒退了几次。
好不容易挨近了荣凡,搬来一张椅子垫上去,割断绑着他双脚的绳子,他掉落时,我试着扶一把,然后双双跌落,荣凡低吟一声,昏了过去,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我也仁至义尽了,现在可不是管他的时候,我特意过来的目标可不是他。
我也不起身了,就趴在地上,朝离荣凡不远的那团……谷培的人皮爬过去。
近距离接触人皮,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我尽可能地把它想象成猪皮,可一整张完整的猪皮也是吓人的,特别是放在人皮最上面的面孔,两个眼窟窿正对着我,诉说着他死前的种种不甘。
憋住气,我一边不太敢看地往后仰头,一边又不得不斜眼观察,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扒住脸皮上端的头。
必须得吐槽一句,论扒皮技术哪家强,没人强得过姬静如,看谷培的这张皮,完整得几乎没有缺口。
拔出两根头后,我打开仇诗人给我的小布包,将头放到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盒子里,再拿出一个胶头滴管,忍着呕吐的欲望翻开人皮,里头还遍布着未干的血珠,我吸了几滴到胶头滴管里,再把血放到一个空的玉瓶里。
做完这一切,将玉瓶、小盒子都放回布包里,再抱在怀里,继续趴在地上,想要无声无息地爬回仇诗人的身边。
而这时候,仇诗人不知对姬静如做了什么,她被打退后,全身都在冒烟,这让她更加愤怒,满屋的黑雾越涨越多,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都快分不清方向了。
“笨蛋,这边。”
听到仇诗人的声音,我才现我已经偏离了方向,赶紧调整后继续爬爬爬,不过也因此让姬静如注意到了我。
打不过仇诗人,对付我就容易多了,看到她朝我扑过来,我都能猜到她的心思。
白如枯骨,狰狞如爪的手弯曲着手指直逼我的脸,我抱着小布包就地翻滚,避开了那一爪,然后头也不敢回地、用尽所有力气地——爬爬爬。
她想追,不能离剑的仇诗人打出一张符纸,我听见她惨叫的声音,而后,熟悉的大手,以熟悉的方式抓住我的后领,将我提了起来。
我摇晃了下站稳,顾不上别的先将小布包塞回仇诗人手中。
他将小布包往兜里一塞,随后咬破手指,虚空画了一圈,再朝姬静如打去。
用血画出的圈,形成红色的膜,将姬静如整个罩住,让她暂时动弹不得。
借这个机会,他把小布包打开,在他的运作下,一滴谷培的血从玉瓶里飘出来,悬浮在他眼前,他又取出了一根谷培的丝,缠住那滴血后,血和丝就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火球。
“去!”
随着仇诗人的轻喝,拇指甲大小的火球,如烟雾,轻轻飘飘地往姬静如飞去。
正奋力想要挣脱仇诗人设下的囚牢的姬静如,看到那颗小火球后,就停止了一切动作。
她安静下来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歪着头盯着停在她眼前,仿佛在等着她的小火球,她慢慢地举起手,摊开掌心,当小火球落到她手中与她碰触到后,“轰”地一下,小火球变成了大火球,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姬静如整个地傻掉了。
我看着她形单影只地呆立在那,心里头憋得很疼,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可你就是能感受到那莫大的悲恸。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后代,她儿子的延续。
真正促成她变成如今这般的,不是剥皮之痛,不是她丈夫和姨太的背叛与谋害,更不是那些无动于衷的仆人,而是,她临死之际,那位姨太在她耳边说的话。
要让她的儿子,不得好死!
后来,她被封印在旗袍里,也不知道儿子如何了,只以为,她那不过三岁的孩子,早已惨遭毒手。
可如今,她却杀了应是她儿子的曾孙。
老天,对她何其残忍!
