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悦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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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室门口忽有响动,一群吴军骤然冲了进来,那使铁拐的元栈也从窗口跃入。李天波立展兵刃,挡在沐小亭前面,横剑一冲,便被他撂倒一人,伤了一人。
佛室里大乱起来,元栈猛塌腰,急耸身,嗖的一跳,直奔李天波面前。李天波将剑一抖,往元栈上盘便捋。元栈武功超越,是洪化府第一高手,上次沐熙宁探府救人,就是被他重手所伤。只见他庞大的身躯一挪步,怪蟒翻身,铁拐倏地贴剑锋,向李天波拦腰打来。
他这一拐手法极快,力道极沉重,李天波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急欲撤招,哪里容得,只堪将剑身一抬,剑把一沉,努力往外一封。元栈大吼一声:“呔,看打!”铁拐蓦地一转,啪的一下划过李天波左臂。
沐小亭非常机灵,早已拾起倒地敌人的刀来,立刻有两个吴军一个截左,一个拦右,把她卡住。沐小亭身快手快,嗖的一跳,避开一敌,刀锋一闪,照另一敌前胸划去。那敌人拼命往旁一拔身,倒把旁边的同伙撞开。
忽然间,沐小亭见李天波受伤,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挥刀狠狠扑向元栈。元栈的武功身手,堪称洪化府第一,沐小亭知其厉害,这时却毫不畏惧,奋勇进招。她的刀法居然头头是道,乍斗之下,竟将元栈逼退两步。
元栈到底是个高手,立即冷冷一笑,道:“沐贵人,你的大限到了!”突然反身,进步欺敌,铁拐挟寒风,唰的往沐小亭当头劈下。
李天波大惊,顾不得左臂疼痛难忍,如飞地扑上前相救,剑光斜切藕,追削元栈后肩。元栈急收拐,往回一括,“神龙探爪”,喝声:“着!”李天波恰巧招到,铁拐擦着他右肋,点到他前胸。李天波闷声一哼,吐出一口鲜血。
猛闻一声娇喊,那陈圆圆忽然一冲上前,扑到李天波身前,只身将他和元栈隔开。元栈的铁拐本已乘胜追击过来,这一下惊汗直流,慌不迭地收招一退。
沐小亭赶过来,急问道:“李哥哥,你怎样?”李天波一咬牙,道:“快走!”二人乘隙夺路,奔出佛室。吴军大喊,立刻也追出房门,要擒杀他俩。
元栈紧跟出来,在院子里把李天波邀住,铁拐翻云覆雨,截击李天波右臂。李天波脸上冒汗,强忍伤痛往左一领剑锋,身移步换,剑尖反指元栈的左肩背。元栈身随拐走,又想使那一招“神龙探爪”,李天波这次学乖了,剑往外一扫,走坎宫,奔离位,迅若飙风,飕地掠过去。
元栈一拐走空,不由暗自称奇:“这小子好生了得,一招吃亏,立即就找到窍门,能闪躲我这记绝招了。”但这也激怒了他,他双臂一振,若龙腾空,侧身往下一落,龙门三激浪,三招连环进杀,狠毒无匹,欲取李天波性命。
倏然间,一道青光闪过,耀眼夺目。空中飞来一个黑色人影,身形飘忽,如燕翅斜展,青光剑直奔元栈眉心刺去。 若不是元栈收招快,“印堂”穴便要遭青光剑刺穿。元栈又惊又恚,自己三十年的苦功,竟被来人一招击败。他定睛一看,来人是个青年男子,手执青光宝剑,突前直进,剑到人到,又向他小腹刺来。元栈急闪,青年已将剑锋撤回,唰的一翻手腕,剑尖一摆,向他左股斩到。
元栈想不到他变招这么快,大吃一惊,双足急顿,想斜窜开去,终未窜开,左股被砍了一剑。
元栈一股子急劲,侧身抡拐“泰山压顶”,咬牙切齿,狠命地砸向青光剑。青年倏然身躯微退,剑若一条怪蟒,夹着一股寒风,突然刺向元栈腰眼,喝道:“躺下。”元栈狂吼一声,果然一头栽倒地上。
吴军大骇,立刻弃了李、沐二人,齐抢向那个青年。青年剑法精湛,身形快似飘风,和吴军穿花般交斗,只走了十余招,吴军惨呼声声,接连栽倒。李天波看直了眼,无论是青年男子的身式剑法,还是那柄宝剑,都令他目眩神迷。
这时院子外似有李凌霜的声音,李天波忙答了腔,喊道:“师父!”青年张目一顾,忽将屏门一掀,屏风状的门顿时启开,李凌霜涌身跳进院子里。青年一见是她,便道:“昆明就要被攻破,这里也转瞬即陷,你们赶快离开。”说罢轻一用力,跃上墙头,又一飘身,倏地去了。
李凌霜怅然看他消失,随即来到李天波身旁。李天波竟将沐小亭救了出来,这实属意外之喜。她验看了李天波的伤,幸无大碍,于是便欲撤离。李天波犹豫了一下,低声恳请师父,把陈圆圆也救出去,一旦清军打进洪化府,府里女人有何命运,可想而知。李凌霜起初不同意,经不起李天波央浼,沐小亭也帮他乞求,李凌霜只得答应。
陈圆圆自见了李天波,知他是李岩的后人,整个人就有些恍惚,一对已不甚清亮的眸子,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系挂在李天波身上。李天波叫她一道逃走,她才略回过神来,说道:“你们跟我走,我知道从哪儿出去。”
一拨人往府外赶去,由沐小亭扶着陈圆圆,李凌霜持剑相护,李天波持剑断后。半途遇着沐熙宁,正被一伙吴军缠斗。李凌霜横截过去,唰唰几剑,放倒三人。沐熙宁大喜,也趁势一阵猛攻,打翻两人。剩余吴军呼噪一声,抽身而逃。
沐熙宁见到沐小亭,不觉欣喜,匆匆关心了两句,大家仍旧急行。这时大火在府里蔓延开,吴军四处乱窜,忙着救火。一行人趁乱闯出了洪化府,一口气奔出一段路,方才止步,回头仰望,黑暗中火光熊熊,恍若死神召唤的信号。
洪化府被清兵潜入放火,府中顿时大乱,闹到天亮,昆明城破,文武纷降。本来清军围困昆明数月,城里粮草不支,人心早已涣散,这时多名吴将兵变,欲逮捕吴世璠,献给清军。吴世璠闻讯,身穿龙袍登临大殿,举刀自刎,府中从死者达百余人,历时八年的三藩之乱,终于结束。
沐熙宁等将沐小亭送回家,又觉昆明不安全,沐小亭和陈圆圆都是宫里的女人,万一被清军搜出,后果不堪设想。大家匆匆商议避祸之策,沐熙宁主张大嫂和小亭跟他去广南侬城,但怎么安置陈圆圆,却难以决断。没想到陈圆圆已有主意,她打算去贵州,出家为尼,那里深山里,有吴三桂为她修建的秘密尼庵。
商定之后,双方分别,李凌霜师徒送陈圆圆去贵州,沐氏三人赴广南。
沐小亭心中却不乐意了,她焉肯离开李天波,独自去土司城枯居。她偷偷窥视李天波的神情,却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不禁芳心黯然,好不容易捉住个机会,将李天波唤到一个角落,悄声问道:“李哥哥,你们这一去,何时我们才能再见面?”
