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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奇异雪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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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波一下着急,忙赶上去,叫着若霓道:“文姑娘,和你做伴,我求之不得……但是,前方战火将启,那儿日趋危险。况且,你是大家闺秀,在江湖上跋涉,总有些格格不投。你还是听令尊的话,回家去吧,你娘、你嫂子,准在惦念你呢。”

若霓听了这话,心里不甚痛快,怫然笑道:“你倒是守旧。我出身武术之家,学会武艺,总应该出来见识见识,怎么就格格不投了?再说了,我行走江湖,又不会滥酒,总不至像你那般轻率迷糊。”

李天波顿时面红过耳,心想原来她是这样看我的,把我当成一个鲁莽的酒鬼。他侧目看着若霓,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知不觉脱口道:“我哪能比文姑娘,你是武林名家出身,我却心又粗,性又莽,还会酗酒。承你在我迷糊时施援手,这份恩情,天长日久,我一定会报答!”

越说越大声,听得若霓也红了脸,接声道:“好没意思的话,你还真是枭强的脾气。好,有机会你就报答吧。”一带马缰,往回就走。

见她真的生气,李天波骤乱了方寸,驱马也掉转头,紧追过去道:“你到哪儿去?……你、你是回去么?”

若霓道:“我去哪里,凭什么告诉你?”李天波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不迭,忙恳求道:“是我言重了,好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若霓含嗔道:“我也不想和你偕行了。去艾浑还有条路,沿着佟佳江畔,不过绕远一点,我打那边走。”

李天波见若霓还有些不忿,焉肯放她离开,低声唤道:“文姑娘!今生遇着你,实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你不知我有多么珍惜你……你要千里寻兄,我是心疼这一路劳顿,既然你下了决心,就求你恩赐我,追随芳驾吧。”

若霓见他低声下气地哀求,心里的不自在渐消,娇笑了一下,道:“你这人真怪,说好的是你,说歹的也是你。你也不必勉强,我想明白了,我们相交甚浅,是不该烦扰你。李公子,你别计较我,自己去吧。”

一句“相交甚浅”,就把李天波的心扎了一下。他暗叹口气,面上却竭力稳住,道:“文姑娘,你心上不痛快,打我骂我都成,可千万别因为我一时嘴硬,就赶我走。我知道文姑娘视我很平常,但是我……我对你是以心相待。此去艾浑,便有再大的风来雨来,我也愿只身为你挡住。”

若霓微微一笑道:“什么风来雨来,明明爱管闲事的是你。”李天波道:“文姑娘说的是,我笨手笨脚,是姑娘老给我挡风雨。”若霓没有吱声。

李天波转个话题,问道:“去艾浑还有别径,姑娘是怎么知晓的?”若霓道:“我来过关外两次,第一次还小,跟我爹娘一道,走的就是佟佳江道,对岸便是朝鲜人。最近一次,我师姑家出事,捎信出来,我爹带着我又去了一趟。”

李天波道:“原来你师姑住在关外。”

若霓道:“其实这师姑并非仙宗门的人,是我爹改换门庭前的师妹,也是他表妹。”

若霓说的师姑,就是英王阿济格的女儿卓卓,允哲和她从师金佥歧多年,学习武功。后来允哲爱上沈宓,被金佥歧逐出师门,仙宗门师祖牧海山将允哲收揽过去,名分上拜李岩为师,实由牧海山亲自授技,最后将衣钵传给了他(详见《满地残阳》)。

卓卓素恋允哲,没想到半途来了个沈宓,夺走她琴剑眷爱。之后英王犯事,卓卓被迫逃离京城,跑到关外寒边之地,不得已嫁给了倾慕她多年的达春,在宁古塔苦居,生了一对儿子。五年前,达春病重,辗转托人捎信给允哲,意似要托孤。等允哲接信赶到,达春已逝。

