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萧行舟爱妻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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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
顾盈辞问。
不知想到了什么,念尘大师脸上的温情被一点一点吞噬掉。
“后来啊......”
后来,北境敌国趁着先帝年纪已高,便派兵来犯,北堂将军一家全部上了战场。
不料,南边也想分一杯羹,又有将领去了南边,只是战况不好,那位将军英勇就义了。
紧接着,朝廷又派了将领前去,可是赤丹歹毒至极,竟然用毒,那位派过去的将领又牺牲了。
此时朝中无将可用,正当先帝一筹莫展之际,迦境站了出来。
迦境是了尘大师的亲徒,先帝信任她有能力,再加上别无他法,不日,她便被封为栾羽将军,前往边境与赤丹较量。
当时,他正被先帝委以重任,前往北境押送粮草。
等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得知的便是她的三个捷报。
他暗自为她骄傲的同时又担忧不已。
他得到皇兄的批准,打算去赤丹找她,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到了她被敌军擒了的噩耗。
原来,最后一场仗的时候,她被身边的副将背叛,被敌寇生擒。
他不顾一切的往赤丹骑马疾驰而去,往日半月的路程,他连一半的时间都没有用上,因为他必须赶在赤丹的援兵到来之前救出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念尘的眼中闪烁着什么东西,他的言语也似乎有些哽咽。
“可是,我终究还是去晚了......”
迦境自己杀了出来。
她得知自己被背叛,愤怒不已,她设计逃脱掣肘,带着被背叛后的怒意杀出了重围,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城门之下。
“她站在城门下,要求开城门,可是上面的将领不让,他们说她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定是与敌军将领有了龌龊之事。”
“他们说,一个给敌人交付了身子的女人,与叛军无二。”
念尘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数千张嘴,他们用迦境的贞洁判定了她的能力与忠心!
迦境认出了那个背叛她的人,一怒之下将其一剑穿喉,却让所有的百姓与将士确定了她是叛徒,确定了那人说的是事实。
百姓们用石头砸向她,骂她放荡,骂她为什么不以死保全清白,将士们更是高呼就地斩杀叛徒。
后面敌人追上来的时候,她无法反抗,被敌人斩杀在自己的城门之下。
死在了那些将士,那些百姓的眼皮子底下。
念尘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咽下心中的那一口浊气,颤着声音道:“她都没来得及看我一眼。”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心中是什么感受,没有人知道!
他发了疯一般的杀了过去。
敌军也好,自己人也罢,他逢人就杀,逢人就砍,那日的城门下,血流成河,腥气漫天。
他抱着她尚有余温的身体,哭的像一个孩子。
他的迦境,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死在了她保护的人的口舌与背叛之下。
她用血肉之躯守护了苍生,苍生却侮辱践踏了她的血肉之躯!
朝中所有人都上了奏折,请求将靖王殿下斩杀,以此来为那些死于他刀下的将士们一个公道,以此来平复民怨。
北堂将军一家用所有的军功换了他活命一条,但贬为庶人,流放蛮荒之地却不可避免。
他临走之际,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块玉佩,也就是顾盈辞拿出的那块令牌送给了北堂景,当做是他日后成亲时候的贺礼。
他知道,今日一别,他日相逢便是奢望。
所有人都在为他可惜,殊不知他只想一心求死,半路上他将偷偷藏起来的毒药服下,打算与迦境一起走。
睁眼的时候他以为到了地府,却不想见到了自己的皇兄,先帝猜到靖王会这么做,便提前做了打算。
“他将迦境的骨灰给了我,说让我好好活着赎罪,因为不管是什么缘由,我都杀了无辜的人,万千事故,有因有果,这辈子的罪孽若是不赎干净了,下辈子同样会受到惩罚。”
“我怕极了,我怕我的惩罚是下辈子遇不到迦境,所以我来到了此处,剃发为僧,念佛赎罪,只求来世依旧能够遇到我的迦境。”
顾盈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闷的不行,想哭,却不知道哭什么?
哭迦境?
或许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哭靖王?
他就需要了吗?
哭那些死了的百姓和将士吗?
哭他们什么呢?无知?还是愚昧?又或是人性的丑陋?
万千头绪,却又无头无绪。
念尘转过身来,看着顾盈辞,“你与她很像,但却比她更知世人的恶,所以你逃过了一劫。”
“我说的对吗,上将军?”
顾盈辞猛地抬头望向他,眼中闪过暗涌。
念尘微微勾起唇角。
“你的脸动过了吧,北堂景当年救了杓新老人一命,欠他一个人情。”
“所以,你的脸应该就是他动的吧,那家伙流迹于江湖,不怎么理会朝中纠纷,且为人颇有江湖上的恩怨分明,对你倒是没有多大的麻烦。”
看着顾盈辞眼中的警惕,他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将此事说出去,你是北堂兄的女儿,他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有恩于我,我不会恩将仇报的。”
“只是你的父亲将这块玉佩送出来,想必当时是有话要与我说,只不过......”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人就没了,所以这更让人觉得蹊跷。
念尘大师捏着杯子,看着顾盈辞,“你们北堂家都是忠心耿耿的纯臣,心中只有国,只有天子,只有天下苍生。”
“但是,人嘛,一旦跳进了一个圈子,便看不到圈子外面的东西了,容易被表象迷了眼,做臣子亦是如此。”
最后一句顾盈辞听得并不是很懂,可念尘大师却没有打算再说的样子,抬手将茶斟满。
茶满送人,酒满敬人,顾盈辞懂事的起身告辞。
“施主,等一下。”
临走之际,念尘大师又将顾盈辞叫住。
他起身,走到顾盈辞的面前,将另一枚木制的令牌递给了她。
“虽然并不知道你父亲将那枚玉佩拿出来是何意,但无非是与我有关,不管怎样都夹杂着一片慈父之心,说不定就是让我保护你罢了。”
见顾盈辞并未接过,他便主动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拿着吧,这是当年迦境的一支娘子军,目前在岐山有专人带领着。”
“往日并无可托付之人,今日,我便替迦境将她们交付于你了。”
顾盈辞看着手中的那枚令牌。
许久后,她抬头看向念尘,语气十分郑重,“放心吧,绝不辜负栾羽将军,也绝不辜负这支娘子军!”
“去吧。”
念尘说完,转身回了屋子。
顾盈辞看着他孤寂的背影,莫名的难过了起来。
有的时候,活着的人要比死了的人更加痛苦难熬。
出院子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棵最粗壮的桃花树下,立着一个墓碑,上面刻着字。
都说当年的靖王殿下不论是武学,还是才学,都十分过人,这风格独特的字,应当也是他亲自写上去的。
迦于心,品与境,一心一迦境,萧行舟爱妻之墓。
忽的想起,传闻栾羽将军酷爱桃花。
原来如此。
念尘,念尘,念着未了之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