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隐山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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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请去那间小茅屋的军医,乃是沧城军中资历颇老的医官,却为那女子诊病半夜,也未能探知其病疾之源。
这倒是与这城中的异疾的状况如出一辙。
凡患异疾者,便是问遍镇中医者,也都只得缓解症状之药,至于病原或根除之法,则是无解。
是时夜深,花非若了然此状后一时也思不来解决之法,便只吩咐军医明日再去为其诊疗,同时也命容萋令下军中医官,自明日起入镇诊治异疾患者。
晚间回到帐中暂无睡意,花非若便在灯下琢磨那枚从匣底翻出来的铜符。
铜符锈蚀严重,加之海水厚敷的碱霜,其上镌刻的纹路已几乎无法分辨。
花非若举灯细看了良久,也只依稀瞧见上面有些像是文字的纹样。
又将此铜符翻来覆去的琢磨了片刻无果,花非若便放了东西起身想去帐外取盆水来。
夜黑风高,海浪阵阵劈岸轰隆,在此寂静的夜幕之下,听来格外骇人。
慕辞靠在帐中的硬榻上听了半夜海浪声,也没酿出半点睡意,苦恼的翻了个身,盯着帐帘隙间漏入的火光出神。
“奴婢侍奉不周,还望陛下降罪!”
忽闻得帐外动静,慕辞一个翻身下榻便凑到了帐口,掀帘一看,就见女帝一身不着繁饰的素锦宽衣显然是歇息了,而手中却端着盆水。
也就是他手里的这盆水吓得宫女们纷纷跪地请罪。
而这不适于被人伺候的女帝显然没能立马反应过来状况,便愣了一愣后,才作言应道:“你们无罪,起身吧。”
然看着女帝亲手端着的那盆水,跪地的宫女岂敢起身,便仍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求罪。
瞧着如此境况,花非若不禁在心中叹道——他总不能是一个指头都不能动吧!
这多大点事啊?这也要请罪吗?
却逢僵处之际,一双手忽从旁边来端走了他手里的水盆,花非若又诧然转眼,是潮余不知几时来到了他身旁。
“才多大点事也值得你们吓成这样?”
潮余上来便训了她们一语,那伏跪的一众宫女更如鹌鹑似的,纷纷屏息不敢出气。
“行了,陛下早都已赦了你们的罪了,当下也没端着水了,赶紧起身去吧。”
然话虽如此说,那些个宫女却仍胆怯着不敢起身。
见状如此,花非若也只好再度开口温抚道:“此事过不在你们,不必请罪,都起身吧。”
慕辞抬眼瞥了女帝眉目温雅,垂眼则睨了这群不识好歹的下人,“为奴婢者岂可难主之意,陛下已再度开口了,你们若再不起,才是不知罪。”
这回,这群宫女才终于战战兢兢的起了身,却一个个都拘着身子,分毫不见释罪之貌。
她们这模样看得着实叫花非若心生愧疚,慕辞也知她们在跟前女帝着实不自在,便稍进了一步拦了她们这碍眼之貌,泊然令道:“都退下吧。”
令罢,便拿手肘微微触了花非若一下,花非若也应他所示,动身走了。
“陛下日后若是再遇此等情形,赦过一令便罢了,她们要跪就任她们跪着吧。”
花非若听了只在心中嘘然。
他可做不到这么冷漠。
“她们恐怕是平日里被责罚的太多了吧。”
“许是吧。”
应罢,慕辞也在心中叹,这女帝还真是难得的好心肠。
来至帐前,慕辞步子稍顿了一顿——如此直入女帝帐中怕是不妥。
可他也不能在这里把水递给女帝让他自己端进去吧?
须臾间一番斟酌,慕辞还是为女帝掀了帐帘。
随之入帐后,慕辞应花非若所示将水盆摆在了桌上,正好也就瞧见了桌上那枚眼熟的铜符。
“陛下端盆水来,该不是想洗这铜符吧。”
他揶揄,花非若也就笑着应道:“也就只能洗这铜符吧。”
照方才那情形看来,他若是端盆水来洗衣裳,怕是能称“大逆不道”了吧。
看着女帝坐下身就准备开始刷这铜符了,慕辞不禁又被逗了一笑,便问:“这种粗活怎还需陛下亲自动手呢?”
“这也不算粗活吧,这铜符刻得还挺精细呢。”
“也是。”慕辞笑着应了,便请辞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花非若抬眼瞧他,“你不想看看这铜符上刻了什么吗?”
“自然想看,只是……我待在这帐中怕是不太合适?”
花非若叹着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不知我底子,谁还能对谁做什么不成?”
他这话倒是大出慕辞意料之外,眉梢微微一挑,瞧着他足是怔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该怎么应答。
“你若还不想睡,就在这稍坐片刻吧。”
女帝都如此说了,他自然也就颇识时务的坐了下来,静静瞧着他轻柔洗刷铜符的动作。
潮余入帐后久久未出。
荀安闻知后默然许久,才摆了摆手,令那司常卫退下。
“女帝何故亲自端水?”
