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派出所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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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闺女叫什么?多大?最后一次见她什么时候?”中年警察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俩人,随手拿起旁边的记事本,翻到空白页,一边例行询问一边提笔准备记录。
“我闺女叫做黄洁玉,过完中秋便二十有五了,最后一次见面好像是昨天下午,对,昨天下午晚饭以后”胖女人找来一跟凳子坐到了中年警察的面前,随着她的落座,身穿的毛绒外套也跟着荡漾起来,看起来很富态,整个画面与一脸愁容的她很是不搭。
“昨天晚饭,大概六七点的样子是不是?呃...不对,你闺女也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失踪到现在不足四十八小时的报案按规定是不予接受的,这样,你要不去她相熟的朋友那问问,兴许是耍开心了忘记回家了也不一定”听到昨天下午还一起吃了饭,又是二十五岁的大姑娘,只见中年警察皱了一下眉,随即便合上了记事本,。
“不是这样的警官,我闺女真的失踪了,你知道最近的那个妇女失踪案吗,我直接怀疑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坏人,你赶紧阻织警力,现在就出去寻我闺女,千万不能让坏人有机可乘呀”男子说话声音不大,却用了一种命令一般的口吻,我习惯性地歪头看了一眼男子的面相,看着那道若隐若现的唇部横纹,我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呀,尽然遇到了两个将死之人,有着这样明显面相显现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身患重病,是相士也不愿见到的面相,多少是有些晦气的。
虽然这人总有一死,但是真的面对死亡时心里多少是会有一些不舒服的,与老拐李的将死显像不太一样的是,面前的男子眼睛很大,眉眼却是低垂着的,眼皮压住了眼尾的皱纹沟壑,使得睫毛看起来很杂乱,这一看就是报应来了的征兆,想必此人,年轻的时候定是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多少是有些活该的,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无聊,转身想走,心想这样的人,完全是不值得同情。没想到一梅师伯却从背后拉住了我的衣角,看她那一副看事不嫌事大的表情,应该是对这对夫妻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想再听听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我是拗不过一梅师伯的,便索性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跟着师伯一起听下去。
“你说失踪就是失踪吗?总得有点线索吧?”听到有关于妇女失踪案,本来还挺不在意的警察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很是凝重地看着眼前的这名男子,这样的恶性案件,不要说是在一个小城市,就算是放在全国也是骇人听闻的。
“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但是我闺女很乖的,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昨夜一夜未归,一定是出了大事情,现在失踪时间还不久,你们及时地联系各个派出所,出动全部警力,一定能及时地把我闺女给救回来,赶紧去吧,别因为这些有的没的的规矩耽误了正事”男子虽是很激动,思维逻辑却是清晰的,俨然一副领导做派。
“没有证据?你可知道一个城市几十万人,一晚上得有多少一夜未归的女孩,难道警方都要一一寻她们回家?”连日来,整个城市倾注了所有的警力在妇女失踪案中,所中已经无可用之人,像自己这样的副局长都不得不临时充调到基层来做普通文员,本就是一肚子气,现在还来了一个不分缘由便来添乱的人,中年警察想到这里更是心中一阵不快,起身开口就要赶人。
“我老公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即便真的是我闺女贪玩才找不着人,那又怎样,我也希望你们所里能重视这个案子,让我们纳税人安心,这样,你叫什么,哎,我也管不了你叫什么了,你给你们所的刘铎刘所长打个电话,说是黄成才和他夫人藤叶叶来了,让他过来一趟”女人按住了有些神情激动的丈夫,对着中年警察便又是一通指挥,那样子哪里像是来报案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来收费的呢。
“呵,还有关系,行行行,我这就给刘所打个电话,让他亲自过来断断这毫无根据的案件该如何处置”中年警察似乎被女人的说词给气笑了,他拿起手边的座机话筒,拨了一个电话,没说几句便挂掉了。
最多五分钟后,一辆很是破旧的桑塔纳给停在了大门口,上来一个五十多岁留着地中海头发的肥胖男子,只见他抖动着巨大的肚子,一进门便急匆匆地跑到了中年警察面前,完全没有一点官架子,一边哈腰一边拉起了中年警察的双手很是急忙地解释道:“我是花园派出所的所长刘铎,你好,你好罗局,这几天确实是忙成狗了,连罗局屈尊来我们所指导工作都没有人给我汇报,这真的是下属的失误呀失误”
“没事没事,最近这案子的确是太大了,我本是过来做例行检查的,结果办案记录的那个小伙子说他媳妇怀孕了要回去给他媳妇儿弄吃的,说是外面的东西不卫生,这不,我就自告奋勇地帮他替个个把小时的班呗,这媳妇怀孕呀,是个大事,再说,他也不知道我是局长,还以为是哪里调派过来的工作人员,不知者无罪,再说,我也能得个爱护下属的美名,你说是不是?”罗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所,解释着自己为何会突地出现在这里还做起了本不该自己做的基层工作。
