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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攀龙附凤不丢人,丢人的是把人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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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行馆,虽然比不得皇家行宫,但因常接待贵胄,建设的极有品味,就连下人房也坐北朝南,光线很好,也没有什么霉味。

那房间虽然逼仄,却收拾的很干净,靠墙有一个四人的大通铺,一架寻常的妆奁摆在一张小几上,镜匣打开,上面一面铜镜擦得光可鉴人,便是个简陋的妆台了。

那小侍女先是自报家门,名叫“钿钿”,又捧来了一个木盒,里边是两柄木质的梳篦、一枝银珠钗和些头油胭脂之类的。

钿钿有些赧然地道:“都是些寻常玩意儿,嬷嬷别嫌弃。”

晚娘苦出身,从前都是荆钗布裙,这些东西于她而言也是很难得的,自然不会嫌弃,连忙道:“钿钿姑娘说笑了,岂有嫌弃之理。”

晚娘本想自己动手,但钿钿手脚极快,拿起梳子三两下便将她的头发梳顺绾好,搽了头油,然后又拿起了脂粉盒子,想给她上妆。

晚娘赶紧拦了,想推辞说自己不用这些,谁知又被钿钿抢了先,眼光湿湿地望着她:“嬷嬷可是觉得这粉粗糙了?”

晚娘道:“方才说了不嫌弃,自然不是这样,只是我不惯用这些,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钿钿倒也不坚持,且把伸向盒中那枝银钗的手缩了回来。

不错,她这般殷勤其实大有目的,意在讨好晚娘,希望她能在天女娘娘面前替自己引荐,离开这个困住她的方寸之地,去往更广阔的天空,以她的容貌,定能入了贵人亲眼,自此荣华富贵,终身有靠。

这里是世俗,有一颗攀龙附凤的心不丢人。

不过,她几番试探,明白晚娘虽然出身低微,却并非浅薄之人,难怪天女娘娘会留她在身边。于是,她便换了个思路,从一个胭脂盒子中取出了两枚细巧精致的花钿递到了晚娘面前。

“嬷嬷看看这个。”钿钿见她眼前一亮,心中升起些得意:“我名叫钿钿,就是这个花钿的钿。”

晚娘大字不认得一个,从没有好奇过她这个“钿”是哪个“钿”,闻言口中回了一句“原来如此”,眼睛却已经挪不开了。

花钿虽然问世多年,却是近年来才流行起来的饰品,贴于额心可令女子眼神灵动,眉目增光,甜水镇自然没有这等稀罕物,即便帝都,这也是少数贵女才能享有的奢侈之物。

最好的花钿乃是用昆虫翅膀,经过独一无二的工艺制作而成,工序繁杂,量少且珍贵。有些首饰铺子拿不到秘方,便用金银敲成薄薄的箔片,錾刻出形状,以此制作的花钿名贵虽名贵,却少了一份惊人之色。

如今钿钿拿出的这两枚是用最剔透无暇的蜻蜓翅膀制作而成,原料虽然平平无奇,却是最正宗也是最隐密的制法。那花钿又轻又薄,虽然描上了赤色,却掩不住天然的那点点彩光,令人不免遐想,若是在眉心贴上了这个,立于日光之下,该是何等的熠熠生辉。

钿钿的祖父少年时曾经在云都最有名的首饰铺子中做过洒扫小厮,偷师学到了这花钿的制作之法,归乡后本想以此谋生,但天不假年,还未来得及将本事发扬光大,振兴门楣,便一命呜呼。

而钿钿的父亲虽然学到了手艺,却是个花天酒地、不事生产之徒,且顽固不化,执意不将这制作花钿的方法传给女儿,只留给了她的那个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弟弟。

钿钿手中,就只有几枚祖父生前制作的花钿和他赐予的这个名字给当做念想。

若非要博一个前程,钿钿也舍不得拿出祖父的遗作当做敲门砖。

看着晚娘细细欣赏,爱不释手的模样,钿钿暗觉有戏,对晚娘道:“嬷嬷若是不嫌此物粗陋,奴婢给嬷嬷贴在额上试试?”

晚娘颇不适应她们这种自谦之法,方才那些胭脂水粉也罢了,如今这花钿漂亮的令人惊叹,怎么还说是“粗陋”之物呢?

