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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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郞?”耳畔传来温柔女声。
“吴郎...你醒醒好吗?”见我没反应,女声再次响起,和第一次不同,这次音量提高了不少,不是愤怒,更像是在呼唤。
我觉得很疲惫,一阵接着一阵的困意如浪潮般向我袭来,潜意识里我又觉得说话的人一定很着急,自我斗争一会儿后,我痛苦地睁开眼睛,一个模糊又熟悉的红色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揉了揉双眼,这才看了个仔细。
是她,那晚梦中之人,仍是一身艳红的衣裙,长发挽在脑后,额前留着零碎的刘海,刘海下是一汪深邃的眸子,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再往下看,细直的鼻梁搭配着丰满圆润的朱唇,有些反差感,但就是这样的反差让女人看起来更加乖巧,她离我很近,近到我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这是我第二次梦见她。
“吴郎,我脸上是有脏东西吗?”我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女人的脸庞,看得她一阵不自在,女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的位置,这才怯生生问出一句话来。
“你是?”其实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已经存留很久了。我一直觉得这梦绝非寻常,也许大多数人都有过因为梦境而带来的奇妙感受,但是将梦境中的东西带回现实,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但在我浅薄的认知中,简直天方夜谭,只有一种解释,我梦游了。如果我真梦游了,那么我就得充分了解梦中的场景,等案子完结后,求一梅师伯帮我好好医治医治,这样亦真亦假的梦境,要是做多了,怕是会影响现实生活中我的精神状态的。
“你说什么?”红衣女人并未第一时间回答我的提问,而是用一种特别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细长的桃花眼中泪意更浓了。
“我问你是谁?”我试着起身,奈何周身疼痛难忍,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是芸芸呀,吴郎,你不记得我了么?”自称芸芸的女人说话都开始有些颤抖了,但仍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是哪里?”我答非所问,勉强坐了起来,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用枕头垫着才能觉得舒服些。
“这是天目观呀”芸芸愣了片刻,伸手摸上我的额头,由于实在不太喜欢陌生人带来的触感,再加上她的手又瘦又冰,和我滚烫的身体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避开了她的手,见我反应挺大,芸芸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我以为是我刚才无理的举动激怒了对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吴郎,你发烧了,我去叫二伯伯来看看”芸芸并未生气,语气有些着急,这样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别....别离开...”看着芸芸的背影,我心中莫名有些失落,我开口想要留住她,话还未说完,一阵强烈的困意朝我袭来,我不知不觉觉中再次陷入了昏睡。
“哎哟,槐生老弟,你醒啦?”再次醒来,我看到的并不是红衣女子俏丽的面庞,而是小眼睛小鼻子皱成一团的陈远国,可能这几天事情太多,陈远国没来得及好好打整自己,嘴唇上已经长出了一圈黑压压的绒毛,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你凑我这么近干嘛?”我一把推开陈远国的脸,这人太不爱干净了,嘴里那股味儿可谓是五味杂陈,真真叫人闻了着不住。
“我就是瞧你醒了心里特别高兴”陈远国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回道。
“我醒了有什么值得你这么高兴的?”我有些不解。
“你晓不晓得,你晕倒了?发了烧,烧到了四十度,昏睡了一天一夜”陈远国拎起床头的保温瓶,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我睡了一天一夜?”这回换我一惊一乍了。
“可不是,一梅师伯叫我在这儿守着你,要是你再不醒,就直接把你送医院抢救去,你可不知道,等得我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我都在想,这一梅师伯所说的再不醒,时间到底是多少,是一个小时,还是一天,可为难坏我了,但好在你...”果真,只要不谈正事,这陈远国的话就像开了膛的机关枪,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我本就睡多了觉得脑袋疼,现在被他如此念叨,整个脑袋又开始晕呼呼了。
“停停停,你说一梅师伯让你照看我?”
“嗯呐!”
“那一梅师伯呢?”
“和李阎王一起押着李丁院长回酒城去了!”
“哦...对了,那罗大雨和杨思聪呢?”
“走了!”
“走哪去了?”
“好像是开车去云南瑞丽了,两人准备从那边出国,我听说,这杨思聪有亲戚在那边,正好可以投靠他们!不是,你都不记得了吗?”