“这个小兔崽子,待会回来我一定扒了他的皮,也没点眼力界儿”刘所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刘所”就在刘所还在与罗局寒暄时,一个男音从他背后传来,音量故意提高了些,似乎说得很是费劲。
“哟,这不是黄厂长吗,稀客稀客”刘所转过身去,先是看到了滕叶叶,随即便看见了坐在凳子上一脸愁容的黄成才,刘所如同黄鼠狼看见了小母鸡一般,刚才就一直笑着的大脸盘子立马笑得更加灿烂了。
“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才来报了案吗,我们也是无奈之举,还希望刘所能够匀点警力帮我们找一找闺女,让我们老两口子安个心,你也知道,我老公身体不太好”看着态度颇好的刘所,滕叶叶这才收敛了刚才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扯着嘴角接过了刘所的话,想着现在能帮自己的人就只有面前的这个胖男人,没必要因为一时嘴快给开罪了。
“哎哟,二位运气是真的好,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公安局副局长罗局,二位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罗局一定能帮二位妥善解决的,罗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可是我们城里的纳税顶梁柱,绿酒酒厂的黄厂长,他们一年的销量,可是吓都吓死个人,今天我还真是荣幸,一次见了两位贵人,嘻嘻”我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位人物都是这个小小刘所得罪不起的,既然这样,他便索性把两人给介绍认识了,算是做个顺水人情,看得我不禁一阵偷笑,这一次这个看起来特别精明刘所怕是要马屁拍在马腿子上咯。
看着面前体重和身高差不多一样的刘所,我只觉得罗局脸部的皮肤一阵抽搐,还好这黄成才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刘所造成的这样尴尬却不自知的场面最多只维系了两秒钟,黄成才便缓慢的站了起来,向罗局伸出了友情的橄榄枝,收起了刚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微笑着说道:“黄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我与我夫人说话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也希望罗局能够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我们也是一时心急,才说出一些不太礼貌的话语,真是见笑了罗局”
“没事没事,黄厂长”罗局是知道绿酒酒厂的,不要说是在城里,在整个省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企业,员工数早已上千,去年这个黄成才还登上了贵州省十大杰出人才的榜首,算是个风云人物,
“那罗局,你这边这么着急的给我电话叫我过来,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呀?”刘所还是一脸很是殷勤的样子,眼冒金光,暂且不去评价他是不是一个好官,能不能为百姓做事情,但是此刻的刘所是把一个基础干部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登天的积极状态表现得特别淋漓尽致了。
“是这样的,刘所,我闺女昨晚失踪了,我来报案,巧得很,就遇到了罗局,但是罗局说了,成年女性失踪不满四十八小时是没有办法立案的,更何况,更何况我们暂时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闺女是失踪了,可是,你也是见过洁玉的,多乖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夜不归宿呢,这不有些为难罗局了吗,既然你来了,要不你给我寻思寻思,看有没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和罗局打完招呼后,我看黄成才表现出一脸要死不活的难受样,便又在夫人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每说一句都感觉他要断气了一般。
“这,这怕是真的有些为难...”听了黄成才的诉求以后,刘所面露难色,斜着眼睛偷瞄了罗局一眼。
“我倒是想看看这个肥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一边儿是名震钱包的大财主,一边是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话都说出去了,怎么收回来呀,嘻嘻嘻”坐在我旁边的一梅师伯饶有趣味地看着刘所,想看看他到底如何吃瘪的。
“刘所,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你也看到过洁儿,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打她小灵通也是没人接,我和你黄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儿,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出事呀,算姐求求你了呗”眼见硬的似乎是行不通了,黄夫人立马换了一种态度,嘴巴像是憋着一口气,人也顿时矮了一小截,用一种几乎是乞求的口气说着,眼神还不时飘向旁边的罗局,这样的急性演出,看得我是一愣一愣直呼精彩。
“是这样的,黄厂长黄夫人,现在不是那个特殊时期吗,要换平时,我一定亲自去给两位找,但是,现阶段我们手上的确没有过多的警力了,想必刚才罗局也给你们解释了,黄小姐的失踪条件真的没有办法立案,说不定一会儿她就自己回家了”话语间,刘所用他真诚的眼角光时不时地偷瞄罗局,观察着罗局脸上的表情,看到罗局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回答,他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但是,我也能理解两位的心里的担忧,都是为人父母的嘛,对不对呀?”