二十年没见,允哲看着卓卓,已非当年满洲第一美人的模样了,皮肤暗沉,眼神无光,人显得极憔悴,极颓丧。允哲回忆以往,不觉心酸,只想把卓卓和她儿子带回关内,妥善安置。

卓卓却一口回绝,凄叹道:“我是倒运的人,难为六哥还惦记着我,承你远道看我,我就是死也能闭眼了。你女儿真好看,既像你,也像她。她一准还是那么美丽吧?我却完了,只能在这儿对付着。这阵子,我老忆起当年和你一起学艺的情景,你性情坚韧,学啥像啥,且总是让着我,对我那么好。我以为,我以为……敢情全是我自作多情。现在你可怜我,要带我们南归,可我再不愿去那个伤心地了。福临杀了我阿玛,我兄长,让我家破人亡,我干什么再进关去!六哥,你知道我,我就是这臭脾气,要不怎么混到宁古塔,混没了你呢。”

卓卓的两个儿子倒有进关之意,但卓卓意态坚决,允哲也无可奈何。在宁古塔盘桓了个把月,允哲便同他们母子告别,带着若霓回家去了。

这时李天波和若霓重归于好,策马上路。

关外的春天,依然春寒料峭,积雪未消,时有春雪飞舞。沿途雪山寂寂,雄浑壮美;茫茫林海,雾凇挂满枝头,熠熠生辉。这段路村落极少,但民风淳朴,只要是行路的错过宿头,到牧民或猎人家投宿,主人必定提供食住,哪怕家里再贫穷,也不会将人赶去露宿。

这回李天波和若霓同行,压抑的心情一扫净尽。他自遭灭门大祸,为师父收留,又和艾伊娜相恋,被师祖遣逐,每每回思起来,触动身世飘零之感,惟有暗暗叹息。如今奔波关外,居然有若霓相伴相陪,殷殷关切,温婉相待,李天波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只觉得认识若霓,何其幸哉!感概之余,几乎落下泪来。

路上岗峦起伏,入山愈深,山径愈发难走。晴天有太阳照着,还不觉什么,一到太阳落山,天黑风起,比内地严冬时还冷。但李天波沉浸在对若霓的满腔热忱中,丝毫不觉得寒冷。

行走山路最困难的是辨方向,稍有失误,便会迷路。明明方向走得不差,无奈有时却绕了道,到了绝涧峭壁,不能再往前行。这一日,两人已到红松林,此地人烟绝迹,松林连绵,全是千百年来无人采伐的大树,遮天蔽日。虽然若霓曾走过这里,但还是好几次错走了方向。行了老半天,终于穿过这片松林,却到了一个危崖之上。

两人下了马,四下张望。若霓叹口气,手指右前方,对李天波道:“我们走错路了,过了树林,应该到黑山岭,再往下二十里,到冰沟头住宿。这个地方,却在黑山岭东南,我们只得倒回去。”语气不胜懊丧。

李天波安慰她道:“没事,这地方换我自己走,更不知会走错多少道。你饿不饿?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两人解下干粮,忽闻崖下噼啪的一响,声音清脆无比。两人一愣,即刻轻跃到崖边缘,伏身察看。崖后有个雪洞,洞口垂着数十条冰溜子,有大有小,大的比人胳膊还粗。只见一个雪白的人影,从洞穴中一闪即出,洞口的冰溜子,已齐刷刷被他挥掌震碎,雪洞前像落了一阵冰雹似的,冰渣乱溅。

李天波和若霓都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雪洞里竟然有人,且有这般强的外气功,能击石成粉,碎冰成渣,便是混元一力功也只有练到顶端,才有如此神力。

雪白的人影抖去身上的冰屑,站在峭壁上,眼望崖顶,猝然发话道:“是谁在上面叽叽哝哝,打搅我午睡?”

李天波见这雪白人影,身形巨大,声如炸雷,脸上疤痕交错,教人看着可怖,正想示意若霓别搭腔,若霓已应声道:“我们路过此地,惊扰了阁下,很是抱歉。阁下是哪位高士,在这雪山密洞里修行?”