李天波听这一问,自己竟回答不上。沐小亭发出娇羞的语调道:“李哥哥,我被你救出火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你能和霜姑说说,让我跟随你们,一块儿去贵州,再去天山么?我愿意做你们的随行丫头……”
李天波忙摆手道:“这不行,你有亲人,倒跟我们跋涉,太不成事了。师父一直教导我,叫我专心练武,自立自强,绝不许好酒好色……再说了,救人是行侠仗义,你别放在心上。”
沐小亭没想到招出他这一番话来,花容一变,低下头道:“你是嫌恶我罢,我做了几个月的沐贵人,已经不是贞洁少女。你看不起我,就直截告诉我,我也没啥可说的。”几句话勾起伤心,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李天波不胜怜悯,忙加哄慰,沐小亭仍是低着头,眼泪汪汪,不肯仰视。李天波取出手帕,托起她的脸,代为拭泪。沐小亭尖生生的手抓住他的手,突然含泪冲他盈盈一笑。李天波心里一动,觉得女孩子的性情真是古怪,又哭又笑,难以捉摸。
沐小亭到底未能如愿,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四叔去了广南。
李凌霜便雇了轿车,护送陈圆圆往贵州。走了一日,在板桥驿歇息,第二天一早出发,当天抵达杨林。这里是高原坝子,天高云淡,草甸上花草茂密,在秋风中摇摇曳曳,煞是可爱。
到了嘉利泽,只见烟波浩渺,天水相涵,湖畔金风一吹,令人心旷神怡。李凌霜便让轿车在此歇一歇,自己也下了马,任马去草地啃草,自己来到岸边,眺望远方,若有所思。
忽闻一阵快马奔驰之声,李凌霜回头一看,远见夕阳之下,有一骑雪白的骏马,蹄下翻飞,沿湖畔奔来。眨眼间蹄声渐进,李凌霜心中腾地一震,很快看出来骑究是何人了。
这骑马旋风似来到跟前,马上是位青年男子,年约二十六、七,生得形如子都,丰神俊美,身穿墨绿绸长衫,天青色对襟马褂,足蹬一双青皮窄靴,端然骑在马上,清高不俗。马鞍上,挂着一口宝剑,鞘镶芙蓉,柄闪碧玉。白马迫近湖岸,这青年忽然垂眸侧顾,看了看李凌霜。
李天波急凑过来,说道:“师父,这是……”李凌霜摇摇头,阻止他说下去。青年男子隐闻对语,忽然调转马头,又翻回来,直到李凌霜师徒面前,甩镫下马,看着二人微笑道:“这不是那晚洪化府的二位么?”
李凌霜行走江湖,向来任性而为,潇洒不羁,今儿见了这青年男子,却不知不觉施了个礼,道:“果真是公子。前日你屡次出手搭救,我实在感激。公子这是路过此地,还是信步闲游,或者别有贵干?”
李天波也双拳一抱。青年男子拱手还礼,道:“二位不必多礼。我这是有要事缠身,急于赶回京城,不想在此和二位遇见。”他眼光直注到轿车,略望了望,回眸淡淡一笑道:“三藩平定,吴氏后宫死的死,降的降,唯独短了一个陈圆圆。那陈圆圆举世闻名,虽已年老,朝廷却点名索要此犯。二位路上小心,切不可让人勾动起好奇心,把轿车里的人识破。”
李凌霜眉尖一蹙。一旁的李天波冒昧插话道:“请问恩人怎么称呼?是八旗将军么?你那把青光剑,真个是青光凛凛,像闪电一般……”
青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好眼光,看上我这把宝剑了。我名叫重光,既没朝中做官,也不混迹江湖。这次为平叛效力,乃是看三藩倡乱,百姓遭殃,仅江西一地,便荒烟百里,白骨遍野。我实不忍心袖手,这才拔剑除逆。这把剑,原是家母的至宝,名叫……”
李凌霜忽然叫道:“重光公子,我久仰侠风,时思相见,今日巧遇阁下,我有几句话,正想请教一番。可否屈尊往前几步,这里不方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