看刘所这说词似乎是要拒绝他们,黄夫人的脸色越发铁青,厚实的嘴唇也紧闭着,一言不发且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所,我猜呀,大致她心里面想着自己逢年过节送出去这么多值钱的东西,难道都是打了水漂吗。就在我以为场面一度到了零度的时候,刘所却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包软壳香烟,发给黄成才,被黄成才以身体不适拒绝了,又发给罗局,罗局也推迟说自己才丢,刘所有些尴尬地将香烟给揣了回去,我虽然不抽烟,师傅却是个老烟鬼,没吃过猪肉总得看过猪跑呀,看到刘所开香烟取香烟时别扭的姿势,我猜测他一定是不抽烟,只是放了包在身上必要时做做人情罢了。当然,这样浅显又拙劣的表演绝对不会出自一位派出所所长之手,连我都能察觉出刘所是不抽烟的,那么他前面的三位老狐狸怎么能看不出来呢,但是,巧妙的地方就在于,明知他不抽烟还发烟,接了他的烟说话就会软一些,要是没接他的烟,相当于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气也撒了大半,接下来,他要是提出什么意见大家也不会就此再去过多的生气了。
“我记得我见过一次黄小姐是不是?”为了缓解局面,刘所开始牛头不对马嘴的询问道。
“是的,有一次市长家宴,还是市长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饭,我记得刘所也在,当时市长夫人还一直夸赞洁玉乖巧,感叹要是以后有个这样的儿媳妇可就好了”揣测着这刘所是不是迫于罗局的淫威才不敢答应此事,黄成才也是不客气,直接搬出了市长这枚杀手锏。
“是个好姑娘,也讨人喜欢,但是,黄厂长黄夫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因为这失踪案,这段时间我们已经被搞得疲惫不堪了,现在你们这边实在没有证据,要不这样,我先送你二位出去,要是有了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可好?”刘所的这个反应算是大大的给了我一个意外,我本以为在黄成才搬出市长以后,刘所一定会想个折中的法子让罗局婉转地不管这事,再由自己安排,结果当着罗局的面,刘所尽是下起了逐客令,眼看前路不通,黄成才黄夫人不得不在刘所的陪同下,很是脸臭同罗局打了一声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跟出去看看!”一梅师伯转头看向我,下巴一扬,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我也赶紧同罗局道了别后屁颠屁颠地也跟了出去。
“你认得不认得那个车?”出来以后,一梅师伯指着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问我。刘铎那辆破旧的桑塔纳我是认得的,因为我们通河镇政府就有一辆,是专门处理紧急实务的,当然,要是镇上的领导真的有个急用,偶尔做私用的时候也是不少的,最多的时候就是帮着镇上或者附近的居民结婚,车头上扎一个大红花,车尾系上一个蝴蝶结,拖上一对易拉罐瓶子,一辆看起来有那味儿的婚车就出来了。但是对面停着的那辆看起来很高级,我的确没见过,我看着黄厂长在夫人和刘所的搀扶下坐上了车,期间刘所不知递了一张什么纸片给黄夫人,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才使得黄夫人一直阴郁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冲刘所挥了挥手,便让司机发动离开了。