“完蛋!”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说实话,打第一眼我见着这面如兰花的男人,我就觉得定不是个好人,一梅师伯不是说过的吗,相由心生,我看他长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妃像,怎么能放他带着罗大雨离开呢,这不是羊入虎口吗?我起身找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站起来整个人又跌坐回了床边。
“槐生老弟,你才醒,慢点,要是摔坏了我可没法给师伯交代”陈远国一把架住我的胳膊,硬把我往床上挪,别说,就陈远国那个瘦胳膊瘦腿儿,力气还挺大,我执拗不过他,又乖乖躺回了床上。
“可是?”我仍然有些不死心。
“你别可是了,我下楼给你泡方便面,吃了东西,再吃点退烧药,明天起床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槐生老弟”话毕,陈远国拿着保温瓶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再次叮嘱我:“对了,一梅师伯走之前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师伯说,有少年气是好事,心里有着众生也是好事,想匡扶正义那当然也不错,但是,一切都要在能力范围之内,那些你把控不住的,别一天在哪儿瞎操心,小心长此以往,得不偿失!”
“还有,一梅师伯说,她把那个符咒送给罗大雨了,等等,天啦,这般宝物,师伯真真是手散,不行,我得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说说,现在我们只有出账没有进账,再这么乱花销,只怕会坐吃山空,对,我得...”关门前,陈远国探出脑袋又补了两句,见我反应不大,便念念叨叨地下了楼。
我愣愣地看着陈远国,邋里邋遢的,关门的时候还冲我笑,是那种朋友之间最常见的笑容,虽然他并不知道我和师伯明里暗里在争论着什么,但是他从来不问,给了我俩足够的信任感,而我,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全凭自己的喜恶,真真是把自己当做侠客了是吧,我该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是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饿了,也突然开始期待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陈远国知道我最爱牛肉泡椒味,最后他端上来的,就一定是牛肉泡椒味。
“可是我怎么会晕倒呢?”陈远国半天没上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电线杆上随风飘荡的灯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是呀,我是怎么晕倒的,我想起来了,接到杨思聪以后,我们连夜又审了一次罗大雨,当双方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为避免夜长梦多,罗大雨带着杨思聪和他那半人高的行李箱满心期待地踏上了逃亡之路,车就是我们那辆烂桑塔纳,当时陈远国是一脸的不情愿,一梅师伯破天荒的安慰他,说是只是借给他们,早晚会还回来的,要是还不回来,师伯愿意自掏腰包赔了陈远国丢车的钱,如此,陈远国才闭了嘴,任由罗大雨开走了车。
待罗大雨二人走了后,大家抓紧睡了会儿觉,睁开眼就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菜鸡蛋抄手,是周一带着姐妹们早起做的,由于大家口味不一,周一还专门备了辣椒蘸水和醋碟,连葱花香菜折耳根都是单独用碗盛起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性取放,这一做法,可谓是贴心至极,陈远国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不住地看向仍在厨房忙前忙后的周一,眼神里充满了欣赏的神情,我也能理解,这样一个漂亮又贴心的年轻女孩,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呀。
我一下想到之前陈远国给我和一梅师伯的资料,我记得很清楚,这周一不是被查出有癌症吗?想到之前师傅癌症发病时瘦脱相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一笑就露出两颗可爱虎牙的女人,我实在没法把她和癌症联系起来。我后来打听过,癌症也不都是绝症,很多癌症是可以通过科学的手段进行干预的,不说痊愈这么夸张,至少要是当时我不那么愚昧,肯架着师傅去城里找好一点的医生看一看,那么师傅说不定现在还活着,不会留我一人在世上孤零零的,再说,以我浅薄的眼力观周一,这女孩同陈远国有一点很像,虽是瓜子脸,但脸颊肉眼可见的丰盈,这样的人,是有福气的。说不定等这件事完结后,接受正规治疗的周一真的能战胜病魔,安然一生,当然,面对这样的面相,我心中也有了另外一种猜想,有没有可能只是小病,当初那场火灾混乱了资料,周一如此好的气色,真真不像。
吃完饺子后,李阎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面包车,陈远国追问,李阎王闭口不答,我笑了笑,这厮八成是去哪个冤大头那里抢的吧。
据罗大雨回忆,这些年因倒卖假酒赚了不少钱,人性就是如此,没钱的时候就算铤而走险也无所谓,她一度怀疑为了更好的控制自己,对方使了下三滥的法子让她沾上了毒瘾,但是那时的她并不在意。父亲留给她的不多,除了一家快倒闭的土豆片厂外,还有就是仅仅靠她自己永远无法还清的负债,这时天降巨额订单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扔丢在她面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罗大雨尽然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下来。对方给了足够的诚意金,再加上都是食品加工,所以她很轻易地上了手,因为足够听话,她这些年没少在对方那里赚到高额的利润,即便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大雨越来越清楚一些事情,对方为了更加牢固地控制罗大雨,在一次酒局中,罗大雨被灌醉,从此染上毒瘾。