我正无可自拔地被迫沉浸在那种深深地绝望与怨恨之中,仇诗人推了一把我的脑袋,我晃了一下,从那种痛不欲生的沼泥中挣脱出来,虽然还是觉得难受,可没像刚刚那会,几乎想了此残生。
而我的心境,就是姬静如此时的心里写照。
仇诗人示意地看我一眼,我深深一叹,认命地做起仇诗人的代言人,当然,以下这些话,也是我想对姬静如说的:“谷培的父母,也住在这村子里。”
她反应很慢,好一会才缓缓地朝我看来,一点没有要杀我们时的女王霸气,脆弱得下一秒就可能倒下。
但我知道,她再脆弱,那脑筋转不过弯来的话,依旧能让谷家村给她陪葬。
“谷培跟我说,他爷爷守着这房子守了一辈子,他明明知道这房子闹鬼,明明知道这件旗袍有问题,却仍旧没有放弃过,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我从仇诗人的身后走出来,将翻涌的情绪堪堪压下:“我不知道,你丈夫后来的结局如何,可我知道,你儿子,后来一定继承了这栋公馆,这个村里的人,或许真是在这公馆里工作的那些仆人的后人,但也是这些仆人,把你当年只有三岁大的孩子养到成人的,你要毁了的,是你儿子恩人的后代!”
在姬静如手中的火球已经燃烧殆尽,她佝偻着,就那么片刻的功夫,老了好几岁,她微微侧着头,祈求一般地看着我,她不是想求我什么,她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一心报仇,害的却是自己在乎的人。
她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
“放下吧,”我说道,“让你的后人,也能得到解脱。”
她没有回答我,默默地垂下眼,在仇诗人撤掉红膜后,她脚步蹒跚地走到谷培的皮前,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慢慢地捧起那块皮,怀念着当年儿子稚嫩的脸庞,将那身皮拥入怀中,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笑得,跟哭一样。
满屋子的黑雾一点点的消散,我以为仇诗人该动手将姬静如送到下面去,然而仇诗人没动,姬静如也没动,我看着她,随着黑雾慢慢地变得透明,最后宛如破碎的水晶,“砰”地碎成千千万万的晶点,消散在空气中。
被她抱在怀中的谷培的皮,重新落到地上,还有一金一黑的光点出现,原地盘绕一圈后,朝我飞来,如水滴,打在我身上,也消失不见。
我已经管不上那代表功德和罪恶的光点了,呆呆地看着姬静如消失的地方,问身旁的仇诗人:“她去哪了?”
“大概化为尘土了吧?”
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我毁灭吗?
我心里,挺难受的。
仇诗人拍拍我肩膀:“振作点。”
我无精打采地掀起眼帘瞥他,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看。”他用下巴示意我,我转过头,看到客厅里多了三条魂,孙俊、车晓宁,还有谷培。
虽然他们两眼呆滞,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是新生时最脆弱的魂,可看到他们时,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些许安慰。
恶鬼杀人时,会将新生的魂一起吃掉,没想到姬静如“走”之前,将他们三个放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们三个,都可以转世轮回,按老话说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仇诗人为他们化去还未形成的怨气,让他们往生,他们走前,同样留下了三个金点,和三个程度不一的呈灰色的黑点。
罪恶这种事,人的一生多多少少会沾一点,只在于多还是少。
我问仇诗人,这件事上,真正出力的是他,功德不该是他的吗?