“不认得也,但是我知道一定很贵吧,师伯你看,那个车屁股都看起来很气派呢”看着越开越远的小轿车,我摇摇头,心里升起一丝羡慕之意,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轿车呢,桑塔纳也不错呢,开着回通河,让那些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们看一看,也让地下的师傅他老人家长长脸,告诉师傅,不用为我担心,我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快擦擦你嘴边的口水吧,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告诉你,那叫凌志车,小日本产的,里面全是真皮的座椅,坐里边儿可舒服了,你小子,如今跟着我进了城,要多学多看,不懂就问,晓得了就记在心里,总有得用的时候,别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在外边丢了老娘我的脸”看着朝我们越走越近的刘所,一梅师伯似乎并不想和这样的人精有任何的交际,于是双手插袋,蹦蹦跳跳的带着我离开了。
由于在派出所里多耽误了一会儿,我和一梅师伯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也不知是不是起得太早,此时的我只感觉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街边的油炸粑都能流出清口水来,一梅师伯也是饿了,肚子一直咕咕在叫,看着前边正好有一家砂锅米线店,俩人便像是饿狼一般地冲进了店里。
我给我自己点了一份清汤加肉的米皮,师伯则是给她自己点了一碗红汤加肉加粉还加猪肝的米线,兴许是怕老板娘觉得自己个子小怕吃不完浪费,一梅师伯一边点菜一边打趣说自己还是个孩子,长身体,多吃一点没关系的。店铺的老板娘看起来很年轻,可能三十岁不到,瞅着我俩点了那么多,热情和开心全写脸上了,估计她也没想到一小姑娘胃口尽然会这般好,所以在夹菜煮粉的时候还特意多给了两筷子。
“谢谢嬢嬢”一梅师伯看着桌子上那一碗铺满菜肉的米皮,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冲着老板娘甜甜地笑了一下。
“没事拉,反正我下午也不打算开门,多给你俩吃一点,不然这些菜都是过不了夜的,倒掉多可惜呀”老板娘也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
“这才一点过钟,还早着呢,怎么就关门啦?”我一边大口地嗦着裹满了汤汁的粉条,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同老板娘搭着话。
“我老公有个远方亲戚,刚才照顾他的人打电话过来,说是死家里边儿了,这不是为了尽孝道,不管你亲不亲,只要作为小辈子都得去灵堂那边孝敬着,我老公已经过去了,我舍不得这一摊的好生意,就想着卖一点算一点,丢掉太可惜了,稍微晚一点儿过去老人们也不会多说些什么的”老板娘索性顺手从一旁拉了一根板凳坐到了我和一梅师伯旁边拉起了家常。
“这样呀...”忙着对付我碗里的大肉和青菜,我并没太多心思同老板娘多聊,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老板娘的话,一梅师伯则是话都没说,感觉整张脸都快埋进汤粉之中了,不得不说,这老板娘熬的这锅骨头汤可谓是绝了,让每一颗裹着汤汁的米线都仿佛有了灵魂,我因为天气而有些僵直的身体立马暖和了起来。
“是呀”这老板娘可能真的是无聊了,或者就是那种单纯的话多,她也不在乎我和一梅师伯到底感不感兴趣,就在那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小年轻多舒服呀,无忧无虑的,也不会有什么烦恼,不像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本来好好生生的一个生意,还要被耽搁半天。哎,但是话又说回来,我老公这个叔叔也是可怜,专门做倒卖生意的,年轻的时候找了不少的钱,全用在喝酒赌博上了,听说喝大了以后还会打老婆,现在年纪大了,生意不好了,老婆卷着钱就去省城里找儿子媳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的,啧啧啧,要不是这些...”
