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商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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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思。”
这一句回应,又是慕辞熟悉的儒雅低音。
“不过,”慕辞转折了一句话头,确定后方人必然听不见他们对话后,才低声问沈穆秋道:“方才那距离,你如何能知他们讲了些什么?”
这该如何解释呢……
因为职业属性所致,他常常要在漆黑的环境中探索,常年累月自然练就了些技巧,加之家族基因遗传,所以眼力耳力也确实强于常人。
其实他在大白青天下的感官还不算什么,若是在黑暗环境中,他的这些特技才更吓人呢。
“我天生五感略强于常人,所以刚才那个距离我其实也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
当真有人的五感能强至如此?
慕辞心中掠过一丝狐疑。
也此同时,沈穆秋依稀察觉了掩纱外那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似乎略有锐利,却不待他转眼去瞧个明晰,他们便已来到了泊舟前。
慕辞收敛了异色,自然而然的搀扶“娘子”登船。
小艇上只有一个船夫扶桨候着他们,沈穆秋远远一眼便留意到那人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有着一枚铜钱大小纹样古怪的刺青。
古时非同于现代,身着刺青往往别具含义,且看这枚刺青纹样复杂,显然不会是牢狱用于标记犯人的纹样。
小船在海浪间摇晃不止,沈穆秋依着裙长一步踏偏险些摔了,慕辞见状连忙扶人,沈穆秋跄跌时双手逮住他的腕子,所见袖下并无奇纹。
“当心。”
沈穆秋扶着慕辞的胳膊,借了他的力道在小船上站稳了身子,隔着薄纱瞥见那船夫正在船头打量着他们两,便轻轻捏了捏慕辞的腕子,暗递了个眼神示意。
待两人坐稳后,船夫摇起双桨,小艇缓缓驶向远泊在远湾海深处的大船。
此船甲板之上便立有三层阁楼,而下船身既深且长。
在他们前面,掌柜的小艇先一步抵达了商船,登上甲板后回头张望了一眼,便顺手招来了一小厮示意着嘱咐了一句,便小跑进了择珠待客的阁楼。
泊于此处港口的船只,除了沧城军的战船外,没有哪条船的体量能与之相较。
小船驶近大船触海的阶梯,尚未登船,沈穆秋便嗅得一阵异香袭面。
此香嗅来古怪,不像是花木芬芳,亦非胭脂香粉,此中有浑然腻圆之韵,又幽缠绵绕,论是气味亦或氛韵都可算得上是香中极品,却不知为何,沈穆秋嗅着此香只觉着有些不舒服。
慕辞才扶着美人登了船,方才那受了掌柜吩咐的小厮便立马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想必二位便是镇守大人引荐的贵客吧?快请入楼中!”
三层阁楼之侧还有一座小楼与之复道相连,楣上牌匾题曰“茗香楼”,乃是船主静休之所。
此时茗香楼的阁屋里,掌柜挑了窗垂往外望着正被小厮带着往楼里走的两人,惴惴不安道:“方才听那守亭的说,这来客的郎君是镇守的人。当下这境况,咱们怕是不该留这两人。”
说话间,那两人已入楼走出了视线,掌柜便回头,却见船主仍在他那方石榻上闭目养神,指尖不停捻着那了纹状古怪的罗盘,金磨之声嚓嚓扰得掌柜心里直发毛。
“你再将窗挑起些。”
掌柜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船主睁眼,由他所在的位置投眼望去只能瞧见茫茫海面,而不能见其船上境况。
远处港口军营的旗帜迎着海风扬扬猎猎,峡湾的另一头战船蓄势待发。
良久,船主终于站起身来到窗前,“又有客来了。”
掌柜探眼望去。
这次来的是大队人马,一连三船载客,瞧来应是大户人家。
这若是置于往日,掌柜必然欣喜若狂,然今日见之,却只有哀叹忧然。
“此客我们不得不待。”
船主抬手合上窗,“遣人盯住吧。”
也无他意的吩咐了一句后,船主便又回到了他那方形貌古怪的石榻上,继续捻着指尖罗盘闭目不语。
见主不动,掌柜也别无他法,只得长叹一口气,退出了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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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将他们一路引上阁楼第二层,选了一处空位邀他们落座,奉珠的人便立马就迎上来招待了,“听闻二位是头回登船,那女君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船上的鲛泪那可粒粒都是极品,不但色泽艳丽,且珠存异香,若上别处去,那可绝无其二……”
来的路上,潮余也同他讲过这船上卖的是一种名为“鲛泪”的珍珠,是东洲沿海特有之物,也算是东洲陆上常见的饰物。
而此船上所售的鲛泪则因其自生异香故格外稀奇些。
奉珠的人在他面前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其珠之妙,沈穆秋却昏昏然的有些意识恍惚,便听不明他在讲些什么了。
其实方才那迎路的小厮才引着他们一进门时,沈穆秋便为那股骤然浓烈的异香袭面,他本已下意识的抬袖掩鼻,却还是冷不防的被呛了一晕,两眼也在那一瞬眩了一黑。
“女君请看,此匣中所存皆为上品,女君看是喜欢大珠实润,还是小珠玲珑?”