“我无所谓呀,就算是跌入深渊又如何,我有钱呀,大把大把的钞票,以前那些追着我要我还钱的小人,后来谁见了不喊我一声雨姐,我管不了这么多,今早有酒今早醉呗,但是,我遇见了他”她说的这个他就是杨思聪吧,就杨思聪那模样,只需要回头浅笑,就能勾住不知多少人的心魂,再加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罗大雨为爱痴狂也就能理解了。罗大雨眯着眼看向身侧的男子,眼神很坚定,在得到对方同样的眼神肯定后,又继续说道:“我想有个家,人一旦有了贪恋,肯定就会开始挑剔现实的不满,我也不愿再当牵线木偶,便着手开始反抗。我先是高价请来一些打手为我服务,其中,用得最久能力最强的便是李东顺,接着我又找到了自己的渠道,解决了毒品发作的难题,对方见稳不住我,就开始有所行动了”
“说重点”一梅师伯已经困得不行了,本来眼睛就不大,这会儿都快粘一起去了,特别像那种瓶装饮料上的胖娃娃。
“他们给我配了一个会计,这会计会记录我工厂里的每一笔流水,连打车报销这样的小钱他都没放过,我也佯装妥协,时间久了,这会计的狐狸尾巴慢慢就暴露出来,我发现每个星期五下午,会计都会将流水和行程资料复印一份带回家,我寻思着他一定是有固定联系人的,然后,我就叫我那司机悄悄跟着他,果然,真的被我找着了”
“是谁?在哪里?”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陈远国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快凑到罗大雨脸上去了。
“那我要的东西呢?”罗大雨看向后边的一梅师伯,她也是聪明的女人,经过短暂的相处以后,罗大雨也同周一一样,发现了虽然我们三人里面,不,就现在这十来个人里面,除了那个福利院的小女孩,一梅师伯是里面看起来最幼稚的人,但是,她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能不能,行不行,全看她一句话,所以,罗大雨这句话是跳过了所有人直问一梅师伯的。
“车钥匙,你收好”一梅师伯强打精神,从陈远国那儿接过车钥匙直接提给了杨思聪:“你的行李我没拿下来,这车是我租的,如果能还回来最好,还不回来我也会自己处理好”听到这话,陈远国脸上流露出特别难过的表情,一点都不刻意,一看就是有感而发,估计是想到退押金怕是遥遥无期了。
“爽快!”罗大雨咧嘴一笑,这是我们抓住罗大雨后她第二次露出笑容,第一次是见到我们把杨思聪毫发无伤的带了过来。
“我观察了很久,可能是这边还有许多原材料或者关系需要亲自打理,每个月都会有一个男人下来,住在凯悦宾馆,当时这会计为了混淆视听每周都会带走账本,但是,其实他也只有月底的时候才会将账本送到那男人手上,换句话说,这男人一般月底来,我看一下,要是不出意外,就是明天了”罗大雨补充道。
“怎么判断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陈远国当过警察,他知道,在瘾君子面前,承诺是完全不值一提的。
“老公,你带来了吗?”罗大雨温柔询问杨思聪,杨思聪点点头,从衣服内袋里套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陈远国,陈远国打开一看,是一把房门钥匙和一叠照片。
“照片上那个很瘦很瘦穿着风衣的男人就是一直和我交易的上家,对方太聪明,我虽然大致能猜到对方的来历,但是具体身份,我一直没能得到证实,因为每次来他都会乔装打扮,还会用假身份证”罗大雨看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似乎都有些沮丧时,立马又道:“但是我罗大雨也不是吃素的,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虽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是只要他住进来,你们就有机会,看到那把钥匙没,我高价找保洁买的,是凯悦宾馆的万能钥匙,有了它,你们不就能换个方式解决问题了吗,如果我没记错,明天,就是明天,你们去闯闯运气呗”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杨思聪见罗大雨交代得差不多了,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出声催促,毕竟被人团团围住问话,是谁都会感觉不舒服。
“当然!”一梅师伯也是说话算话的人,见罗大雨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托盘而出,便开口放了行,看着高高兴兴地牵着杨思聪往外走的罗大雨,一梅师伯叫住了她:“罗大雨?”
“还有事吗?小妹妹”此时的罗大雨可能是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脸上尽然浮现出小女生才有的娇羞感。
“介意告诉我你们打算去哪儿吗?”
“这...”杨思聪很警惕,拉了拉牵住罗大雨的手,罗大雨轻拍两下杨思聪的手背,示意对方不用那么紧张,然后点点头:“我们准备开车往云南走,一路走一路玩儿,最后去投奔他远在缅甸的亲戚”
“那,祝你好运!”一梅师伯朝罗大雨比了个手势,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能听出,这句话,一梅师伯定是发自肺腑。
“谢谢,同样,也祝你好运!”这是我第三次看到罗大雨笑,她笑着,然后牵着她的幸福走向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但,真能如愿以偿吗,作为局外人的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突然想到话本里看过的一句话: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