“你这亲戚叫什么名?”一梅师伯突然抬起头,嘴周一圈因为滚烫的油水已经变得有些发红发亮了,她板着脸,无法从她那张白皙圆润的脸上看到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但人会说谎,眼神却很真实,虽然我能感觉一梅师伯在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逃不脱双充满故事的眼睛就好像分分钟会出卖她一般。
“叫,叫李什么浩来着,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我这个叔叔脚是坡的,街坊邻居都唤他老拐李”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的问题给问得有些发懵,老板娘寻思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她这位亲戚到底叫个什么名来。
说实话,当听到老拐李三个字时,我握着筷子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虽是已经提前知晓结局,但是真的等着一切如期发生时,我,至少现在的我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地去接受这件本和我关系不大的事情。就连只见过一次面的我都难以压抑心里的情绪波动,更何况作为唯一朋友的一梅师伯呢,出于关心,我用眼角余光偷瞄一梅师伯的反应,正当我以为一梅师伯听到这样的消息应该会撂下碗筷,然后急匆匆地赶往这位故人的灵堂,不说是嚎啕大哭,至少得留下两滴眼泪水出来的吧。但是,一梅师伯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只是愣了一秒,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又继续安静地吃着她面前的砂锅汤粉,偶尔还会抬头听着我和老板娘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最后大大的一碗粉,她硬是吃了底干净,连滴汤都没有剩,走时老板娘都还在感叹,这小姑娘胃口真的是好。
吃完米线后,一梅师伯又带着我到河边溜达了一下,说是帮我熟悉一下县城的环境,河堤两旁都是一一棵棵上了年纪的柳树,因为已经入冬的缘故,低垂下来的柳枝看起来多少有些寒碜,水位也浅,整一幅寂寞的冬日街景。围绕着河边建造的,是一些当地依水发展起来的产业,绿酒酒厂也在这边,我路过厂门口时特意多看了两眼,那个大门叫做一个气派,连大门外站着的安保人员都穿着很是得体。我与一梅师伯路过的时候正巧遇着往外拉酒的货车,我站近比了一比,我就比那轮胎高上一点,虽说能想到这黄成才是富贵之相,但是这样的巨富,我也是有些震惊的。
下午在花园小区门口一人吃了一大碗炒饭以后,我便同一梅师伯回了家,到家以后我开了电视看上了新闻联播,一梅师伯则去厕所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同我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说自己走了一天特别累,先去睡了。由于担心老拐李的死讯对一梅师伯会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毕竟这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见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人了,我观察了一下午也没有发现一梅师伯和往常有何不同,该凶我还是凶,该走得快还是走得快,该说话不饶人还是说话不饶人,反正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很是正常,我也就慢慢放宽了心,再看了一会儿电视以后便去了师傅的书房,看着花花绿绿摆放在书架上的杂志,看得我不禁有些入迷,我就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我感觉有些困乏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这才胡乱收拾洗漱一下上床睡觉去了。
师傅是个早起的人,无论头一天给别人做法事做到几点,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定会起床,我记得我问过他不困吗,他说人的状态只有两种,睁着眼睛看的时候和闭着眼睛休息的时候,睁着眼睛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若还不抓紧一分一秒去多看看,以后长眠之时,怕是要后悔到棺材板里去。当时听到这样的说法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听来,多少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独特。虽然师傅这样的想法并未对我的思想产生多大的改变,但是这早起的习惯确是深深地影响到了我,就算昨夜看杂志看得有些晚了,我依然坚持早上七点不到就起了床,从鞋柜上的一把零钱里抽出两张,去距离小区不远的菜市买了一些鸡蛋青菜和面条,回来以后煮了一碗给自己,去敲一梅师伯的房门,她说还困,让她再睡睡,我也就没有再多管,又跑去书房继续看我的杂志去了。
待我把一本关于在新疆如何种葡萄,葡萄如何制成葡萄干的图文看完以后,发现太阳都已经下了山,我一看客厅的挂钟,居然已经下午五点了,偷摸着去了一趟一梅师伯的房间,她还在睡,只是换了个姿势,扯着均匀的小呼噜,那个模样,真的是像极了十七八岁无忧无虑的孩子一般,仿佛整个岁月都善待了她,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可我转念一想,昨天八点钟,到今天五点钟,妈呀,一梅师伯足足睡了二十多个小时,然后我陷入了一阵彷徨,我现在倒是该叫她起床是还是任由她继续睡下去呢,可是就算要睡觉,总要吃饭呀,这二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就算真的是要修仙可这凡人的躯体怎么能够经受得住,联想到昨天从砂锅店老板娘处听来的噩耗,我心里盘算着,也许一梅师伯并不像我想的那般无情,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太一样而已。
“师伯,一梅师伯”虽很惧怕师伯的淫威,但是我倔强的认为我应当做那个温馨的小师侄,得把她叫起来好好开导一番,在做一个爱心小面条,兴许几天以后又能见到活蹦如初的师伯了。
“滚...”被我叫醒的一梅师伯显然有些生气,低沉的声音从被窝中传了出来,声音很轻,杀伤力确是很足。
“好勒”想着自己可怜的脸颊,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次开口,只能悻悻退出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