况且无功不受禄,这花钿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她对这小姑娘无恩无德,怎能生受她这般好意,想必是要让她拿等价之物来换的。

晚娘身无长物,羲夫人送予她的财帛都被她留在家里,给了丈夫和孩子,她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作为回礼的。

她唯有在天女娘娘跟前的脸面,和小殿下乳母的这个身份,还有些分量,除非……这个小姑娘和先前的那些一样,是图这个。

对待羲华,她与旁人不同,他们对她是仰慕,是崇敬,是信奉,是希望用诚心换取她达成他们的心愿。而她,则是有一份亲情在其中。说白了,别人见她时她已是神,而她们相遇时,虽然是主仆,却情如亲人。

她不会让人在她这里寻到突破口,令人有机可乘,对羲夫人和阿弥带来任何可能的伤害。

于是她推开了钿钿的手:“不必了,我早过了二八芳龄,佩饰这个不伦不类。”

这般直白的回绝,小姑娘面上挂不住,脸红的似要滴血一般,却还不愿放弃:“嬷嬷说哪里话,若是嫌这个颜色艳了,改日我请家里另制一副绛红色的送给嬷嬷如何?嬷嬷肤色白皙,用绛红色最衬托不过了。”

晚娘实在耐不住她这盛情,此时心境变了,看人的眼光也变了,先前还觉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很像羲夫人赞赏凝露时说过的“莺声呖呖”,如今听来,却觉得叽叽喳喳,有些刺耳了。

晚娘没她口齿伶俐,正想干脆跑了算了,恰逢此时,瞌睡遇到了枕头,一个声音在外面高声问道:“晚嬷嬷可在?谁看见晚嬷嬷了?”

晚娘心中一松,顺势起身,匆匆向小姑娘道了声谢,一步三跃地走了出去。

世间风俗,女子不可高声,不可疾行,时时需谨记规行矩步,但这是淑女风范,晚娘这种做惯了粗活的,早将这些忘到了九霄云外,幸而她身上的衣裙裙幅宽大,才撑得住她这般的步子,否则早崩了线了。

钿钿不好跟出去,脸上的血色早退得一干二净,变成了青白。她忿忿地坐下,将东西重新收回了木盒中,脾气虽大,动作却挺轻柔,仿佛很爱惜那些东西。最后她将那一对花钿看了看,咬着牙地放回了胭脂盒中。

将盒子收回自己枕下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件衣裳,她原本没在意,却忽地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拿了起来。

是晚娘的披风,她从宁姑姑房间拿回来随手放在那里的。

钿钿仔细看着那披风,眼中,重新又浮现出了笑意。

晚娘这边,匆匆出去后,发现唤她的是一个小内宦。她瞧着眼熟,好像昨夜在元公公身后见过。

小内宦一脸热切地将她望着,晚娘还以为自己脸上开花了,迟疑问道:“这位公公,何事……”

小内宦见她一头雾水,糊里糊涂,脸上的笑意顿时减了三分,开门见山道:“晚嬷嬷,元公公着奴婢过来取药。”

“取药?”晚娘一时没想起来:“取什么药?”

小内宦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呦喂”了一声,表情极度夸张,对她连珠炮道:“嬷嬷莫不是忘了?啊,难道是天女娘娘忘了不成?哎呦这可怎么好,陛下等药已经等的望眼欲穿了,天女娘娘竟真的没有准备?这可让奴婢怎么回元公公,元公公又怎么回陛下呦!”

晚娘:“……”没见过戏这么足的。

腹诽归腹诽,但她自觉见识短浅,被这小内宦一咋呼,也不由紧张起来,仿佛是怠慢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慌里慌张地道:“公公稍待,奴这就去问问天女娘娘。”

这里便显露出了她处事不够圆滑老练,若是换个人来,就比如宁姑姑吧,定然会先稳住这个小内宦,编造个借口把延误之责推给别人,然后再去寻羲华补救。

不像晚娘,直接把人晾在了那里,提着裙子跑到了卧房门前,伸手便扣起门来。

也是她运气不错,羲华恰好醒了,且是自然醒的,起床气相对轻了许多,此时阿弥还在睡,却已经有了醒的兆头,睡梦中不住地哼哼,应该是饿了。

羲华唤了几声“晚娘”,没人回应,这才发现日头已经老高了,这屋子的隔音咒竟然还在,顿时汗颜。咒法解开的瞬间,晚娘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羲华披衣下床,一面走一面给自己施了个涤尘诀,走出内室,挥袖打开了房门。

“夫人,您总算醒了!”晚娘这一声几乎是大呼小叫了,惹的羲华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夫人,院中来了一位公公,说是元公公令他来为陛下取药的。”急虽然急,晚娘的条理还是很不错的,这番话说的简洁全面,该说的全都说到了。

还有,她这紧张的情绪挺能感染人的。

羲华“噢”了一声,她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励苍帝的病是被她“诅咒”而生的,什么心火所起都是托词,什么药都治不好,也无需用药。只要她再降一句神谕,立刻百病全消,先前说沐浴斋戒什么的都是诓他,是为了表征她的真神之威顺水推舟的粉饰,至于那药,就更是为了惩戒他的借口。

于是她走到书案边铺了一张纸,晚娘机灵地跟过去磨墨,见她提笔蘸墨洋洋洒洒,纸上多了数行潇洒至极的字迹。

“交给来取药的公公吧,服用之法还照昨夜我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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