他告诉我,做了善事,功德自然在身,不像我,跟一块磁铁似得,要专门从经手的各类魂魄上汲取。
“你才磁铁呢。”我锤了他一拳,当然,这对他不痛不痒的,铁臂一扫,将我拨开,迈步到荣凡那,检查情况。
我也走过去,担忧地询问:“他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不过这地方,可没办法送医院。”
“啊,谷培告诉我,这里有家诊所,医生的医术还不错。”
随后我换回自己的衣服,仇诗人把自己的背心套回去,看到我刚穿过的衣服回到他身上,我莫名地羞耻了。
仇诗人轻松地将荣凡这么个大男人扛起来,敲响了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凌晨时分,这般打扰人确实不好,但人命关天。
好在村里人淳朴,见我们有人受伤便没太计较,那户人家的男人,还亲自把我们带到诊所里去。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医生,给荣凡做伤口处理的手法确实很专业,哪怕到大城市里做医生都是可以的,偏偏窝在这个村子里。
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个医生在,不然荣凡指不定失血过多,亦或者伤口感染,那么尸体会再多一具。
我们联系了医院,明天就会把他送去,也报了警。
等警察的时候,我们在后院给姬静如建了一个小墓,虽然她已经彻底消亡了,可总想留个安慰。
然后,我将那件红色美丽妖贻的旗袍,在她的坟前烧毁。
仇诗人说,这件人皮做的旗袍沾染了太多血腥,不处理掉,很难说百年后会不会成为另一样邪物,焚毁是最好的方式。
也算是,将这一场悲剧,画下句点,不要再延续下去,让她的子子孙孙,能够真正的新生。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吧。
天亮的时候,由市里派来的刑警,在谷家公馆里找到三具被剥皮的尸体,分别在主卧的床上,床底下,后院林中,我作为唯二幸存者,其中一个还在昏迷中,我就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被请到了局里喝茶。
好在,仇诗人特殊警探的身份还挺好用的,最后这事,对外公布的结果就是,我们几个到公馆度假,凶手是个精神失常的变态杀人狂,在我们白天外出时藏匿在屋中,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行窃,却被留在家中的孙某撞见,将其杀害,怕被认出来,就剥了他的皮。
到了晚上,找不到男朋友的车某,也无意间现了凶手,然后惨遭毒手。
之后凶手凶性爆,又杀了屋主谷某,荣某班某重伤,被路过的一名男子所救。
大致是这样。
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告诉大家,是厉鬼复仇吧?
我现在更头痛的是,我要怎么跟老板交待,四个人一同出,只有我完好无损的回去?
……
这是谁?
赵阳?
还有赵星?
画面是灰白的,阴霾的,我觉得自己看清楚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我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却又掌控不住那仿佛在跳跃的画面和片段。
眼见着赵星举着菜刀朝我砍过来,赵阳了疯地扑向她姐姐,屋子里的电流失控,灯灭了又亮,电视自己开启再关上,厨房的微波炉也自己转动起来,不知哪里的纸飞了出来,整个客厅陷入凌乱而暴动的气场。
菜刀不管不顾地劈下来,鬼孩子正好落到他姐姐身上,蒙住了她的眼睛,谁都没有看到,那菜刀,已经落到我身上,一刀将我贯穿!
我怔鄂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相信,我那里,破了一个洞。
一种彻骨的疼痛,来自灵魂的深处,好似我曾经,被人啃肉喝血!
画面跳转,我站了起来,双目猩红,带绷断长乱舞,一手一个,分别掐住赵阳赵星两姐弟的脖子,人在哭,鬼在嚎,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戾气,迫切地想要摧毁什么。
但突然的,一直挂在我脖子上,垂挂到肚子藏在衣服里的白玉微微亮,我脑中一阵疼痛,将鬼孩子和赵星甩了出去——
我猛地睁开眼睛,世界从灰白变成了彩色。
窗外的景物在倒退,我正坐在仇诗人的车上,在回魔都的路上。
我这是不小心睡着了吗,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梦里的我变得那么奇怪,那么……陌生,很像被姬静如附身那种感觉,可又不太一样。
“做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正在开车的仇诗人,看到他,才有了自己真的从梦里醒来的真实感。
“怎么,做个梦也能把你吓蔫了?”他抽空瞄我一眼,大概看我神色寡欢,便用别扭的语气关心我。
我就认定他是关心我!
“我,梦到了,”我迟疑着开口,“赵阳的家。”
“嗯?”
“我,”仍然无法相信那个梦境,我看着他,面露迷茫,“我梦见,我已经被赵星杀死了!”
那感觉,那么真实,我捂着梦里被菜刀砍中的地方,生怕自己摸到一个窟窿!
我真的,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