那人奉上了一只珠匣,启开里头即是五枚大小个头各不相同的珍珠。
原本熏在这屋里沈穆秋便已觉头昏脑胀,此刻匣中五枚香源直逼着他的呼吸,便觉愈发窘迫。
慕辞转眼见了他的异态本想作问,沈穆秋却淡淡给了他一个眼色,继而便不动声色的掩去了异态。
“此珠为何香气如此浓郁?”
“这女君就有所不知了吧,咱们的珠贝那都是鲛人精血所饲之灵贝……”
沈穆秋意识渐而恍惚,耳畔分明萦绕着那人的声音,却是半个字都听不明了。
“你怎么了?”
慕辞见他昏昏坠坠,才将伸手去扶,人便已倾倒而落。
恍惚一倒间,沈穆秋仿佛听见一声巨响,眼中所见火光四起,错影交忽间,他竟又瞧见了那些维达的匪寇。
浓墨浇就的夜空下狂风肆虐、骤雨倾盆,船裂的巨响中夹杂着人声凄厉的哀嚎……
脑海中如真浮现在眼前的景象令沈穆秋心口一阵绞痛,好在还留有几分意识明白这只是一场虚忆,便强迫着自己清醒了过来,两眼昏昏然的就见是潮余正抱着自己往外走。
临近了门口露台,终于吹来了一阵稍微清爽的海风。
沈穆秋才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轻松了些,却才一个错神间,脑中又浮起了另一场面——
在一昏黑的环境里,他的身子痛得四分五裂,又是一个维达人走到他面前,端来一碗不知为何的汤药,钳过他的脸来便生狠的灌了下去。
那汤药腥气极重,此中却夹杂着一股冲人神识的异香,两相结合在一起,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慕辞将沈穆秋抱到楼外的露台上,寻了个空处便将他放倚在栏杆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晕就晕?”
此时沈穆秋已算是回神了,也想应他两句,却不巧此时海风停歇,那方被刮散了的异香霎又拢入他鼻息间,记忆里的血腥滋味涌喉,叫他一阵翻江倒海。
眼见沈穆秋好不容易才醒转了回来,却是转眼就又伏在栏杆上干呕了起来,慕辞一时被吓得无措了,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慌忙的拍着他的后背。
良久之后,沈穆秋才终于缓过了劲来,便抓住了慕辞的肩,气声犹虚道:“此香有异。”
那屋里的香虽说浓了些,可慕辞也没嗅出什么古怪来,然看着他这样,又不能说那香是干净的。
“你感觉怎么样?实在难受我先带你下船。”
沈穆秋拉住慕辞,摇了摇头。
“没事,一会儿就好……”
若是沈穆秋原本的身体的话,应付点毒气诡香什么的从来不在话下,但眼下这副身躯本就要娇贵些,又还有伤在体,故承受能力弱了不少。
又吹了几阵海风,沈穆秋才终于缓过了劲来,便倚靠着栏杆,道:“你猜的没错,这船上果然有诡异。咱们好不容易上来了,就把它搜干净点。”
慕辞当然也想这么干,却还是担心他这身体,“你可别逞强。”
沈穆秋常年身涉险境,一向很清楚自己身体的极限,当下虽然不是原躯,但估摸一下也八九不离十。
“没事,我有分寸,不会拖你后腿的。”
“我不是这意思……”
然慕辞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沈穆秋就又拍了拍他,慕辞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楼下甲板上又浩浩荡荡的登船了一队锦衣人马,簇拥着一位衣着华彩的女君。
沈穆秋看着那一行人唇角噙笑,“他们已经登船了。”
慕辞虽也瞧出了那女君确实不同寻常,却并不知其人为谁,便诧问道:“你认识那女君?”
沈穆秋也诧异,“你没看出她就是咱们先前见过的那位沧城军统帅?”
容他这一提醒,慕辞稍有一惊,再转眼去细细打量,才发现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可她军装红装相去甚远,也就难怪他没能一眼瞧出来了。
知了其带头人的身份之后,慕辞再去瞧她的随众也应之瞧出了些行伍征伐之息。
沧城军化装登船,其意显然。