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哥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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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穿戴整齐,带着沈如溪步履轻缓踏出殿门,微风轻拂,带来一缕暖洋洋的气息,令人格外舒服。
我仰首沐浴阳光,顿觉神清气爽。
王宫端门的城楼上,我和如溪目送着汉王一行人。
汉王和大元帅韩信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伟岸挺拔,微风撩动他们的袍角,仿佛要乘风而去。
我怅惘,又是一次目送着刘邦离去。
第一次是在沛县,刘邦拉着我的手深情许诺,若有一朝为王称帝,定修建未央宫和我一起共谱天下。
可刘邦那一去,我苦等那么久,等来的却是沛县城破,我被抓去做人质,二年多才得以释放。
而这一次,此情此景,那人依旧,心却不再依旧。
汉王和大元帅身后,有一辆豪华奢侈的马车,车厢和车轮由上好的楠木打造,在朝晖下熠熠生辉,彰显着马车主人的尊贵。
再后,跟着雄壮浩荡的队伍,气势恢宏。
我听如溪说,大部分大军已在栎阳城外集结,只等刘邦一行人会合,就出发北上攻打楚军。
我没问那马车内是何人,因为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
人依旧?人也不依旧。
我静立在城墙上,看着队伍离去,旌旗招展飘舞,壮观至极。
我站在高处,看着长龙般的队伍消失,一瞬,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
一眨眼的功夫,半个月就已过去。
我每日除了接受姬妾的拜见外,再就是照顾刘盈的日常起居,辅导督促他的学业。
我觉得那些姬妾都很烦人,后来就干脆免了她们每日的拜见。
倒是那薄夫人,我挺有些好感的。
我吩咐如溪,除了薄夫人和曹夫人,我任何后宫姬妾都不见。
这半个月来,吕长娥与吕素会经常进宫陪我,倒也觉得日子不是那么无趣。
至于前线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我也有些思念刘邦,只是当我一想到,他身边跟去了一个让我厌恶的戚夫人,最后那点思念仿佛就不存在了。
这一日,我站在花园旁的池塘边,手中端着一盒鱼食,悠闲自得喂着锦鲤。
沈如溪和一位宫女侍立在我的身旁,那宫女拿着扇子给我遮阳。
池塘中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涌来,抢夺我投喂的鱼食。
我看着它们,唇畔漾起浅淡弧度。
我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没有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简简单单。
突然,耳畔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回头,只见一位小宫女慌忙朝这边跑过来。
小宫位跑到我跟前,喘着粗气,福福身子,“参见王后娘娘。”
我挑眉问,“怎么了?这么慌张?”
那位小宫女连喘几口气后,急忙禀告,“回王后娘娘,刚刚宫外来报,吕侯爷……吕侯爷坠马了。”
我的脸色骤变,“怎么会这样?”
小宫女吞吞吐吐地回答,“说是吕侯爷外出打猎,旧疾忽然发作,所以就……就……”
小宫女越往后说越小声,根本不敢抬眼看我。
“严重吗?”我蹙眉,心跳漏掉半拍。
“快……快不行了。”
听到小宫女的回复,我的呼吸陡然一滞,手中的鱼食盒“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鱼食撒得满地皆是,顺着石板滚入池塘里,溅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塘中的锦鲤这下游戈得更欢。
“等大哥身子好些了,就去给盈儿打那野兔子。”
我脑袋嗡鸣,耳膜轰隆作响,脑海不断浮现着大哥那噙着笑颜的面庞,心底蓦然疼痛得紧。
大哥呀,你怎么这么傻呀,就算去打猎,也不一定非要骑马呀。
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双腿虚软,险些站立不稳。
沈如溪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王后娘娘。”
我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哽咽,努力平缓紊乱气息,可是那股难忍的疼痛却始终缠绕在心上,挥散不去。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抹把溢出的泪痕,勉力维持冷静的语调,“走吧,叫上盈儿,一起出宫去……去看看大哥。”
……
路上,我神情恍惚,沉默不语地坐在华丽马车中。
沈如溪看着面色惨淡的我,伸手覆住我冰凉的纤手,轻轻拍拍,似在无声安慰。
刘盈仰着脑袋一直盯着俄,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担忧,“母后,您没事吧?”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摇头回应,“没事。”
周吕侯府。
吕泽躺在榻上,脸色惨败,毫无血色。
周遭围了很多人,有文谨玉和他们的几个孩儿,还有赶到没多久的吕长娥、吕素,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样。
我和刘盈走进屋中,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我怔了怔,脚步一顿,眼睛倏地湿润。
吕泽的视线穿透众人,落在我脸上,目光柔和,嘴角微微扬起,仿若在说别担心。
我喉咙有些涩意,快步跑过去。
众人见我终于到了,纷纷避开,留下一片地方,方便让我与吕泽交谈。
我扑到床边,抓住吕泽的手臂急切地喊,“大哥。”
“二妹……咳……”吕泽想说话,可是才一张口就牵动胸腔内伤势,猛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胸口,脸颊因为痛苦皱成一团。
“大哥。”我心脏抽搐了下。
吕泽看着我眼角滑落的泪珠,艰难地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别哭。”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呀。”我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大哥……不傻……”吕泽笑着摇头,脸色越发的白,可是他仍在笑,笑得云淡风轻。
“舅舅。”刘盈站在我的身旁,呆呆地看着他的舅舅。
“盈儿……”吕泽望着刘盈,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最终只化为一句,“盈儿,你要好好保护你的母后,知道吗?”
“嗯。”刘盈用力地点头,眼眶泛起红。
“大哥。”我再次哽咽,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
吕泽欣慰地点头,转而对我挤出一丝微笑,“二妹……如果大哥还能上战场,就能做你和盈儿坚实有力的后盾,为你和盈儿撑腰、遮挡风雨,挣上一份未来,但是……大哥没用……大哥连替盈儿抓一只兔子都做不到……”
“大哥……大哥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泣不成声,拼命摇头,到最后扒在床沿失声痛哭。
我霎时想明白了,大哥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习惯了骑马去打猎,忽然有一天让他徒步去打猎,他肯定接受不了,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他会怀疑自己,认为自己无能,所以即使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仍然逞强。
我趴伏在吕泽身旁,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大哥……大哥……”
“二妹……别哭……”吕泽看着哭泣不止的我,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舍和疼惜,手掌轻抚过我的秀发,“二妹……别哭了……你……你要幸福……”
吕泽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要……幸……福……”
忽然,吕泽闭上了眼睛,手掌无力地滑落,身体陷入僵硬之中,再没有任何反应。
“大哥……”我大惊失色,抬起头,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
“舅舅……”
“夫君……”
“父亲……”
“二弟……”
房间内,哀嚎声四起,哭号声此起彼伏,令人闻者心酸。
我哭得肝肠寸断,死死抓着吕泽冰凉的大手,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
后来,二嫂哽咽地告诉我,大哥他知道他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他只想再为我和盈儿做点他能做到的事,可谁知……
说着,二嫂掩面低泣起来,擦干眼泪,继续说,大哥他说,他宁愿战死在沙场上,也不愿苟且地活着,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上战杀敌,那才是他身为男儿最大的荣耀。
我听完这些,心中的悲痛涌起万丈,心痛难当。
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只要醒来,时间就回到了沛县,大哥依旧活蹦乱跳,依旧对我宠溺呵护。
父亲母亲都在,大哥二哥也在。
我和刘邦恩恩爱爱,子女环膝,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平静又温馨。
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只是不符实际的幻想罢了,只是不愿面对现实的逃避行径罢了。
并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