郎主冷声作问,那几个失职的宫女纷纷俯首,颤声道:“陛下未吩咐奴婢等,便亲出帐外……”
却未等那宫女说完,荀安便冷冷斥止了她的后辞:“照你这意思,倒是陛下的不是了?”
“奴婢不敢!”
宫女叩首至地,“都是奴婢等无眼!还望郎主赎罪……”
荀安懊恼的揉着眉心。
他一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野莽当下正在女帝帐中,便心烦得根本无法宁神。
“拖下去,杖责!”
“郎主恕罪!奴婢知错了……”
几个宫女被士兵拖出帐外,却哭喊得吵人。
荀安又将眉头一簇,冷然吩咐:“带去营外行刑,莫扰陛下。”
“遵命!”
夜渐入深,营中沉寂,只闻港口海浪击岸。
花非若入神的清洗着铜符锈蚀,动作轻柔,唯恐伤及符上纹路。
慕辞也就在旁静静看着他专注。
“你若是乏了,就回去休息吧。”
讲话时花非若未有一丝余光偏斜,慕辞听了一笑,揶揄道:“只要陛下不嫌我烦,我倒是能在这陪你一夜。”
“我倒是不嫌你烦,就怕你坐不住一夜。”
两人各为一语戏谑后便又彼此持默,各自心中皆有思索。
于花非若而言,就他一人坐在这里洗铜符也确实无聊,但若是其他人在此他也不自在。
毕竟不是自己的世界,与人待物皆是别扭,却好在还有个潮余相处起来算是自在。
女帝万般专注的弄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便半点也没留意到他目不转睛打量着他的视线。
看着他这入神的模样,慕辞也微微出着神,回想着这几日所生种种,也不禁觉着有些戏人。
谁能想得到,月舒女帝实际却是男身呢?
也就难怪女帝瞧来如此不待见他那郎臣了。
慕辞捻着袖口细布暗暗思索,女帝非但半点不介意他知自己身份此事,反倒还很乐意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如此看来,或许相较于郎臣那样毕恭毕敬的侍奉敬慕,反倒是不拘礼数、恣意洒脱的相处更合女帝心意。
许是慕辞打量的目光太过张扬,本入神的花非若也察觉了些许,便转眼瞧去。
花非若抬眼瞧来,慕辞自然而然的便将目光转投于他手里的铜符。
花非若见状无异,也只当是自己多想,便又收回眼去继续洗刷。
夜入三更,花非若将铜符浸入水中,稍闲之际正想与身边人讲两句话,却一转眼就见慕辞已伏桌而眠。
折腾了这许久,花非若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瞥向帐口,也只见缝间一道墨色夜影隐有火光摇曳。
慕辞睡意已沉,将他扰醒也不妥,花非若便起身取了件外衣来给他盖上。
直至清晨,东方阳光破晓而出,映于天幕一道金辉。
细致洗刷了一夜,直至此时花非若才终于刷浅了锈蚀,释然轻作一叹,便将铜符摆在平铺的干净绢布上。
意识抽离专注,花非若顿感倦意袭身,便身往后靠,昏昏看着漏于帘隙间的阳光。
“你该不会真坐了一夜吧?”
本正闭目养神的花非若问声一惊又睁了眼来。
慕辞坐直身来伸了个懒腰,继而便又慵然侧身靠住桌缘,支肘杵起额鬓,顺手从绢布上取来那枚劳女帝费神一夜的铜符,也真是打心底里的佩服他。
“昨夜那话也就只是句戏言罢了,陛下你竟当真一夜未眠?”
花非若笑了笑,又从他手里接来了铜符。
“这东西瞧来奇特,不把它琢磨明白,我也睡不着。”
“那陛下现在看明白了吗?”
刷浅了锈蚀,倒是能瞧见其上纹路乃是些古怪的异形文字。
这些文字非同于甲骨铭文,甚至可能不是任何一种主流文献存有记载的语言符号。
凡是存有此类古怪符号或文字的地方,往往存在着某些诡术。
花非若拿着此物又陷了思索,瞧罢一面异文篆刻,便又翻去另一面,所见的纹路更是古怪,条列纵横不明所以,既不像是什么纹路,也不像是嵌刻留槽。
实话实说,就算把这玩意儿洗干净了,他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陛下。”
荀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可遣人侍奉陛下更衣?”
“有劳了。”
帐外荀安一愣,默了片刻后才应上:“臣郎这便唤人入帐。”
慕辞饶有玩味的瞥了帐口一眼,回头便对女帝戏侃道:“陛下如此温随示礼,容胥殿下只怕是被折煞得惶恐不安了吧。”
花非若这才想起,他当下身为“女帝”,是不需要道谢这一程序的。
“我这破嘴。”
花非若自笑得拍了拍自己这张不合时宜的嘴,便将铜符收了起来。
白天还有其他许多事得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