雪白人影哼道:“过路的?能到我面前,就不是平常角色。你们报上姓名来历,我雪中人要看看,究竟是哪路人物光顾。”

若霓道:“阁下就叫雪中人?我是仙宗门的若霓。”李天波见她直截报上字号,立刻也朗声道:“在下公孙派李天波。”

雪中人蓦地一惊,踏着崖壁,如履平地,蹭蹭蹭往上登了几步,忽又停住,古怪地一笑,说道:“原来有仙宗门的弟子光临!我说今早似闻喜鹊叫,果然是贵客来了。我雪中人和仙宗门有点小小的缘分,岂能不好好招待。”随即向若霓一点手,桀桀笑道:“姑娘敢下来否?我洞中有好东西,专为好朋友准备的。”

李天波感觉雪中人说话时,脸上的笑容竟带着一股杀气,不由皱眉。若霓却毫不畏惧,正欲往下跳,李天波忙拦住道:“还是我先下去。”唰的一纵身,已扑下山崖。

雪中人陡然一退步,喝道:“好身法!”这时若霓也飞身而下。雪中人哈哈一阵狂笑,大声道:“两个小崽子真胆壮,请进洞罢!”嗖的一晃,身形轻快,率先窜进洞。李天波扭头向若霓道:“这人味儿不对,你在外面把守,我进去探个究竟。”

若霓既好奇,又好强,说道:“他可是点的我仙宗门之名,我岂能不进去,任他猖狂。”

只听雪中人在里面叫道:“都进来啊!”

李天波和若霓一前一后,进了雪洞。里面黑乎乎一段过道,再往前,豁然见光。原来这个雪洞是露天的,洞上方有一处天然洞穴,仿佛给雪洞开的天窗。洞里面很大,呈梨形,地上积雪,已被雪中人踩压结了冰。里面并无别物,只有梨形头的石壁下,有一副树枝搭就的木铺,上铺一层干草,草上又铺了一张虎皮。

然而李天波和若霓的目光,却被洞壁吸引,只见上面刻着各种神怪鬼魅,个个瞋目呲牙,令人骇异。仔细一看,每个石刻上还有几行小字,写的是练此功的心法口诀。整个雪洞,就是一外家功秘笈。

雪中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很久以前,武林中有’关外一彪二熊,关内凤之翱翔’之说,其实这是轻看了仙宗门牧海山的功夫,北派中,就找不出多少是他对手。尤其是他的挪元大法,连一彪二熊练的凛冽掌,也非敌手。一彪二熊,就死在他嫡传弟子允哲的手上。我对仙宗门,真是向往之极,因此费毕生之功,揣摩出这一套外家功法,希望能和仙宗门的高人,切磋一下。今日,可终于给我等到了。”

若霓听父母略讲过和一彪二熊的决斗,雪中人这一说,激起她的兴趣,便道:“雪前辈有这样的天资,能新创一种外家功法,也算是奇才异能的大师。这套功法,可以观摩一下么?”

雪中人阴阴笑道:“我邀请二位进洞,就是想让你们观摩比较,看看两种功法,孰弱孰强。”

若霓更不搭言,仰着头,绕雪洞一圈,细细看了一遍,边看边在心里揣摩。李天波也随之观看,本来练武之人,碰到这样的机遇,没有不勤加钻研的。说来也怪,看了几副石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在心里跟着文字石雕运功,不一会儿,便觉脉络全开,一股元气在体内毫无滞阻,汹涌奔流,身上渐渐发起热来。

雪中人坐在虎皮上,嘴角挂着一丝狞笑,冷冷注视二人,不发一语。

哪知看到最后几副石刻,若霓身势渐失平衡,仿佛有些气浮神散。李天波也觉下盘不稳,身子晃动起来。他骤然醒悟,急叫道:“不好,别看石壁!”这时来不及了,若霓刚走到最后一副石刻前,身子猛一仰,上半身往后倒去!

李天波一个箭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自己却也站不住,身体往旁一斜溜,栽坐在地。若霓哇的吐出一口血,李天波见此情形,骇然欲绝,急欲救治她,谁知自己体内真气逆流,身如火焚,也喷出一口鲜血。

雪中人蓦地发出一声大笑,声似雷鸣,身形一起,欺到二人的左首,一矮身,右脚飞蹬,用斜踢木人桩的腿法,照若霓左肋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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