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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人间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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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经到了一户农户家里,羲华躺在一间土屋的简陋土炕上,井焕躺在屋子的另一头,身下看起来像是一块门板。

大概是为了照顾女子,羲华身下铺了薄薄的垫褥,而井焕却是直接躺在光秃秃的硬板上的,不知道他硌不硌的慌。

也不知道是他更不幸,还是自己更不幸,所幸天气炎热无需盖被,因为羲华着实被身下那油黑的垫褥给恶心到了。

额头上盖着一块同样脏兮兮的布巾,湿漉漉的,应该是蘸了水给他们退热用的。此时布巾上的水分已经很少了,且被她额头上的高温烤的微微发热,令那布巾上的一股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一丝一缕地刺激着她的鼻翼。

于是,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布巾掀了。

旁边有一个老妪守着他们,见她醒来,欣喜道:“姑娘,你醒啦!”

“嗯……”有人在侧,羲华不便继续躺着,便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老妪连忙搀扶她起来,口中念叨道:“姑娘和这位公子是中暑了,咱们把你们背回来,给你们喂了水施救,如今你可算醒了!”

“原来是婆婆救了我们,感恩不尽。”羲华礼貌性地道。

“不止老婆子,你们晕倒在村外,将你们背回来的是我的幼子,还有村里的乡亲赖小五。水是我家仅存的一点缸底儿,老婆子的孙儿叫渴叫了两三日了,老婆子都没舍得给他喝。”

大概是上了年纪,老妪絮絮叨叨,说的十分详细。

羲华听来却觉得怪怪的——这话像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她一度怀疑自己多心了,可能此地之人就是这样一个风格,于是她诚恳道:“辛苦婆婆和诸位乡亲了,大恩不言谢,我们……”

“不谢?”老妪愣了愣,没有听下去,径直打断了她,满脸堆笑的神色也明显地冰冷下来,她低声嘀咕着:“怎么能不谢呢?要谢的,一定要谢的。”

“……”羲华怀疑自己听错了,凡人纯朴,怎么会追着自己要谢呢?

“婆婆,此话不是这个意思。大恩不言谢的意思是诸位相救之恩太过重大,我与哥哥铭记于心,一个“谢”字太轻了,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原来如此,”老妪喜笑颜开,满脸的皱纹如同傲霜花一般绽开,“是老婆子没见识了,听不懂姑娘这文邹邹的词儿。”

“无妨,无妨。”羲华略有尴尬——仙家开口讲究含蓄婉转,如此直白指出对方的鄙陋实在很不礼貌,但不解释又唯恐人家误会。

对村民还是说白话为好,毕竟这些凡人苦于生计,看这家的家居陈设应是贫困人家,还是不讲那许多虚礼为好,她懂的。

老妪开始与她攀谈:“姑娘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士?方才听你唤这位公子“哥哥”,二位可是嫡亲兄妹?不知多大年岁了呢?可曾婚娶?”

羲华第一次被人追着问这许多问题,极为不适应,但老人家垂问,不回答委实不礼貌。

——虽然从年岁上论,她这千把岁可比眼前这位老人家“更老人家”,但如今他们身在凡界,便该摒弃前尘,依着凡人的规矩论了。

于是她“老实”地一一作答:“小女名唤阿羲,如今方过及笄,这位是我的同胞哥哥。我们二人乃是虢州人士,因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我与哥哥是前来投奔舅父的,尚不及婚娶。”

这套说辞是她现编的,来源是她平日里看的那些凡间话本和曲台大戏,倒是信口拈来,说的有鼻子有眼。

老妪一介村妇,并不仔细思量,闻言喜道:“好!好!姑娘这身世,甚好!”

“……”羲华不知道“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哪里好了,莫不是她理会错了?还是此地的言辞与她熟知的有所不同?

那老妪见她一脸茫然与疑惑,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反应过来,掩饰性地笑了几声:“姑娘莫怪,老婆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感叹姑娘出身富贵,令我们这等贫贱之人羡慕罢了。”

羲华更疑惑了:“婆婆怎知我出身富贵?”她这身上可是从头到脚都摸不出一文钱啊。

老妪眼神闪烁,眼底有一点贪婪的微光,她指了指羲华身上:“老婆子虽少见识,但姑娘这一身的绫罗,还有头上这些钗环,不是富贵人家可用不起。”

“噢,原来如此。”羲华心说她这一身不过是普通的云锦织就的天衣,头上插戴的也无非是三两浮水玉所制的簪子,这些都是神界最常见的玩意儿,便连低阶的神女也是不屑一顾的。

但考虑到她要来的是此等凡界,为了低调,她特意提前换上的。

但看这老妪一身荆钗布裙,且衣襟和裙摆上补丁摞补丁,对比起来,她这锦绣玉饰竟是如此扎眼,与周围灰暗破坏的环境格格不入了。

羲华心中浮现出隐约的不安——“财不露白”,这个道理她在话本子上见过。

再者,这老妪看她的眼神着实古怪了些,既热切又贪婪,似乎在看什么闪闪发光的珍宝。

联想到她方才对那句“大恩不言谢”的反应如此之大,还说什么“一定要谢”的话,莫非……她是想要求财?

若真如此,那便简单了。羲华想着,有心试探一二,便将头上的玉簪拔了一支下来,递到老妪面前。

“我们兄妹二人得婆婆一家相救,感激莫名。可惜我们逃难未有银钱傍身,这支簪子聊做谢意,请婆婆莫要嫌弃。”

老妪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随即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堆笑道:“阿羲姑娘这是看不起咱们了,我们救治姑娘兄妹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施恩不图报,怎能收姑娘这般贵重的东西,姑娘快收回去!”一面说着,一面将簪子又推回到她面前,一双枯瘦如同鸡脚的手力气极大,令她动弹不得。

“……”羲华心道莫非是自己想错了,这些真的只是纯朴的村民,但“为了自己的良心”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愈发古怪了?

但她不适应人情世故,更拉不下脸来与老妪拉扯,遂收回了簪子,有心再说两句话致谢,但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委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作罢了。

那老妪却一直喜滋滋地盯着她看,口中车轱辘一般地重复起一句话来:“人啊,得讲良心!”

羲华被她念叨的毛骨悚然,实在不想再与她多作接触,便寻了个借口道:“婆婆……我还是觉得头有些发晕,想再睡会儿。”

“啊?!”老妪似乎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仓促间发声语调尖利,神色也没有调整好,有些狰狞可怖,倒把羲华也惊了一惊。

很快,老妪强行平复了脸色,因为用力过猛以致有些扭曲。

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笑意,道:“姑娘睡!睡吧!老婆子不打扰了。”

待老妪关门出去后,羲华连忙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跑到了井焕床前,推了推他:“喂!醒醒!”

她原以为井焕不济,比她还晕,孰料她轻轻一推,井焕那双黑的有些过分的瞳子便睁开了,突兀地将她吓了一跳。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斥道:“醒了不起来,偷什么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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